下卷•山語傳承
第五回 春木生發遇風燥 新徒辨苓試鋒芒
民國二十三年,歲在癸酉,五運屬木,春氣當令,卻逢“陽明燥金”加臨,六盤山春風帶著沙礫,刮得人面生疼。這年的“風燥夾濕”之癥格外多患者既有干咳少痰、咽喉干痛(燥邪傷肺),又有肢體困重、小便不利(濕邪未散),陳院長在縣醫院用“桑菊飲”合“五苓散”,效果總差些火候,便常往高伯的土坯房跑。
高伯收了個徒弟,是張嬸的小兒子狗剩,十七歲,手腳勤快,就是性子急。這天,師徒倆背著藥簍上山認藥,狗剩指著一棵枯樺樹“師父,這底下準有豬苓!” 說著就要用鐵鍬挖,被高伯一拐杖敲在手上。“糊涂!” 高伯指著樹皮,“你看這裂紋,去年冬雪大,樹心凍透了,菌絲早被寒氣傷了,哪能長苓?”
他拽著狗剩往山陰處走,那里的腐葉下藏著層薄冰,卻有幾株豬苓冒出黑尖。“春三月,此謂發陳,豬苓的氣也跟著往上走,得長在‘背風向陽’的凹處,既避燥風,又得春陽。” 高伯用骨刀輕輕撥開凍土,“你看這苓皮,帶點青紫色,是‘春苓’,性偏涼,能‘清熱利濕’,治今年的‘風燥濕’正合適;若是‘冬苓’,皮色烏黑,性偏溫,就得多配知母、貝母潤燥。”
狗剩摸著春苓的斷面,那亮晶點比冬苓更細密“師父,《藥性賦》說豬苓‘利水道’,沒說還能潤燥啊?” 高伯蹲下身,撿起片枯樺葉“書本寫的是‘常’,山給的是‘變’。今年春燥,豬苓吸了山的‘陰津’,自帶‘潤性’,這叫‘應時之氣’。就像人,夏天出汗多,冬天尿就多,藥也跟著天變。”
陳院長恰好帶著個患者上山復診——正是去年用“偽苓”加重病情的那位,此刻已能正常行走,只是仍有干咳。高伯讓狗剩配藥“春苓三錢,桑白皮三錢(清肺潤燥),桂枝五分(通陽化氣),生姜三片(散風)。” 狗剩犯嘀咕“師父,桂枝性溫,不怕助燥嗎?” 高伯敲了敲他的腦袋“少量桂枝是‘引經’,讓豬苓的氣走肺經,就像給船掛帆,水能順道潤到肺里,這叫‘火郁發之’,七情里的‘相使’。”
藥煎好時,山風正好穿過神樹的枝葉,沙沙作響。患者喝下藥,半個時辰後咳出幾口稀痰,干咳竟止了。陳院長在筆記本上飛快記錄“春苓,甘淡微寒,歸腎、膀胱、肺經,利水滲濕兼潤燥,配桑白皮治風燥夾濕……” 抬頭時,見狗剩正對著神樹作揖,手里捧著剛采的頭茬春苓,像捧著塊黑玉。
第六回 夏火炎上生暑濕 西醫悟理拜師藝
入夏後,六盤山被暑氣裹住,正午的日頭能曬裂石頭。五運屬火,六氣主“少陽相火”,暑濕交蒸,村里又起了“暑濕痢”患者腹痛腹瀉,里急後重,糞便黃褐如醬,還帶著黏液,西醫的“磺胺類藥”止不住,患者越拉越虛,眼窩陷得像山坳。
陳院長急得滿嘴起泡,跑到高伯家時,正撞見他在曬“苓炭”——把豬苓用泥裹住,埋在灶膛余燼里煨成炭。“高伯,這炭能治痢?” 高伯沒抬頭,用筷子夾起塊苓炭,黑如墨,敲之清脆“豬苓生用利水,炭用‘澀腸’,性雖變,‘滲濕’的根沒變。暑濕痢是‘濕邪下注’,光止不行,得‘利澀並舉’。”
他配的方子很簡單苓炭三錢,蒼術三錢(燥濕健脾),馬齒莧五錢(清熱解毒),生姜兩片。“蒼術辛溫,能制豬苓的涼;馬齒莧苦寒,能清暑熱,三者‘相畏’又‘相須’,像三個老漢抬水,各有各的力。” 高伯邊碾藥邊說,“今年火運盛,濕邪夾熱,得讓豬苓的‘滲’、蒼術的‘燥’、馬齒莧的‘清’湊一塊兒,才能把‘濕熱毒’從腸里趕出去。”
陳院長把方子帶回醫院,患者喝下兩劑,腹瀉就減了大半,黏液也少了。他捧著藥渣發呆這豬苓炭灰撲撲的,竟比西藥還管用。夜里,他翻出《本草備要》,見上面寫“豬苓……炒炭能固澀”,墨跡被前人圈了又圈,才知這“土法子”早被老祖宗記下,只是自己沒往心里去。
第二天,陳院長提著瓶好酒去了高伯家,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高伯,我想跟您學認藥,學這‘看天配藥’的本事。” 高伯把酒收了,卻把那根棗木拐杖遞給陳院長“這杖頭的鐵皮,是我爹用馬蹄鐵打的,認藥先認山,你得先學會听山風、辨土色,再談書本。”
那天傍晚,師徒三人(高伯、陳院長、狗剩)坐在神樹下,高伯講起光緒年間的“大旱”那年六盤山寸草不生,唯獨神樹周圍的豬苓沒死,藥農用它配“白虎湯”,救了半個縣的人。“豬苓不是藥神,是山的信使,” 高伯望著暮色里的山影,“它說啥,人得好好听。”
第七回 秋金肅殺逢盜采 山怒苓隱示懲戒
秋分剛過,六盤山下來了伙“藥材商”,領頭的是個疤臉漢子,帶著二十多人,背著鐵杴、炸藥,揚言要“把豬苓挖絕,運到西安賣高價”。他們根本不理會神樹供苓的規矩,見著枯樺樹就挖,連剛冒頭的子苓都不放過,炸藥一響,半個山坡的腐木被炸得飛起來,菌絲斷得像亂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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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伯拄著拐杖去攔,被疤臉推了個趔趄“老東西,別擋財路!什麼山神規矩,騙傻子呢?” 狗剩氣得要沖上去,被陳院長拉住——他已報了縣保安隊,只是山路難走,隊伍還沒到。
盜采持續了三天,疤臉的貨車裝了滿滿三車豬苓,黑亮的皮在陽光下閃著貪婪的光。可怪事從第四天開始貨車在下山時突然陷進泥坑,越陷越深,像被山咬住了;跟著來的伙計,要麼得了“爛襠病”(濕熱下注),要麼上吐下瀉(暑濕未清),連疤臉自己都開始尿血,疼得直打滾。
高伯站在神樹下,看著那陷在泥里的貨車,嘆口氣“山的賬,從來不算晚。” 他讓狗剩取來三斤春苓,熬成濃湯,卻不給盜采者喝,全澆在了被炸毀的山坡上。“這是賠給山的,” 他對陳院長說,“豬苓的根斷了,得用苓氣‘安撫’山,不然明年連草都長不出。”
保安隊趕來時,疤臉的人已癱了一半。陳院長給他們診脈,全是“濕熱蘊結”之癥脈滑數,苔黃膩,正是高伯說的“山怒之氣”。“想活命,就把豬苓卸下來,補種樺樹苗。” 高伯冷冷地說。疤臉哪肯?可尿血越來越重,最後只能乖乖照做,卸了貨,種了樹,才被允許下山,據說回去後用了半年的藥,尿血才止住,從此再不敢踏近六盤山半步。
陳院長在日記里寫道“盜采豬苓者,非山罰之,乃違‘天人相應’之理。豬苓為‘土之精’,與山同氣,傷苓即傷山,山氣反侮,病自內生。此非迷信,實乃‘生態反噬’之古訓。” 他把這頁日記夾在《本草綱目》里,旁邊正好是李時珍寫的“豬苓……得山之靈氣者良”。
第八回 冬水收藏傳薪火 黑參永續護六盤
民國二十四年冬,歲在甲戌,五運屬火,冬氣當令,卻逢“水氣有余”,六盤山的雪比往年厚三尺,凍土下的豬苓睡得格外沉。高伯的咳嗽越來越重,他知道自己大限將至,便把陳院長和狗剩叫到炕邊,從炕洞里掏出個黑布包。
包里是三本“藥經”第一本是手寫的,紙頁發黃,記著豬苓在不同年份的藥性變化,比如“丙子年,水運,苓性偏溫,配附子治寒濕”;第二本是用樺樹皮做的,畫著豬苓與百種草藥的“配伍圖”,紅筆標著“相須”(豬苓茯苓)、“相殺”(豬苓甘遂,解其毒);第三本最薄,只有幾頁,記著“神樹供苓”的儀軌,連焚香時該用三炷還是五炷都寫得清楚——這是高伯的爹傳給他的,如今要傳給後人。
“豬苓的理,不在書本里,在……” 高伯喘著氣,指了指窗外的山,“在你踩過的腐葉里,在你聞過的苓香里,在你給山磕的頭里。” 他把那根棗木拐杖遞給狗剩“你年輕,得守住山;陳院長,你識字,把這些寫下來,別讓口傳的丟了。”
臘月二十三,小年這天,高伯走了。臨終前,他讓陳院長煎了最後一劑藥豬苓三錢,茯苓三錢,炙甘草一錢,說是“要跟山喝最後一杯”。藥煎好時,窗外的神樹突然落下幾片松針,正好飄進藥碗里,像山來送行了。
下葬那天,全村人都來了,陳院長和狗剩捧著那包豬苓“藥經”,在神樹下焚了第一本手寫的——按高伯的遺願,“讓山先記著”。剩下的兩本,陳院長帶回醫院,與西醫的《病理學》並排放在書架上,成了縣醫院最特別的“教材”。
轉年開春,狗剩在神樹下發現了一窩新豬苓,比往年的更壯,斷面的亮晶點像撒了把星星。陳院長帶著縣中學的學生上山認藥,指著那窩豬苓說“這叫黑參,是六盤山的藥神,也是咱的老師——它教我們,取于山者,必還于山;用其力者,必敬其性。”
學生里有個戴紅領巾的小姑娘,指著豬苓的菌絲問“陳老師,這像不像血管?” 陳院長笑了“像,這是山的血管,也是咱的根。” 風穿過神樹的枝葉,沙沙作響,像高伯在哼那首沒唱完的采藥歌,又像豬苓在土里悄悄扎根,等著下一個春天。
贊詩
六盤山深藏黑參,甘淡滲濕濟蒼黔。
春承風露性偏涼,冬蘊陽和質自溫。
供罷神松存敬畏,配成湯液合乾坤。
莫言草木無知覺,一脈青山萬古恩。
尾章
二十年後,陳院長成了白發蒼蒼的老院長,狗剩也成了“老高伯”,帶著自己的孫子上山采苓。縣醫院的藥房里,六盤山豬苓被單獨列了個抽屜,標簽上寫著“性味甘淡平,歸腎、膀胱經,功能利水滲濕,應時變異春涼冬溫,配伍秘訣見《六盤苓經》”——那本樺樹皮“配伍圖”,被拓印了百份,分發給各縣的中醫。
有人問老院長“您現在信西醫還是中醫?” 他指著窗外的六盤山“西醫像手術刀,快;中醫像豬苓,緩。但最好的法子,是讓手術刀懂山的性子,讓豬苓也能走進化驗單——就像高伯說的,山和人,本就沒隔著牆。”
神樹下的青石,被新采的豬苓襯得愈發溫潤。偶爾有外地藥商來求購,狗剩的孫子總會指著那塊刻著“苓”字的石頭說“俺爺說,這不是賣的,是跟山借的,用完了,得連本帶利還回去。” 山風掠過,松濤陣陣,像在應和,又像在提醒有些規矩,比石頭還硬;有些智慧,比書本還活;有些生命,比金子還重。
這便是六盤山的豬苓,從口傳到筆墨,從土坯房到縣醫院,它永遠是那塊黑亮的“活化石”,映著人與自然的契約,也映著一方水土最深沉的底氣。
(全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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