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曼城的軍部大樓里,希里攥著剛傳遞過來的戰情報告,指節因用力而泛白。
大理石地面光可鑒人,映出他一身筆挺的後勤官制服,卻掩不住眉宇間的焦灼。
這已經是他四個月來遞交的第十七份報告了,可每次得到的回應,不是“軍部正在商議”,就是“再等等,前線情況尚未明確”,那些蓋著燙金印章的公文,最終都成了泥牛入海。
而現在,第十八封已經不是戰情報告了,是明晃晃的求援報告。
但是軍部這些人依然是不為所動,甚至在他手里送都送不出去。
他太清楚這些推諉背後的貓膩了。
走廊盡頭的會議室里,威廉卡文迪許家族的幾位長老正低聲談笑,聲音透過門縫飄出來,帶著毫不掩飾的算計。
“坎特伯雷那個叛逆的家伙,還在死撐色雷斯?”
“撐不住的,沒援軍沒糧草,防線破了是遲早的事。就給了一些新兵蛋子和一些在校的魔法師學生,數量少的可憐的術士。翻不起浪花來。”
“到時候正好順水推舟,讓陛下撤了他的職——一個源生法師,乖乖回家族當供奉不好嗎?非要守什麼米西亞、色雷斯,礙著咱們的生意。”
希里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他跟著坎特伯雷多年,比誰都清楚這位伯爵的脾氣。
源生法師的境界,整個威廉卡文迪許家族僅兩人達到,坎特伯雷便是其中之一。
按說該被家族捧在手心,可就因為他不肯放棄邊境防線,不肯讓米西亞、色雷斯成為家族與政治交易的籌碼,便成了家族的“眼中釘”。
那些長老們的算盤打得 啪響。
讓坎特伯雷在色雷斯耗盡心力,等防線失守,就以“指揮不力”為由上報大帝,撤職了事。
他們從不在乎國土是否完整,只在乎與政治交易能不能繼續。
至于色雷斯失守後,帝國東大門洞開,哥爾特人會不會趁機劫掠內陸,與他們的政治利益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希里大人,還在等回復嗎?”一個年輕的文書小聲問道︰“剛才看到卡文迪許長老出來,臉色不太好……”
希里深吸一口氣,將戰情報告重新折好,塞進懷里︰“不等了。”
他轉身走向樓梯,腳步比來時更沉。
他不能指望這些人良心發現,更不能讓坎特伯雷和第五軍團的弟兄們在前線白白送死。
路過軍部大廳的公告欄時,他瞥見上面貼著新的布告,寫著“撥給南部行省糧草三百萬斤”,落款日期正是今天。
希里的目光冷了幾分——南部風調雨順,哪用得著這麼多糧草?
分明是把本該給色雷斯的補給,挪去了家族的封地。
“這群蛀蟲。”他低聲罵了一句,加快了腳步。
必須想辦法繞開軍部,直接把消息遞到大帝面前,哪怕只有一絲希望,也不能讓坎特伯雷的堅守,最終成了家族爭權奪利的犧牲品。
走出軍部大樓,陽光有些刺眼。
希里抬頭望向色雷斯的方向,心里默默念著︰伯爵大人,再撐一撐,我一定把援軍給您帶回去。
……
黎明的微光剛爬上色雷斯的山脊,聯軍的沖鋒號就撕裂了晨霧。
拜佔庭的重甲步兵踩著雲梯往上沖,塔盾撞在加固過的城牆上,發出“咚咚”的悶響,震得城頭的碎石簌簌往下掉。
坎特伯雷伯爵拄著雷牙劍站在最高處,淡金色的血脈咒力在他周身流轉,像一層薄而堅韌的光膜。
周身雷電閃耀。
這已經是他撐在戰場上的第三個小時了,源生法師的血脈力量正在飛速消耗,連呼吸都帶著顫抖。
“土系術士,補缺口!”
他嘶吼著,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城東南角剛被重錘砸出個丈寬的豁口,幾個土系法師慌忙抬手,催動泥土填補,可剛填上半尺,就被後續的攻城錘撞得粉碎。
那些幾天前耗盡心力加固的防線,在聯軍的猛攻之下,脆弱得像層薄紙。
“父親!魔晶炮……還是不行!”
查理抱著炮管,拳頭狠狠地敲在“魔晶”上,發出空洞的脆響。
儲備的戰略魔晶全是些披著水晶殼的假貨,里面半點能量都沒有,十幾門炮就像堆廢鐵,在城頭沉默地對著敵軍,連一絲火花都打不出來。
他看著城下黑壓壓的聯軍,心里又急又怒,是誰敢在戰略物資上動手腳?是軍部的那些蛀蟲,還是家族里的人?
沒時間細想了。
查理退到城牆內側,雙手結印,口中默念道文。他想催動土行術,讓聯軍腳下的土地化作沼澤,至少能遲滯他們的推進。
可靈力剛探向地面,就像撞上了堵無形的牆,“嗡”的一聲被彈了回來。
他猛地抬頭,望向聯軍陣型中心。
那里豎著一面暗金色的旗幟,旗幟上繡著繁復的紋路,正隱隱散發著微光。就是那東西!
查理能清晰地感覺到,旗幟周圍的元素像被凍結了一般,土不流、水不動,連風都繞著走。
更可怕的是,那片區域仿佛被抽離了與外界的所有聯系,他的神魂之力一靠近,就變得沉甸甸的,像被無形的威壓死死摁住,連調動都異常艱難。
“是‘域旗’……”坎特伯雷的聲音從旁邊傳來,帶著一絲絕望。
“拜佔庭的王室秘寶,能封鎖方圓百丈的元素流動,連靈魂魔法都能壓制……他們這次是鐵了心要破防。”
話音剛落,聯軍的第二波沖鋒又到了。
哥爾特的輕騎兵順著雲梯爬上城頭,彎刀劈向守城的士兵,慘叫聲瞬間響起。
坎特伯雷揮劍格擋,鋒利的雷牙切開一個騎兵的喉嚨,可剛轉身,就被另一柄長矛擦過肋下,血瞬間染紅了戰袍。
“父親!”查理驚呼著沖過去,扶住搖搖欲墜的伯爵。
坎特伯雷按住他的肩膀,喘著粗氣搖頭︰“別管我……守住……守住陣線要緊……”
他的目光掃過不斷後退的防線,掃過那些浴血奮戰的士兵,最終落在查理臉上。
“你……帶著偵查隊走,去諾曼城……找希里……”
“我不走!”查理死死攥著三玄劍,劍刃因用力而泛白。
“要守一起守!”
他看著城下那面暗金色的域旗,忽然明白了。
對方不僅調來了兵力,連壓箱底的秘寶都用上了,就是要讓他們在這里耗盡最後一絲力氣。
晨霧漸漸散去,陽光照亮了布滿尸體的戰場。
中段防線又後退了三十李里,聯軍的旗幟已經插在了離主營只有百丈的土坡上
看著身邊越來越少的士兵,看著查理一次次試圖沖破域旗的封鎖卻徒勞無功,終于閉上眼,發出一聲幾不可聞的嘆息。
這一次,他好像真的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