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的香氣漫過四合院時,肖隊長正站在石榴樹下,看著我們這群或坐或躺的“傷員”,眉頭擰成了個疙瘩,像塊沒舒展開的老木頭。林御靠在藤椅上翻資料,後背的繃帶還沒拆,坐姿微微前傾,顯然不敢太用力;威爾坐在石階上,小心翼翼地給翅膀涂藥膏,指尖沾著乳白色的藥膏,動作輕得像在撫摸易碎的琉璃;小胖趴在石桌上,一邊啃隻果一邊看蛟蛟盤著尾巴曬太陽,腿上的夾板還沒拆利索,時不時晃悠一下,引得雙花叔從廚房探出頭來喊“別動!”
“我說你們,”肖隊長把手里的傷藥往石桌上一放,玻璃藥瓶踫撞發出清脆的響,聲音帶著點不容置疑的威嚴,像敲響的警鐘,“現在你們的任務就是好好養傷,其他的都別胡思亂想。天塌下來有高個子頂著,輪不到你們這群半殘的操心。”
小胖嘴里的隻果差點掉下來,果肉渣粘在嘴角︰“肖隊,我們沒胡思亂想啊,就……就琢磨著下次怎麼打得更漂亮點,比如讓蛟蛟姐先甩個尾鰭,我再從旁邊偷襲……”
“琢磨什麼琢磨?”肖隊長瞪了他一眼,眼尾的皺紋都繃緊了,轉身看向林御,“尤其是你,傷口剛結痂就抱著資料啃,不要命了?雙花叔跟我說,你昨晚又熬到後半夜,蠟燭都燒了半根,是不是想讓柳婆婆的銀針再在你背上扎個遍?”
林御放下資料,指尖在紙頁邊緣捏出淺淺的印,無奈地笑了笑︰“這不是著急嘛,西北的遺址……據說發現了新的符文,跟阿波菲斯的標記很像。”
“遺址的事先放放!”肖隊長打斷他,語氣卻軟了些,像被陽光曬化的冰,“調查小組的人已經帶著儀器去勘察了,專業的人做專業的事,有消息會第一時間通知你們。你們現在要做的,就是吃好、睡好、養好傷,听見沒有?”
他的目光掃過我們每個人,像探照燈似的,最後落在我身上︰“還有你,別總盯著地圖上的埃及瞎瞅,你後背的傷是皮肉外翻,再動不動就激動扯著,小心留個大疤。柳婆婆說了,你這傷得靜養,不能動氣,更不能瞎琢磨那些沒影兒的事。”
我摸了摸後背,那里確實還隱隱作痛,像有條小蛇在慢慢爬,只好乖乖點頭︰“知道了肖隊,保證不瞎想。”
這時,雙花叔端著一大盆糖醋排骨從廚房出來,圍裙上沾著點點油星,像撒了把碎金子。“肖隊長說得對,養傷就得心寬體胖。來,都嘗嘗我新學的做法,加了點山楂,酸甜口的,解膩。”他把盆子往石桌上一放,熱氣騰地冒起來,裹著肉香和果香,瞬間蓋過了淡淡的藥味。
小胖第一個湊過去,鼻子使勁嗅了嗅,剛想伸手抓一塊,就被雙花叔拍了手背︰“洗手去!多大的人了,還跟個孩子似的,沒規矩。”
柳婆婆也拄著拐杖走進來,手里拿著個藍布小布包,里面是剛配好的藥膏,散發著薄荷和草藥的清香。“肖隊長說得在理,傷筋動骨一百天,急不得。”她走到威爾身邊,仔細看了看他翅膀上的傷口,枯黃的手指輕輕拂過新生的絨毛,“恢復得不錯,明天開始可以稍微活動活動,但別飛太高,風大傷翅膀。”
威爾點點頭,金色的瞳孔里露出感激,翅膀輕輕扇了扇,帶起一陣微風︰“謝謝您,婆婆。”
接下來的幾天,四合院徹底進入了“靜養模式”。肖隊長每天來一趟,除了送傷藥,就是監督我們“不準瞎琢磨”。他會沒收林御藏在枕頭下的資料,把小胖偷偷磨得發亮的短刀藏進廚房的米缸里,甚至會盯著我按時喝那碗黑乎乎的湯藥,眉頭皺得比我還緊,活像個操心的大家長。
雙花叔變著花樣給我們補身體。早上是紅棗小米粥,米粒熬得糯糯的,紅棗的甜氣滲在粥里;中午總有炖雞湯,湯面上飄著層黃黃的油花,里面埋著當歸和枸杞;晚上更不用說,總有道硬菜,不是紅燒肘子就是醬牛肉,肉炖得爛爛的,筷子一戳就能分成兩半。他總說︰“力氣是吃出來的,你們這些娃子,正是長筋骨的時候,得多補補,不然怎麼跟邪祟較勁。”
柳婆婆每天來扎針換藥,手法嫻熟得很,銀針在她手里像有了生命。她給林御扎肋下的穴位時,總能精準避開傷口,針尖輕輕一挑,林御就疼得齜牙咧嘴,卻不敢吭聲;給我處理後背的傷時,動作輕得像羽毛拂過,還會念叨︰“放松,別較勁,傷口也需要喘氣呢,你越繃著,它越長得慢。”
我們這群閑不住的人,一開始確實渾身不自在,像被捆住的猴子。林御沒資料看,就坐在院里看螞蟻搬家,看它們拖著比自己大兩倍的面包屑,從石榴樹下爬到牆角,能看半個時辰;威爾不能飛,就幫雙花叔劈柴,翅膀輕輕一揚,就能把劈好的柴堆得整整齊齊,像搭積木似的;小胖腿不能動,就趴在窗邊看青竹和紙人掃地,青竹拿著掃帚輕輕掃,紙人就舉著小簸箕跟在後面,時不時指點兩句“那邊還有片葉子沒掃干淨”,惹得青竹回頭瞪他一眼。
但漸漸地,我們也品出了靜養的滋味。清晨听著鳥鳴醒來,陽光透過窗欞在被子上投下光斑;午後曬著太陽打個盹,夢里都是雙花叔做的紅燒肉;傍晚圍著石桌搶雙花叔做的菜,你夾一塊我搶一筷子,笑聲能傳出半條街。這樣的日子平淡得像杯白開水,卻讓人心里踏實,像踩在厚厚的棉花上,穩穩的。
這天午後,陽光正好,暖融融的像攤開的棉被。我靠在廊下的搖椅上曬太陽,看著林御和威爾在院里比劃招式——不是真打,就是慢動作切磋,手臂抬到一半就停下,怕扯著傷口。林御的劍招沉穩,像老樹根扎在土里;威爾的動作靈動,像林間的風,兩人配合著,倒像在跳一支無聲的舞,招式間都是默契。
青竹坐在石桌旁念經,聲音輕輕的,像落在水面的雨絲。紙人在她身邊疊紙船,小手捏著彩紙折來折去,疊好一個就往旁邊的水盆里放,看著紙船晃晃悠悠漂遠,青竹就會露出淺淺的笑,眼角的細紋都舒展開了。
小胖趴在石桌上,跟蛟蛟玩猜石子的游戲。他攥著三顆石子晃了晃,問“是單數還是雙數”,蛟蛟就用尾尖敲敲桌子,敲一下是單數,敲兩下是雙數。小胖輸了就把自己的隻果分一半給她,贏了就得意地翹尾巴,逗得蛟蛟用尾尖輕輕拍他的腦袋,像在說“別得意”。
雙花叔在廚房哼著小曲,是早年學的評劇調子,鍋碗瓢盆的踫撞聲像是在伴奏,叮叮當當的。柳婆婆坐在石榴樹下,眯著眼楮打盹,手里的佛珠偶爾轉一下,發出輕微的踫撞聲,像時間在慢慢走。
肖隊長不知何時站在了門口,看著院里的景象,嘴角難得地露出了笑意,像被春風吹開的花。他沒進來打擾,只是悄悄放下手里的傷藥——這次是瓶裝的,上面貼著“進口特效藥”的標簽,又悄悄離開了,軍靴踩在石板上的聲音很輕,像是怕驚了這滿院的寧靜。
我忽然明白,肖隊長讓我們“別胡思亂想”,不只是為了讓傷口愈合,更是為了讓我們緊繃的神經松一松。我們總想著往前沖,想著對抗黑暗,想著斬盡邪祟,卻忘了偶爾停下來,看看身邊的人,曬曬溫暖的太陽,嘗嘗熱乎的飯菜,也是積蓄力量的一種方式。就像拉弓,總得先松一松,才能射得更遠。
夕陽西下時,雙花叔喊我們吃飯。石桌上擺滿了菜,熱氣騰騰的,映著每個人的笑臉。林御的氣色好了不少,臉頰有了點血色;威爾的翅膀又長出了新的羽毛,金光閃閃的;小胖已經能拄著拐杖慢慢走了,雖然還一瘸一拐,卻精神得很。
“等傷好了,”林御舉起茶杯,里面是雙花叔泡的山楂茶,紅紅的像瑪瑙,“咱們先去西北遺址看看,一步一步來。”
沒人反對,大家都笑著舉杯,茶杯踫在一起,發出清脆的響。這次,沒人急著說“拆老巢”,也沒人擔心“打不過”,只是覺得,等養好了精神,攢足了力氣,再出發也不遲。
畢竟,真正的戰士,不僅要會沖鋒陷陣,更要懂得適時靜養。就像這四合院的石榴樹,冬天落葉蟄伏,把養分藏在根里,春天才能抽出新芽,夏天才能枝繁葉茂,秋天才能結出飽滿的果實。
夜色漸深,院里的燈籠亮了起來,暖黃的光把每個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我們坐在石桌旁,听雙花叔講他年輕時在鏢局押鏢的趣事,說遇到過會說話的狐狸;听柳婆婆說她采藥時遇到的奇聞,說見過長在懸崖上的千年靈芝;偶爾聊兩句未來的打算,語氣里沒有了之前的急躁,多了幾分從容,像平靜的湖面。
我知道,這場靜養不是結束,而是為下一場戰斗做的準備。等我們再次背上武器出發時,身上的傷口或許還會留下疤痕,像勛章一樣刻在皮膚上,但心里的力量,一定會比從前更強大——那是從平淡的日子里,從彼此的陪伴里,從滿院的煙火氣里,一點點攢起來的,踏實而溫暖的力量。
而此刻,最重要的,就是珍惜這滿院的安寧,好好養傷,靜待再戰之日。畢竟,好戲都在後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