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原外的官道上,景象愈發淒慘。
枯樹杈上掛著的草標在風中搖晃,
衣衫襤褸的農婦抱著面黃肌瘦的孩童,
木然地望著過往行人。
有個老漢正用麻繩拴著女兒的脖子,
像牽牲口似的待價而沽。
"五兩...只要五兩..."
老漢渾濁的眼楮里泛著死氣。
張克面無表情地策馬而過,
指節卻將馬鞭攥得咯吱作響。
"兄長..."
韓仙欲言又止。
"閉嘴。"
張克聲音冷得像塊鐵,"老子用不著你開解。
良心?那玩意老子早喂狗了。"
"這世道,吃人的才能活下來。"
韓仙苦笑著搖頭︰"晉州這幫官老爺,倒是幫了咱們大忙。"
"嗯?"
"你看那些逃戶..."
韓仙壓低聲音,"等他們走投無路時,咱們燕山衛不就是活路?"
“也是。”
張克突然放聲大笑,驚起路邊一群烏鴉。
他抹了抹笑出的眼淚︰
"跟這群蟲豸比!
老子他娘的還是道德和下限太高了?"
這個世道,好人沒好報啊,
明明罪魁禍首的我又雙贏了,挺好。
暮色中,太原左衛的營旗隱約可見。
張克隨手拋給一個千戶一袋銀子,
沉甸甸的砸在對方懷里。
"騰個營房,老子的人要住。"
千戶估了估重量,大概一百兩,馬上笑呵呵的安排。
安頓好兩百精騎和作為"禮物"的一百匹戰馬,
張克只帶著幾個兄弟進城。
臨走時他踹了呂小步一腳︰
"管好你褲襠里那玩意!
再像在大同那樣丟人現眼,
老子閹了你喂狗!"
——
太原驛站外,人潮如沸。
斑駁的驛站牌匾下,一張榆木案桌擺著翻開的《大魏會典》,
刑部銅印在陽光下泛著冷光。
剛峰端坐案後。
驛站大門洞開,門外跪著的百姓黑壓壓望不到邊。
白發老農額頭的血痂還未脫落,
抱著嬰孩的婦人衣襟上沾著泥漿,
幾個半大孩子餓得直啃樹皮——
卻都死死盯著案桌上那方銅印。
"青天大老爺啊!"
一個佝僂老漢突然撲出人群,
枯枝般的手高舉血書,"縣衙的差役為征稅,
活活打死了我家老三!"
血跡斑駁的麻布上,
歪斜的字跡觸目驚心。
按察使周勉帶著百名差役將人群團團圍住,
擦著汗喊道︰
“諸位父老! 朝廷加征‘御狄稅’,
是為抵御東狄,保家衛國!
大家體諒朝廷難處, 莫要被人煽動,
速速回家繳稅,否則——”
"啪!"
驚堂木拍響。
剛峰緩緩起身,官袍無風自動︰
"周大人,本官問你——"
他手指重重戳在會典上,"這稅,
可有戶部朱批?
可有聖旨明發?"
周勉臉色瞬間慘白。
這稅本就是地方與朝廷心照不宣的事情,
以晉王被抄家產被東狄人劫走為由加稅肯定過不了廷議。
皇帝也不可能背加稅的惡名。
那麼他們要麼割自己的肉把吃進去的吐出來;
要麼繼續苦一苦百姓和商人。
不然錦衣衛東廠都在,他們敢那麼肆無忌憚?
"若無,便是亂命!"
剛峰聲震屋瓦,"依《大魏律》第三百二十條,百姓可拒繳亂命!"
周勉面皮紫漲,脖頸上青筋暴起︰
"剛峰!此乃巡撫衙門與朝廷………共議!你敢..."
"共議?"
剛峰突然一聲冷喝,。
只見他枯瘦的手指"咚"地戳在《大魏會典》上︰
"本官倒要問問,是哪位閣老簽的票擬?
哪位司禮監批的紅?"
一個貨郎突然撕開破襖,露出肋下潰爛的杖傷︰
"青天老爺!
他們連種糧都搶啊!"
膿血混著淚水泥水,在陽光下格外刺目。
"反了!全給本官拿下!"
周勉官帽都氣歪了,尖著嗓子嚎叫。
差役剛亮出鐵尺,跪著的老農們突然手挽手結成肉牆。
最前排的白發老漢們齊刷刷解開衣襟——
人人胸前都是鞭痕交錯。
"周勉!"
剛峰一聲暴喝如霹靂炸響,"今日你敢動這些百姓一指頭——"
他猛地抓起驚堂木,"本官就敢用這方銅印,
參你十八條大罪!"
"嘩啦"
一聲,七旬老里長抖開《大誥》,泛黃的紙頁在風中簌簌作響︰
"太祖爺明令!持《大誥》者,百官避道!"
周勉被擠得官靴都掉了一只,還在跳腳嘶吼︰
"剛峰!你私設公堂...縱容刁民...你..."
"啪!"
驚堂木重重砸下,榆。
剛峰解下刑部印信,"砰"地按在裂痕上︰
"自今日始,凡有司強征稅銀者——"
"本官見一個,辦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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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姓的哄笑聲中,周勉被推搡得一個趔趄,
官帽滾落泥地。
幾個差役架著他狼狽逃竄,活像喪家之犬。
人群末尾,張克抱臂而立,嘴角噙著一絲玩味的笑。
"嘖嘖,真他娘的開眼了。"
呂小步叼著草睫,含糊不清地嘟囔,"這年頭還有這麼不怕死的官兒?
敢攛掇百姓抗稅,嫌脖子上的腦袋太結實了?"
韓仙眯著眼,目光穿過騷動的人群,落在剛峰身上︰
"是盞明燈..."語氣里帶著說不清的惋惜。
"可惜燈再亮,"
張克突然嗤笑一,"也照不亮這烏漆嘛黑的世道。"
他抬頭望了望天,陰雲正從北邊壓過來。
韓仙會意地點頭︰"兄長說得是,只有野火..."
"燒他個干干淨淨!"
張克突然壓低聲音,眼底閃過一絲狠厲,"燒完了,地才肥。"
李驍听得雲里霧里,用刀鞘捅了捅呂小步︰"他倆打什麼啞謎呢?"
呂小步翻了個白眼︰"莽夫!"
他故意搖頭晃腦,"聖人雲——"
"雲你大爺!"
李驍一巴掌拍在他後腦勺上,"裝什麼文化人!"
呂小步捂著腦袋跳開︰
"你懂個屁!這叫...叫..."
他支吾了半天,突然指向遠處,"看!那老頭的褲腰帶要掉了!"
眾人哄笑中,張克的目光卻始終沒離開驛站前那道干瘦的身影。
明燈啊明燈,他在心里默念,你能照亮這一隅之地,卻照不破這漫漫長夜。
野火過境處,焦土之下,才有新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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