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芙宮內,金碧輝煌,卻彌漫著一股壓抑而焦躁的氣息。昂貴的琉璃盞摔碎在地,濺開的碎片如同黃妃黃小麗此刻破碎的心情。她胸口劇烈起伏,指著站在面前,一臉渾不在意甚至還帶著幾分委屈的四皇子龍斌,聲音尖利得幾乎刺破耳膜︰
“廢物!沒用的東西!你怎麼就一點都不思進取?!斂財?斂財也要有那張臉!有那個本事!你看看你做的都是些什麼蠢事!在宮里打罵宮女太監,變著法地跟你父皇討要賞賜,手段低劣得連李總管都看不過眼!你就不能學學你三個哥哥,哪怕有他們一成的本事和心機?!”
龍斌被罵得縮了縮脖子,但臉上並無太多懼色,反而小聲嘟囔反駁︰“這…這能怪我嗎?還不是跟娘你學的…你之前不也天天變著花樣跟父皇要東西…”
“你!”黃妃氣得渾身發抖,揚手就要一個耳光扇過去。
一直垂手恭立在一旁的總管太監李忠賢,此刻猛地抬頭,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心痛與焦急,下意識地出聲阻止︰“娘娘息怒!四殿下他年紀尚小,還需慢慢教…”
“滾開!死太監!”龍斌正在氣頭上,見一個閹人也敢插嘴,頓時將怨氣發泄到他身上,言語刻薄無比,“這里輪得到你說話嗎?一個沒根的東西,也配來管本皇子?!”
這話如同最鋒利的刀子,狠狠扎進了李忠賢的心口。他身體幾不可察地晃了一下,臉色瞬間蒼白如紙,那雙渾濁的老眼里翻涌著極度復雜的情緒——有屈辱,有憤怒,更有一種無法言說的、屬于父親的悲哀。但他硬生生將這一切都壓了下去,仿佛龍斌罵的不是他。
黃妃听到兒子如此辱罵李忠賢,更是怒不可遏,那一巴掌終究還是狠狠扇在了龍斌臉上,發出清脆的響聲。
“逆子!你怎麼敢這麼說話?!”黃妃聲音顫抖,既是氣兒子不爭,也是氣他辱罵了自己真正的男人。
出乎意料的是,挨了打的龍斌還沒反應過來,李忠賢卻“噗通”一聲跪倒在地,以頭觸地,聲音卑微而惶恐︰“四殿下罵的是!老奴該死!老奴多嘴!老奴只是個卑賤的奴才,不該妄議主子之事!請四殿下恕罪!請娘娘息怒!”
他跪得干脆利落,認錯得毫不猶豫,將那副忠心老奴的姿態表現得淋灕盡致,仿佛剛才龍斌那句“死太監”和“沒根的東西”沒有對他造成任何傷害。
黃妃看著跪在地上、姿態卑微到塵埃里的李忠賢,看著他花白的頭發和微微顫抖的肩膀,再想到他為了他們母子,甘願忍受宮刑之苦,潛伏在龍復鼎身邊十幾年如一日地扮演著奴才,心中的怒火瞬間被一種酸楚和清醒所取代。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翻騰的情緒,走到龍斌面前,語氣放緩了許多,卻帶著前所未有的嚴肅︰“斌兒,你過來。”
龍斌捂著臉,有些不情願地靠近。
黃妃看著他,一字一句道︰“斌兒,你听著。娘做這一切,低聲下氣地去求,去爭,去搶,不是為了那點金銀珠寶!娘是要讓你坐上那個位置!龍國之主的位置!你明白嗎?你要爭氣啊!”
龍斌抬起頭,臉上不再是渾噩,反而露出一種與他平日表現不符的清醒和無奈︰“娘,你別做夢了。那個位置?我拿什麼坐?前幾天我偷偷讓太醫院的心腹給我看過了,我根本沒有靈根!無法修行!你再看看前面那三個!”
他掰著手指數道︰“大哥龍伯昭,二哥龍伯渝,剛平了衛國的鬼軍之亂,軍功赫赫!三哥龍伯言,更是個怪物!仙緣大會揚名,平大西邪修,蕩平日出國,听說在日出劍斬八岐妖蛇!我一個沒有靈根的凡人,怎麼跟他們斗?打,打不過;比腦子,我更比不過他們。娘,我有幾斤幾兩我自己清楚,那位置我從來沒想過,是您一直逼著我…”
這番話條理清晰,認知明確,反而讓黃妃和李忠賢都愣了一下。他們的兒子,並非完全蠢鈍,只是…志不在此,且對自己有著殘酷的清醒認知。
李忠賢眼中閃過一絲異光,他依舊跪著,卻悄悄給黃妃使了個眼色。黃妃會意,盡管心中五味雜陳,還是擺擺手,語氣疲憊地對龍斌說︰“好了,斌兒,你先下去休息吧。這些話,以後不要再對任何人說起。”
龍斌如蒙大赦,嘀咕了一句“早就該讓我走了”,便揉著臉,頭也不回地離開了玉芙宮。
殿門緩緩關上,隔絕了內外。
就在門合上的瞬間,跪在地上的李忠賢緩緩站了起來。他的動作不再卑微,腰桿挺得筆直,臉上那副諂媚惶恐的表情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陰鷙和冷靜。他走到一張椅子前,自然而然地坐了下來,與黃妃平起平坐。
整個人的氣質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從一個卑微的奴才,變成了一個隱藏極深的陰謀家。
“你都听到了?”黃妃看著他,語氣復雜,“斌兒他…唉…”
“听到了。”李忠賢的聲音低沉而平靜,沒有了絲毫尖細之感,“這樣也好。他不知道真相,反而更安全。我們替他爭,替他搶,等他坐上去的那天,自然就明白了。”
他頓了頓,眼中閃爍著冰冷算計的光芒︰“鐘家聯姻之事,雖然作廢,但未必全是壞事。至少讓我們看清了龍復鼎的態度和朝堂上那些老不死的立場。”
“那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黃妃急切地問道,“難道就這麼算了?”
“算了?”李忠賢冷笑一聲,嘴角勾起一絲殘忍的弧度,“怎麼可能算了。鐘泰平敢拒婚,鐘凌羽那個野丫頭敢看不上我的兒子…這筆賬,豈能輕易勾銷?”
他手指輕輕敲擊著桌面︰“既然得不到鐘家的人,那我們就吃掉鐘家的地!那條通往四國的商道,那每年龐大的稅銀,必須掌握在我們手里!”
“你的意思是?”黃妃眼楮一亮。
“鐘凌羽不日就會奉旨進入龍都,加入龍血盟。”李忠賢眼中寒光畢露,“只要她來了龍都,就是進入了我們的地盤!一個紫鳳旗的大當家,一個在山野間橫行慣了的野丫頭,到了這規矩森嚴、權貴遍地的龍都,她能不闖禍嗎?”
他語氣越發陰冷︰“她會得罪人,會不懂規矩,會沖動…我們需要做的,就是盯著她,找到她的錯處,放大她的錯誤!如果沒有錯…”
李忠賢頓了頓,聲音壓得極低,卻充滿了令人不寒而栗的惡意︰“那我們就給她制造錯誤!栽贓、陷害、挑撥離間…總有一樣適合她。只要抓住她的把柄,我們就能以此向鐘家發難,一步步蠶食,最終將那生財的命脈,握于你我掌中!”
他猛地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外面巍峨的宮牆︰“我馬上就會安排人手,十二個時辰不間斷地盯著鐘凌羽。她的一舉一動,接觸的每一個人,說的每一句話,我都要知道!我就不信,她能在龍都這潭深水里,一直干干淨淨!”
黃妃看著李忠賢的背影,眼中重新燃起了希望和野心之火。是啊,明的不行,就來暗的。只要手段夠狠,心思夠毒,這龍國的江山,未必不能落到他們一家三口手中!
玉芙宮內,陰謀的毒霧再次彌漫開來,無聲無息,卻致命無比。一張針對即將入京的鐘凌羽的大網,正在暗處悄然編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