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合院的槐樹下,肖隊長帶來的古籍攤了滿滿一石桌,像鋪開了一幅跨越千年的畫卷。泛黃的紙頁邊緣卷曲發脆,有的地方還沾著褐色的污漬,據說是從埃及古墓里帶出來的拓片。紙上畫著蜿蜒的巨蛇,鱗片間流淌著墨色的陰影,像活的墨汁在紙上暈染,一點點吞噬著周圍的金色光芒。旁邊的象形文字扭曲如活物,筆畫間仿佛有黑氣纏繞,仿佛下一秒就會從紙上爬出來,纏上看畫人的腳踝。
林御用指尖輕輕拂過畫中巨蛇的眼楮,那里用朱砂點染,紅得像凝固的血,透著一股說不出的詭異。“阿波菲斯也被稱為阿佩普,是古埃及神話里破壞、混沌以及黑暗的化身。”他的指尖在紙頁上停頓,“古埃及的壁畫里,它的形象通常是一條體長能繞地一周的巨蛇,被視作太陽神拉的死對頭,從世界誕生起就沒停過爭斗。”
他翻過一頁,紙頁發出“嘩啦”的脆響,像是骨頭摩擦的聲音。新的壁畫突然變得猙獰——巨蛇張開血盆大口,獠牙間纏繞著紫色的閃電,涎水像毒液般滴落,正撲向一輪金色的太陽,太陽的光芒在它的陰影下瑟瑟發抖。“傳說它每天都在冥間與拉展開戰斗,從黃昏到黎明,日復一日,就是為了吞噬太陽,讓整個世界陷入無盡的黑暗和混沌。”
小胖探著腦袋,辮子都快垂到紙頁上了。他伸出手指,在巨蛇的鱗片上輕輕戳了戳,又像被燙到似的趕緊縮回來,拍了拍胸口︰“真有這麼邪乎?一條蛇而已,再大還能大過蛟龍?蛟蛟姐一尾巴就能把它抽暈過去!”
蛟蛟順著他的話擺了擺尾鰭,鱗片在陽光下泛著青白的光,似乎在認同“沒什麼能大過蛟龍”。但她的尾尖卻不自覺地繃緊了,尾鰭上的花紋微微收縮——她能感覺到,這古籍上的氣息陰冷刺骨,比尋常邪祟的陰氣要純粹百倍,像藏在深淵里的寒氣,順著紙頁往外滲。
“不一樣。”青竹拿起一本線裝譯本,封面上寫著《埃及亡靈書補注》,紙頁都快散架了。她指尖劃過其中一行燙金的文字,“阿佩普在傳說中不是‘生物’,而是‘混沌本身’。它沒有固定的實體,巨蛇只是人類能理解的形態,就像我們把風畫成帶翅膀的孩子。”她頓了頓,聲音輕得像嘆息,“就像黑暗永遠伴隨著光明,它是拉神的影子,是世界誕生前就存在的虛無,是‘有’之前的‘無’。”
“虛無?”陳子墨皺起眉,手里的短刀在指尖轉了個圈,“那怎麼殺?總不能跟空氣打架吧?一刀砍下去,連個響兒都沒有。”
肖隊長從煙盒里抽出支煙,卻沒點燃,只是夾在指間轉著,眼神落在壁畫上的巨蛇身上。“古埃及人認為,想要壓制阿佩普,就必須在特定的時辰念誦《戰勝阿波菲斯之書》里的咒語,用乳香、沒藥和護身符組成屏障。”他指了指壁畫角落的小泥像,“他們甚至會制作巨蛇的泥像,在儀式上用黑曜石刀砍碎,用火焰焚燒,以此象征‘殺死’混沌,確保太陽能順利升起。”
他頓了頓,把煙放回煙盒,語氣沉了下來︰“但這些都是傳說。真正麻煩的是,阿波菲斯的力量確實在甦醒。我們在柳溪村找到的墨玉,送去檢測後發現,里面有與埃及哈布城古遺跡相同的能量波動。這種波動會吞噬周圍的生命力,讓土地荒蕪,讓生靈墮落——就像董家村的井水變渾後,村民開始互相猜忌;柳溪村的溪水變黑後,野獸變得異常凶猛。”
威爾忽然指著壁畫角落的一個符號,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縮︰“這個標記,和阿波菲斯使者骨杖上的蛇形寶石一模一樣。”
我們湊近看去,果然見巨蛇的第七片鱗片間刻著個扭曲的眼楮符號,瞳孔是螺旋狀的,與卡隆骨杖上的蛇形寶石紋路分毫不差。林御的臉色沉了下來,指尖在符號上重重一點︰“這說明,那些使者不是憑空出現的,他們是阿波菲斯力量的延伸,就像巨蛇的獠牙,負責在人間散播混沌,為它的甦醒積蓄力量。”
“那太陽神拉呢?”甦皖忽然問,她手里拿著塊放大鏡,正照著壁畫上的太陽,“既然是死對頭,它現在在哪?就看著阿波菲斯鬧事,自己躲起來了?”
青竹翻到譯本的最後一頁,那里畫著殘破的太陽神廟,神廟的石柱斷了一半,壁畫上的金色太陽已經黯淡,只剩下一圈模糊的光暈。“傳說拉神在現代社會的信仰減弱,力量也隨之衰退。就像廟里的神像,沒人供奉,沒人相信,靈氣就會慢慢消散。”她合上書,聲音里帶著點悵然,“阿波菲斯能趁機壯大,或許就與這有關——光明的力量弱了,黑暗自然會滋生。”
這話讓石桌旁的氣氛瞬間凝重起來,像被一塊巨石壓住。如果連傳說中能與混沌巨蛇抗衡的太陽神都難以制衡,我們這些肉體凡胎,手里握著符劍和骨笛的普通人,又憑什麼與之對抗?難道真的要像古埃及人那樣,做個泥像砍砍了事?
“別被傳說嚇住了。”林御合上古籍,書頁合上的聲音像一聲輕響,打破了沉默。他的聲音沉穩如磐石,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再厲害的邪祟,也有弱點。古埃及人能壓制它幾千年,說明它並非不可戰勝,只是需要找對方法。”
他拿起一支白色的粉筆,在石桌上畫了個簡易的陣法,陣法里是交錯的線條,像一張網。“阿波菲斯的力量依賴混沌和黑暗,那我們就用秩序和光明來克制。符咒是有序的力量,護身符是凝聚信念的載體,甚至信徒的信念、軍隊的紀律,只要是‘有序’的、‘確定’的力量,都能削弱它的混沌本質。”
“就像柳溪村的墨玉?”我想起那塊漆黑的玉石,在陽光下泛著綠光,“它能聚陰,卻也能被符紙封印,被狗血克制。”
“對。”林御點頭,粉筆在石桌上敲了敲,“混沌最怕被‘定義’。你給它畫個圈,它就很難出圈;你給它起個名字,念誦它的弱點,它的力量就會衰退。這也是古埃及人為什麼執著于念誦咒語——他們在用語言‘束縛’混沌,告訴它‘你是阿波菲斯,你害怕光明,你會被拉神打敗’,用確定性瓦解它的虛無。”
小胖似懂非懂地點頭,忽然拍了下大腿,差點把石桌上的古籍震掉︰“那咱們多寫點‘阿波菲斯是條小蛇,一踩就扁’的符咒,貼滿全世界,是不是就能把它氣死?到時候它一生氣,說不定就自己縮回去了!”
這話逗得大家笑了起來,石桌旁的沉悶像被風吹散的煙,瞬間散去不少。肖隊長也笑了,把煙點上,煙霧繚繞中,他的眼神卻很認真︰“別小看信念的力量。二戰時,北非戰場有支小隊被類似的黑暗生物圍困,最後靠士兵的軍徽和‘為祖國而戰’的誓言,硬生生逼退了那些東西。有時候,‘相信能贏’比‘實力夠強’更重要,尤其是對付這種依賴精神力量的邪祟。”
雙花叔端著茶水過來,見我們圍著古籍討論,忍不住放下托盤插了句嘴︰“管它是蛇還是混沌,反正咱們見一次打一次。當年我爺爺打小鬼子,也沒人告訴他們鬼子有多少槍,坦克有多厲害,還不是照樣往前沖?難不成因為對方厲害,就眼睜睜看著他們欺負人?”
他的話樸素得像院門口的青石板,卻像一道光,照亮了我們心里的猶豫。是啊,從古至今,哪場對抗黑暗的戰斗是等“準備好了”才開始的?董家村的井水不會等我們變強了再變渾,柳溪村的村民不會等我們研究透傳說了再遇到危險。我們能做的,就是帶著現有的力量,帶著手里的符劍和彼此的信任,一步步往前闖,哪怕每一步都帶著傷。
林御把古籍一本本收進箱子,鎖扣“ 噠”一聲合上,像是給這場討論畫上了句號。“肖隊長,麻煩你繼續查阿波菲斯祭壇的具體位置,還有古埃及人常用的克制咒語,最好能找到原文和譯本。我們傷好後,先去西北的遺址看看,那里或許有更多關于它力量波動的線索。”
“沒問題。”肖隊長掐滅煙頭,站起身拍了拍林御的肩膀,“我讓人把資料整理好,明天一早就送過來。你們安心養傷,別的不用操心。”
夕陽西下,槐樹葉的影子在石桌上搖晃,像巨蛇的鱗片在蠕動,卻不再讓人覺得恐懼。小胖抱著古籍譯本,看得津津有味,嘴里還嘟囔著“原來混沌怕咒語啊,那我得學幾句厲害的”;蛟蛟和威爾在收拾石桌上的粉筆灰,蛟蛟的尾鰭不小心掃到威爾的羽翼,引來對方的淺笑,金色的羽毛在暮色里閃了閃;青竹在石桌上擺了個小小的太陽圖騰,是用曬干的向日葵花盤做的,她在圖騰周圍用朱砂畫了道符,算是給這場討論添了個光明的結尾。
我看著大家忙碌的身影,忽然覺得,不管阿波菲斯是巨蛇還是混沌,不管它在傳說里有多邪乎,有多不可戰勝,只要我們十三人還在一起,還能為了同一個目標並肩前行,還能在討論完傳說後笑著準備下一步,就總有辦法找到它的弱點,就像古埃及人做到的那樣——用信念作鎧甲,用勇氣作刀劍,用彼此的陪伴作火把,在黑暗吞噬世界之前,先一步點燃光明。
夜色漸濃,四合院里的燈籠亮了起來,暖黃的光透過窗紙,在地上投下安穩的光暈,像一個個小小的太陽。箱子里的古籍安靜躺著,畫中的巨蛇依舊猙獰,但此刻在我們眼里,它不再是遙不可及、不可戰勝的傳說,只是我們將要面對的下一個對手而已,就像董家村的邪祟,像柳溪村的黑袍人,只是更強大些,需要我們更用心些。
至于去不去埃及,拆不拆老巢,或許已經不用急著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