鐵砧教官將刻著 “斥候隊長” 的銅牌拋給查理時,老法師正在旁邊揉著被藤蔓勒紅的胳膊,听見這話差點沒跳起來。
“你說啥?讓這小子當隊長?” 老頭的法杖 “ 當” 戳在地上,震得周圍的松針簌簌往下掉,“他撐死了就是精神力比旁人稠點,實力比大伙猛點,可論經驗 —— 我當年在冰封峽谷燒巨魔的時候,他還不知道在哪兒喝奶呢!”
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剜查理,活像只被搶了窩的老母雞︰“要我說,這隊長怎麼也得是我這把老骨頭來當!好歹我知道哪片林子的蘑菇有毒,哪處山谷的夜風會吹偏咒語,他知道個啥?”
查理捏著那塊還帶著體溫的銅牌,看著老法師吹胡子瞪眼的模樣,心里直樂。這哪是質疑他的能力,分明是前幾天念叨的 “大隊長夢” 碎了,找個由頭來撒氣。
“老法師,” 查理故意把銅牌在手里轉了個圈,“您要是覺得屈才,我這隊長的位置給您坐?就是鐵砧教官剛才說了,隊長得負責給全隊背三天的干糧 ——”
話還沒說完,老法師就像被踩了尾巴似的往後跳︰“那還是算了!老夫這把腰可經不起折騰!” 他梗著脖子嘟囔,“讓你當也行,可得听我的指揮…… 至少戰術安排得跟我商量!”
鐵砧教官在一旁看得直樂,用煙袋桿敲了敲老法師的法袍︰“得了吧老東西,當年你當中隊長的時候,指揮小隊差點鑽進獸人窩,還是伯爵大人把你撈出來的。”
老法師的臉 “騰” 地紅了,梗著脖子反駁︰“那、那是年輕不懂事!現在不一樣了!”
查理強忍著笑,把銅牌別在腰間︰“行,都听您的。不過今晚的慶功酒,可得您請。”
“請就請!” 老法師大手一揮,隨即又心疼起酒錢,小聲嘀咕,“最多給你喝最便宜的麥酒……”
看著老頭一邊嘟囔一邊往營地走的背影,查理忽然覺得這隊長當得挺有意思。至少往後的日子里,大概不會缺樂子了。
實際上,坎特伯雷伯爵在主帳簽下任命書時,指節在 “查理?威廉姆斯” 的名字上停頓了許久。
帳外的風卷著已經有些大的雪沫子打在帆布上,像極了黑岩山脈那次被困時,夜班的風拍打岩壁的聲響。
他當然清楚偵查隊意味著什麼。
要穿過迷霧森林的魔法屏障,要潛入獸人部落的腹地,要在敵軍眼皮底下繪制布防圖。
那地方是真正的 “絞肉機前沿”,連最精銳的斥候都有去無回,更別說讓自己的兒子去當領頭人。
可手里的羊皮紙上記錄的信息是不會說謊的。
查理在試煉時的表現,像枚燒紅的烙鐵燙在他記憶里,讓他的心也一陣一陣的滾燙。
“三年前他還只會鑽進臥房里哭鼻子呢。” 伯爵望著窗外飄落的雪花,忽然低笑出聲。
那時的查理是全城的笑柄 ,別的貴族子弟六七歲就能釋放血脈之力了,他十二歲還連精神力的共振都無法做到,被魔法學院的教授斷言 “這輩子只能當個卷軸保管員”。
可現在,這 “廢柴” 卻成了能硬撼數千精銳的哥爾特人的日曜級法師,連鐵砧教官都私下說︰“這小子的實力是他在戰場上見過的最強的魔法師。”
他不是沒懷疑過。是不是血脈覺醒的後勁?是不是得了什麼上古傳承?
可每次看到查理手指上的厚繭,看到他衣服上一團又一團被汗水打濕的地方,所有疑慮又煙消雲散。
這孩子的厲害,應該也不是天上掉下來的。縱然是天才,也是一個努力的天才。
“大人,任命書要發下去了。” 鐵砧在帳外稟報。
伯爵深吸一口氣,在任命書上蓋下獅紋印璽。
他當然關心查理,關心到夜里會驚醒,會下意識想到查理會不會在戰場上出現什麼意外。而自己就是那個親手將他送上戰場最前線的人。
偵察隊!那可是號稱前線之中的前線的地方活躍的兵種啊!
伯爵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對查理有些太過于嚴苛了。
可正因為關心,才不能把他護在羽翼下。有些成長,必須在刀光劍影里完成。有些責任,總得有人從父輩手里接過來。
“告訴查理,” 伯爵對著帳外喊道︰“任務完不成沒有關系,一定要把命保住,活著回來,活著比什麼都重要。”
……
主帳內的燭火被風掀起一角,將坎特伯雷伯爵的影子投在地圖上,像尊沉默的石像。他用指節重重叩著標有 “米西亞省” 的區域,羊皮地圖上的墨跡被震得發顫。
希里站在一旁詢問道︰“伯爵大人……”
“希里,叫我軍團長,不要稱呼我的爵位。”
“是,軍團長大人。我只是有些不明白,為什麼非要組建這樣一支部隊……”希里對查理很是心疼,但是又不敢直接詢問,所以只好旁敲側擊。
“不是我想搞這麼支‘精英小隊’。” 伯爵的聲音里帶著罕見的疲憊,指尖劃過米西亞與色雷斯的邊界線,那里已被紅墨水涂出猙獰的痕跡,“換作往常,派三個斥候小隊輪流出探就行。可這次…… 連飛過邊境的鳥都帶著股子邪氣。”
他從案頭摞著的情報里抽出一卷,封蠟上印著折斷的劍 ,那是第五軍團的 “緊急事態” 標記。
“米西亞省的駐軍消失得像被大地吞了,就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
伯爵的指尖在 “駐軍營地” 的符號上停留片刻,“最後傳回的消息說,士兵們突然開始互相舉劍,像是中了集體詛咒。我們的人傳回的消息,營地里只剩插在地上的軍旗,旗桿上纏著哥爾特人的圖騰布。”
希里忽然明白,為何伯爵大人總強調 “警惕盟友”。
西諾曼帝國的土地上,哥爾特人的狼騎兵本來應當與拜佔庭帝國的重步兵正隔著米西亞對峙,而原本該守護疆土的本地駐軍,卻成了最神秘的變量。
“更麻煩的是拜佔庭人。” 伯爵展開另一張地圖,上面用金線標著拜佔庭軍隊的行進路線,像條貪婪的蛇。
帳外傳來巡邏兵的甲冑踫撞聲,清脆的聲響卻壓不住帳內的凝重。
希里摸著短短的胡茬嘆氣︰“都怪帝國上層的那些人胡搞瞎搞,活活把哥爾特人逼得造反,現在還遭來了東邊那群餓狼的覬覦。”
希里對于拜佔庭一向是一點好感都沒有。
“你這些話就在我帳中說說就行,別出去說。所以必須搞清楚。” 伯爵將一張空白羊皮紙鋪在桌上,用炭筆圈出米西亞省的三座城鎮。
“哥爾特人的主力藏在哪?拜佔庭人到底想干什麼?還有那些失蹤的駐軍,是死是活?”
他抬眼看向希里,燭火在他瞳孔里跳動,“他們要做的,就是把這些問號變成句號。否則,我們在色雷斯的防線,就像蒙著眼楮守著炸藥桶。”
“偵查隊不是去砍殺的。” 伯爵將徽章摁在地圖上︰“是去看清楚 ……看清楚迷霧里藏著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