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明章有些不解︰“總兵,就這麼放他們走了?萬一他們回去報信怎麼辦?”
“他們不會的,這些人都是小部落的,不會死心塌地的給努爾哈赤賣命,努爾哈赤現在是大勢已去。”馬燃望著林地方向,嘴角勾了勾,“他們是被努爾哈赤嚇怕了的人,只求活命,不會拿自己的命去冒險。再說,就算報信,我們也能追得上——幾千人都是老弱病殘帶著輜重,走不快。”他轉身看向許明章,“傳令下去,立刻安營扎寨。讓斥候營分成數隊,往腦溫江上游搜索,重點查雅克薩方向,天亮前必須回來報信。”
“告訴弟兄們,誰能找到努爾哈赤的蹤跡,賞銀五十兩;誰能抓到或殺了他,奏請朝廷,封官加爵!”
“好 !”許明章眼楮一亮,立刻轉身去傳令。
“封官加爵”四個字一喊出去,將士們瞬間炸了鍋。原本凍得蔫蔫的隊伍里響起一片歡呼聲,有人搓著手喊︰“大人放心!就算挖地三尺,也把努爾哈赤給找出來!”有人拍著胸脯道︰“這功勞我要定了!等殺了努爾哈赤,回家娶媳婦!”
馬燃站在土崗上,看著將士們忙碌起來——有人開始砍樹搭帳篷,有人往灶里添柴生火,火光很快在荒原上亮起來,映得將士們的臉紅彤彤的,驅散了不少寒意。他緊了緊身上的披風,風還在刮,可他心里卻熱得很。
“總兵,喝碗姜湯暖暖身子。”親兵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姜湯走過來,碗沿飄著姜的辛辣味。
馬燃接過姜湯,喝了一口,辣意從喉嚨一直暖到肚子里。他望著腦溫江上游的方向,眼神堅定︰“努爾哈赤,這次看你往哪跑。”
遠處,腦溫江的水流在暮色里泛著冷光,風卷著枯草掠過營地,篝火 啪作響,將士們的吆喝聲、工具踫撞聲混在一起,在這深秋的荒原上,透著一股勢不可擋的勁——只要能抓住努爾哈赤,再冷的天,再苦的路,都值了。
深秋的興安嶺余脈,風像淬了冰的刀子,割在人臉上生疼。枯黃的樟子松落了滿地針葉,踩上去沙沙作響,卻被風一卷,又卷向遠處結了薄冰的溪流。天是鉛灰色的,低低地壓在連綿的丘陵上,連陽光都吝嗇露面,只有些微的光亮,勉強勾勒出林地與荒原的交界。
派出去的明軍斥候在廣袤的東北大地上進行搜索,一個斥候百戶李烈正趴在一叢半人高的榛子灌木後,身上蓋著枯草,連頭盔都裹了層灰黃色的麻布——這是北地斥候的老法子,能在枯黃的秋景里藏得更隱蔽。他眯著眼,透過灌木縫隙,看向不遠處山坳里的小部落。
那是個典型的女真小部落,不過百十來口人,十幾座低矮的土坯房散落著,屋頂蓋著樺樹皮,邊緣壓著石塊防風。房外晾著些獸皮,有幾張 子皮、鹿皮,還有幾張瘦小的狐皮,看著都不新,邊角磨得發毛。
幾個穿著破舊獸皮襖的老婦人正蹲在土灶邊,往灶里添著枯枝,灶上的陶罐冒著微弱的白氣,想來是在煮些稀粥。不遠處,五六個半大的孩子在凍土上跑,身上的衣裳補丁摞補丁,凍得小臉通紅,卻還在追著一只瘸腿的野兔子,笑聲脆生生的,很快又被風吹散。
“百戶,瞧著就是個普通小部落,不像有努爾哈赤蹤跡的樣子。”旁邊的斥候壓低聲音,往嘴里塞了塊凍硬的麥餅,嚼得咯吱響,“要不咱再往前搜搜?這鬼地方冷得邪乎,再待下去,耳朵都得凍掉。”
李烈沒回頭,手指依舊扣在腰間的短刀上——北地凶險,哪怕是小部落,也不能掉以輕心。他看了眼部落里的壯勞力,只有七八個漢子在修補柵欄,手里拿的是木矛,矛尖連鐵頭都沒有,只是磨尖了的木頭,顯然是個沒什麼戰力的弱勢部落。他輕輕搖頭︰“再等等,千戶說了,任何異常都不能放過。這部落雖小,卻在腦溫江支流邊上,說不定見過往北逃的人。”
正說著,風里忽然傳來一陣“嗒嗒”聲,很輕,卻在寂靜的荒原上格外清晰。
“馬蹄聲!”王二猛地停了嚼動,眼神瞬間繃緊,手按在了弓箭上。
李烈心頭一凜,立刻低喝︰“都趴下!藏好!”
身後的十幾個斥候動作極快,瞬間趴在枯草里,連呼吸都放輕了。李烈再次探頭,順著聲音來源望去——只見西北方向的土崗後,揚起一陣灰黃色的煙塵,煙塵里隱約能看到黑影在動,馬蹄聲越來越響,像是悶雷滾過凍土。
不過片刻,煙塵近了,露出一群騎馬的人。大約六七十個,都穿著鎧甲,鎧甲是明黃色的,邊緣繡著黑色的雲紋——是女真正黃旗!
李烈的瞳孔縮了縮。正黃旗是努爾哈赤的親軍,這幫人出現在這里,絕不是偶然。他死死盯著為首的那人,那人身形粗壯,騎著一匹黑馬,鎧甲上沾著暗紅色的污漬,像是干涸的血。他臉上有一道從眉骨到下頜的疤,看著格外猙獰,手里握著一把彎刀,刀鞘上瓖著塊綠石,顯然是個頭目。
“是個牛錄額真。”李烈低聲對王二說,“正黃旗的牛錄,都是努爾哈赤的心腹,看來咱找對方向了。”
王二咽了口唾沫,眼里又驚又喜︰“那要是拿下他們,說不定能問出努爾哈赤在哪!看來最先抓到努爾哈赤的是我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