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想起五嶺戰場上的夜,那時他站在山頭上,身後是蜷在岩石後打盹的兵卒,身前是黑沉沉的敵營,風里都是血腥氣。那時他只想著守住陣地,沒空想過“榮歸”二字,可此刻看著這滿街的人,才忽然懂了,這些人的眼神,才是他們在遼東拼死廝殺的緣由。
所以說現在大明將士打仗是為了錢,但這何嘗又不是為了大明的百姓,將士們打了勝仗,拿了賞錢。第一件事不就是回家孝敬父母,養育妻兒嗎?
他們愛護自己的小家,合起來就是愛護整個大明,若是大明朝內百姓人人安居樂業,大明又怎麼可能會弱?再說了普通人都是俗人,免不了這世俗。
“督師,”旁邊的徐虎低聲道,“快到崇文門了,要不要讓隊伍稍歇片刻?”
徐天爵搖搖頭,聲音沉而穩“不必,你們直接去崇文門旁邊的軍營,那里自有人招待。”
崇文門外屬于外城,駐扎著不少京營軍隊,徐天爵這1000人在沒有皇帝特許的情況下進內城有些危險,容易被人彈劾,扣上謀反的帽子,徐天爵現在還不敢冒天下之大不為。
而且,按規矩來說,進京述職的將領親衛以及護送的軍隊都是安置在京營的駐扎之地,崇文門這里正合適。
他抬手理了理被風吹亂的披風,披風下擺掃過馬腹,露出甲冑上那處最深的凹痕——那是被韃子的箭矢撞的,箭頭嵌進甲葉里,不過沒有什麼大礙。
與大隊人馬分開後,徐天爵領著徐虎和十幾個親兵,經正陽門準備入宮,覲見皇帝。
正走著,路邊突然跑出個半大的小子,約莫十來歲,手里攥著束剛摘的野薔薇,紅的白的開得細碎。他跑得急,鞋都掉了一只,卻直往隊伍跟前沖,被旁邊的漢子一把拉住“慢點!別驚了馬!”
小子掙了掙,仰著脖子朝徐天爵喊“大人!俺爹也是新軍的兵!他說等打贏了就回來給俺買糖人!您見過俺爹嗎?他叫李老實!”
徐天爵勒住馬,低頭看向那小子。小子臉上還帶著泥,眼楮卻亮得像星子。徐天爵不想打擊孩子的積極性,朗聲道“好小子,你爹是好樣兒的,日後也要跟你爹一樣參軍報國。”
小子眼楮一下子更亮了,咧開嘴笑起來,露出兩顆剛換的門牙“俺就知道俺爹沒騙俺!”他把手里的野薔薇往前遞了遞,“這花給督師!俺娘說,戴了花,就不打仗了!”
徐天爵彎腰接過那束花,花瓣上還帶著露水,沾了他一手的濕意。他把花遞給旁邊的親衛,讓他插在馬鞍旁的銅環上,然後對著小子點了點頭“好,我收下了。仗快打完了,你爹很快就會回來了。”
小子用力點頭,又朝著隊伍鞠了個躬,才被那漢子拉著退回到人群里。人群里爆發出一陣低低的笑,先前那點輕愁像是被這笑聲沖淡了些,連空氣里都飄起了野薔薇的香。
王三勝跟在後面,把這一幕看在眼里,湊到趙二柱耳邊低聲笑“听見沒?等回了營,咱也去崇文門買糖人吃,也算沾沾這小子的光。”
趙二柱臉一紅,卻也忍不住笑了“俺不愛吃甜的。”話雖如此,嘴角卻彎得更厲害了,連帶著手里的韁繩都松了些。
隊伍過了崇文門,街上更熱鬧了。兩側的店鋪都掛出了紅燈籠,有掌櫃的站在門口撒銅錢,說是“給將士們接風”,銅錢落在地上叮當作響,卻沒人去撿——騎兵們目不斜視地往前走,百姓們也只是笑著看,誰都不肯亂了這陣仗。
有酒樓的伙計站在二樓的欄桿上往下拋饅頭,用干淨的油紙包著,喊著“給弟兄們墊墊肚子”,饅頭落在馬前,親衛剛要攔,徐天爵卻擺了擺手“接著吧,是百姓的心意。”
于是便有騎兵接過饅頭,也不立刻吃,就揣在懷里,朝著樓上拱拱手。伙計笑得見牙不見眼,掌櫃的也是高興,轉身往廚房跑喊道“再拿兩籠來!”
走到正陽門時,日頭已過了正午。城樓上的守軍早已列隊等候,看見隊伍過來,“唰”地一聲齊整行禮。徐天爵勒住馬,抬頭看向城樓。
接著徐天爵抬手,將那面“徐”字大 又往上提了提, 旗在日光下舒展著,紅得像團燃燒的火。
正陽門的城樓檐角在暮春的日光里泛著沉斂的金輝,護城河的水被風拂出細碎的波紋,映得城樓上“正陽門”三個鎦金大字忽明忽暗。城門內側的官道旁早站滿了人,青黑色的官袍下擺被風掀得輕晃,像是一片沉默的林。
崔景榮扶著腰間的玉帶站在最前頭,他今年六十多了,鬢角的白發比去年又密了些,眼角的皺紋里還沾著晨起的涼意。听見身後官道上傳來馬蹄聲時,他下意識理了理官袍前襟,轉頭看向身側的孫如游“該是徐督師到了,幾年前他進京時也是這個時辰,日頭剛過晌午。”
孫如游比崔景榮大兩歲,背略有些駝,手里攥著柄烏木折扇——四月天本不用持扇,他卻總愛攥著,說是能穩心神。他順著崔景榮的目光望過去,果然見一隊騎兵踏著煙塵而來,最前頭那匹白馬上的少年將軍格外惹眼,銀甲上還沾著未擦淨的泥點,分明是剛從邊關的塵沙里拔足,眉眼間卻亮得像淬了光。
“可不是他麼。”孫如游笑了笑,聲音帶著老臣特有的沙啞,“這孩子,幾年前見時還帶著點拘謹,如今再看,肩背都更挺了。”
薩爾滸那年萬歷四十七年,徐天爵入京也是他們接待的,那個時候的徐天爵才是個千戶,正五品。
短短幾年的功夫就升到了如今的正二品,薊遼督師,只能說世事無常啊,他們兩個幾年前是正三品,現在還是正三品,硬是升不動了,年紀也大了,就準備再熬會兒,也該致仕了。
說話間,那隊人馬已到了城門下。徐天爵翻身下馬時動作利落,銀甲踫撞著發出清脆的聲響,他隨手將馬韁遞給身後的親兵,大步朝崔景榮和孫如游走來。走到近前時,先對著兩人拱手,聲音朗亮得像撞在城磚上“崔大人,孫大人,又勞二位在此等候,天爵愧不敢當。”
崔景榮連忙上前一步,伸手虛扶了他一把,掌心觸到他甲冑的涼意,眉頭輕輕動了動“督師這話就見外了。你在薊遼擋著北邊的風沙,我們在京里等你凱旋,本就是分內的事。”
他目光掃過徐天爵肩上——那里的甲片有道淺痕,像是被箭矢刮過,“路上沒耽擱吧?听報說你前幾日就出了山海關,我還怕你趕不上今日的宮門時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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