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的號角在營地上空吹了整整一個月,從初入營時的秋意微涼,到如今帳篷外已結起薄霜。
查理他們這些偵查隊員每日在鐵砧教官的咆哮里摸爬滾打,而營地的其他角落,另有一番截然不同的忙碌景象。
輜重隊的民夫們扛著麻袋在雪地里踏出深痕,工兵營的工匠正用凍裂的手敲打木樁,防御工事的輪廓在他們一鏟一錘的勞作中,像條沉默的巨蛇,慢慢盤繞起整個軍團的駐地。
查理見過那個總在黎明時分推車的老漢。他的獨輪車上堆滿了加固箭塔用的石塊,車轍在凍土上碾出深深的溝,每次上坡時,老漢都要弓起脊背,喉間發出悶雷似的喘息,鬢角的白霜混著汗水往下滴,在下巴上凍成細小的冰碴。
有次車軸突然卡住,他蹲在雪地里用凍的微微有些發僵的手指去摳,指甲縫里滲出血珠,很快就凝成了暗紅的一攤血渣滓。
“為什麼不讓魔法師來幫忙?”
這天訓練間隙,查理望著遠處正在夯土的民夫,忍不住問恰好路過的伯爵。
他見過老法師用 “地陷術” 輕松移開巨石,也見過術士揮揮手就讓木材自行拼接。
這些對他們而言真的是舉手之勞。
“要是他們出手,這些人至少能少受點罪。”
伯爵正低頭檢查防御圖紙,聞言筆尖頓了頓,抬頭望向那些在寒風中勞作的身影︰“你覺得魔法師有多少?”
查理愣了愣︰“營地的魔法隊…… 總有幾百人吧?”
“整個第五軍團,在冊的魔法師加起來,正好三百七十一人。” 伯爵報出個精確的數字,指尖在圖紙上敲了敲,“而像這樣的民夫和輔兵,有三十六萬。你覺得三百人能替三十萬人干活嗎?”
他指著遠處正在調試投石機的戰士︰“更重要的是,這三百七十一人,是能在關鍵時刻用火焰牆擋住沖鋒、用雷電咒劈斷橋梁的人。他們的精力該用在研究敵軍的魔法陣上,該用在準備突圍時的傳送卷軸上,而不是用來給工事封頂、給糧草袋封口。”
說到這里,伯爵忽然領著查理走到一段剛修好的胸牆前。
牆體由磚石與夯土層層咬合,縫隙里填著混合了糯米汁的泥漿,堅硬得能擋住騎兵的沖擊。
“你再看這個。” 他又指向不遠處一段由魔法師用 “硬化術” 速成的土牆,表面雖光滑,卻能看到細微的裂紋,“魔法造的東西快,但太依賴力量本身。就像用冰塊砌牆,看著結實,太陽一曬就化了。”
查理伸手摸了摸胸牆的磚石,指尖傳來冰涼而扎實的觸感。他想起那些民夫夯土時喊的號子,一聲接一聲,像把無形的錘子,把泥土與汗水砸進了牆的骨血里。
“而且……”
伯爵的聲音低了些,望著那個推車的老漢終于爬上坡,身影在雪地里縮成個小黑點。
“這些普通人,看似在受累,其實也是在築他們自己的牆。這牆不僅擋敵人,也擋心里的怕。你讓他們站在魔法造的工事後面,他們會覺得不踏實 ……畢竟,那不是自己一鏟子一錘子鑿出來的。”
寒風卷著一點點的雪沫子吹過,這戰場之上,每個人都在用自己的方式 “築牆”。
魔法師用咒語築魔法盾,戰士用血肉築防線,而那些普通人,則用汗水和堅持,築起了支撐整個軍團的根基。
訓練進行到後半程,鐵砧教官的鞭子終于不再只盯著眾人的腿肚子,轉而指向了更磨人的關節。
如何像塊影子似的鑽進敵營,以及如何讓魔法師和術士們與戰士的性命別撞在一塊兒。
魔法師們總算不用再跟負重袋死磕一整天,卻被圈在三丈見方的空地里練 “繡花活”。
老法師舉著法杖哆哆嗦嗦,對著稻草人釋放 “微型風刃”, 那風刃小得像一個逗號,還沒飛到目標就消散了了,氣得他直罵法杖 “老糊涂”。
老法師一輩子都在研究怎麼樣魔法的威力更大一點,但是反向操作倒還是第一次。
練習過魔法的精準,但是沒有練習過魔法的縮小啊 !
查理倒是練得順手,指尖彈出的火球能精準削掉稻草人頭頂的羽毛,卻不會點燃它。
但是有一次卻在某次配合演練時,差點把沖上前的戰士頭盔炸出個豁口。
“你小子想謀殺啊!” 那戰士捂著頭盔跳腳,鎧甲上還沾著火球掃過的高溫,“施法前能不能打個招呼?”
查理一臉無辜︰“我放了信號煙花啊。”
“那煙花跟蚊子哼哼似的,誰看得見!”
戰士們的日子更不好過。他們習慣了掄起斧頭往前沖,如今卻得在法師的 “火力網” 里跳奇怪的 “規避舞”。
有個壯漢剛劈開假人,就被身後術士的 “土蛇纏繞” 捆成了粽子,眼睜睜看著查理的火球擦著鼻尖飛過。
要不是查理操控性好一些,這家伙能被火球術活活燙死。
查理的火球溫度可不是鬧著玩的,雖然就用了半分力氣,但是那溫度也灼人不已。
還有個騎士試圖掩護老法師,結果老法師的 “風吼炮射線” 跑偏,把他的盾牌上直接開了一個大洞,差點把他一箭穿心。
最驚險的一次,鐵砧教官逼著十名戰士沖進法師陣列。
一個年輕魔法師緊張過頭,把 “防御結界” 錯放成 “風暴”,又偏偏撞上了另一個魔法師的火球。
火借風勢!
霎時間火光沖天,戰士們抱著腦袋在火圈里蹦 ,活像一群被燎了毛的猴子。等火焰散去,個個臉上黑乎乎的,唯有牙齒是白的。
“看見了沒?”
鐵砧教官叼著煙袋冷笑,“這要是在戰場上,你們墳頭草都三尺高了!法師的火球可不長眼,戰士的斧頭也不認人,要麼學會給彼此留條活路,要麼就等著集體去見冥神!”
于是訓練場上每天都在上演雞飛狗跳的戲碼。
戰士們舉著盾牌喊 “左邊!左邊!”,法師們急得跺腳 “別亂動!我要放雷了!”。
有時候是戰士剛撲到目標前,就被術士的 “昏睡咒” 誤傷,直挺挺倒在地上打鼾。
有時候是法師的 “水之霧” 放得太濃,連自己人都找不著北,摸著黑跟隊友撞了七葷八素。
老法師總結得精闢︰“這哪是練配合,這是練誰先被隊友坑死。”
直到某天演練潛入任務,一個音之術士用 “靜音咒” 罩住沖鋒的戰士,水系魔法師在後方釋放 “迷霧屏障”,而戰士們踩著光系魔法師標記的光點突進,總算沒出半點岔子。
鐵砧教官難得沒罵人,只是用煙袋桿敲了敲地面︰“還行,總算沒把自己人炸成烤豬。”
那一天的夕陽下,眾人癱在地上喘氣,獲得了半天的休息時間。
戰士們揉著被魔法誤傷的胳膊,法師們捏著發酸的手指,卻都忍不住笑了。
那些差點削掉腦袋的風刃,那些燒錯人的火球,那些黑乎乎的臉,竟成了比體力訓練更磨人的 “粘合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