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念頭像一顆投入平靜湖面的炸彈，在他的腦海里轟然炸響。背叛？是的，或許是。但比起帶著終身遺憾退役，背叛的罵名又算得了什麼？
他的眼神變了。
不再是空洞和迷茫，而是多了一絲決絕和冷酷。
他松開緊握的拳頭，那個濕透的紙團掉落在地。他站起身，脫下身上那件穿了十幾年的32號紫色球衣，沒有像往常一樣仔細疊好，而是隨意地扔在了板凳上。
斯托克頓看著他的動作，心里咯 一下，一種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
“卡爾，你……”
馬龍沒有回頭，也沒有回答。他徑直走進淋浴室，將冰冷的水流開到最大，狠狠地澆在自己的頭上。他需要冷靜，需要好好地、仔細地規劃自己的未來。
一個沒有猶他爵士的未來。
……
賽後新聞發布會現場，早已人滿為患。
數百名記者將不大的發布廳擠得水泄不通，長槍短炮全部對準了主席台。當李飛和太陽隊主教練韋斯特法爾走進來時，無數閃光燈瞬間亮起，將整個房間照得如同白晝。
記者們像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爭先恐後地舉手提問。
“李！李！看這邊！”一個來自espn的記者搶到了第一個提問的機會，“連續第二年在季後賽淘汰卡爾•馬龍，並且是以3︰0橫掃的方式，你有什麼想對他說的嗎？你認為他是否已經被你徹底打出了心理陰影？”
這個問題充滿了挑釁和引戰的意味。
所有人都豎起了耳朵，期待著李飛會說出怎樣勁爆的言論。
然而，李飛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那個記者，仿佛在看一個與自己無關的人。他甚至沒有拿起面前的話筒，只是沉默著。
韋斯特法爾見狀，立刻接過話頭，用一堆官方辭令打著太極︰“這是一輪艱難的系列賽，猶他爵士是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卡爾•馬龍是名人堂級別的球員……”
記者們顯然對這種陳詞濫調不感興趣，他們焦急地等待著韋斯特法爾說完，然後將矛頭再次對準李飛。
終于，一個本地體育報的女記者得到了機會，她的問題溫和了許多，卻也更加直接。
“李，恭喜你們晉級西部決賽。橫掃對手是一項了不起的成就，所有人都很興奮，但我們發現，從比賽結束到現在，你的臉上一直沒有笑容。能告訴我們為什麼嗎？難道你對這樣的勝利還不滿意？”
這個問題，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是啊，為什麼不笑？
贏了宿敵，打出了統治級的數據，以一種近乎完美的方式晉級下一輪，這難道不值得慶祝和狂歡嗎？
整個發布廳瞬間安靜下來，所有的鏡頭、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飛那張古井無波的臉上。
這一次，李飛終于有了反應。
他緩緩地拿起話筒，湊到嘴邊，深邃的目光掃過台下每一張充滿好奇和探尋的臉。
他的聲音不大，卻像一把冰冷的錐子，清晰地刺入每個人的耳膜。
“任務還沒有結束，為何要笑？”
話音落下，整個發布廳死寂一片。
記者們面面相覷，臉上的錯愕和震驚甚至壓過了剛才的興奮。他們預想過李飛會狂妄，會挑釁，會說出“馬龍的時代已經結束”之類的金句。
但他們誰也沒想到，會是這樣一句平淡到近乎冷酷的回答。
任務還沒有結束。
何等的野心，何等的傲慢！
橫掃宿敵，打出場均三雙，在他看來，竟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任務節點？那他的終極任務是什麼？答案不言而喻。
上個賽季，他們已經捧起了奧布萊恩杯。這個賽季，丹尼斯•羅德曼的加盟，讓這支太陽隊變得前所未有的強大。他們的目標，從一開始就只有一個——衛冕，建立一個屬于菲尼克斯的王朝。
一個小小的卡爾•馬龍，甚至不配成為他路上的風景，頂多算是一塊必須踩碎的絆腳石。
李飛不再理會台下那些沸騰的思緒，他放下話筒，對著身旁的韋斯特法爾教練略一點頭，徑直起身離場。
他沒有絲毫停留，將身後那片由他親手點燃的輿論風暴，像丟棄一張廢紙般拋在腦後。
鎂光燈追逐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通道的黑暗中，卻始終沒能捕捉到一絲笑容。
……
鹽湖城，三角中心球館。
這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壓抑得讓人喘不過氣。
與菲尼克斯的狂歡截然相反，這里是失敗者的地獄。
卡爾•馬龍已經沖完了冷水澡，但那股從骨頭縫里滲出來的屈辱和怒火，卻像跗骨之蛆，越燒越旺。他沒有回更衣室，而是直接沖向了球隊管理層的辦公室。
總經理辦公室的門被他一腳踹開，發出“砰”一聲巨響。
正在和球隊老板通電話的總經理拉里•米勒嚇了一跳，差點把電話扔出去。他看到馬龍那張陰沉得能滴出水的臉，以及那雙布滿血絲、如同困獸的眼楮，趕緊對著話筒說了句“我晚點打給你”，便匆匆掛斷。
“卡爾，我知道你很難過，我們都一樣……”米勒試圖用一種溫和的語氣安撫他。
“難過？”馬龍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話，發出一聲短促而嘶啞的冷笑，“不，我不難過，我他媽的憤怒！”
他像一頭暴怒的公牛，幾步沖到辦公桌前，雙手重重拍在昂貴的紅木桌面上，震得筆筒和文件都跳了起來。
“我為這支球隊，為這座城市，付出了我的一切！我把我的整個職業生涯都押在了這里！換來了什麼？連續兩年！被同一個小子！用同樣的方式！像碾死一只蟲子一樣碾碎！”
他的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幾乎變成了咆哮，唾沫星子噴在米勒的臉上。
“看看菲尼克斯！他們去年拿了冠軍！然後呢？他們躺在功勞簿上睡覺了嗎？沒有！他們搞來了丹尼斯•羅德曼！一個能讓任何球隊內線變成禁飛區的怪物！他們變得更強了！”
“我們呢？我們做了什麼？啊？你告訴我，拉里！我們做了什麼？我們只是又老了一歲！然後祈禱奇跡發生？”
米勒的臉色也變得難看起來，他試圖維持自己的權威︰“卡爾！冷靜點！這不是你一個人的失敗，是全隊的！我們的陣容很有競爭力，我們是西部第二！”
“去你媽的西部第二！”馬龍徹底爆發了，他指著自己的胸口，又指著門外，“這個西部第二，在那個21歲的混蛋面前，就是一個笑話！一個徹頭徹尾的笑話！”
信息差在此刻形成了巨大的鴻溝。
在米勒看來，這只是一個超級巨星在慘敗後例行的情緒發泄，過幾天就會平復。他經歷過太多次了。
但他完全沒意識到，這一次，馬龍心中那根名為“忠誠”的弦，已經被李飛徹底扯斷了。眼前的憤怒不是宣泄，而是最後通牒。
馬龍死死盯著米勒，眼神里的瘋狂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令人心悸的平靜。
“我需要一個幫手。”他一字一頓，每個字都像淬了毒的冰碴，“一個真正的幫手。”
“不是那些只能擋擋拆的藍領，也不是那些投籃不穩定的角色球員。”
他身體前傾，湊近米勒，壓低了聲音，那聲音里充滿了不容置疑的決絕。
“我要一個全明星級別的中鋒。一個能在籃下站住腳，能搶下籃板，能讓李飛不敢輕易沖進來的大家伙。迪肯貝•穆托姆博、帕特里克•尤因、哈基姆•奧拉朱旺……隨便誰！我不管你用什麼方法，交易也好，簽約也罷。”
米勒的瞳孔猛地收縮。
這已經不是發泄了，這是在逼宮。
“卡爾，這不現實！”他下意識地反駁，“我們沒有薪金空間，更沒有足夠的籌碼去交易一個那種級別的球員！你比我更清楚！”
“那是你的問題。”馬龍直起身子，臉上再無一絲波瀾，“我把我的要求告訴你了。”
他轉身，走向門口，在拉開門的一瞬間，他停住了腳步，沒有回頭。
“要麼，給我找來一個全明星中鋒。”
“要麼，就準備交易我。”
“我不在乎去哪，我只有一個要求，能贏冠軍。我的耐心，已經用完了。”
說完，他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留下米勒一個人呆立在狼藉的辦公室里，耳邊只剩下電話听筒里傳來的、冰冷而急促的忙音。
這位精明的總經理第一次感覺到，事情，可能真的要失控了。
卡爾•馬龍，猶他爵士的靈魂，這棵他們栽培了十幾年的大樹，正在用最激烈的方式，宣告他要連根拔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