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鈴鈴鈴——”
集結鈴已經搖響了三遍，代表著大巴車即將啟動，工作人員也開始拿著名單一個一個進行點名了。
縱使再不舍，女孩也只能隔著車窗依依惜別，讓和煦的春風，緩緩帶走纏綿的思念。
葉敏璐是卡著點最後一個跑過來的，當她喘著粗氣艱難爬上車的時候，車子上的座位幾乎已經坐滿了。
好在她一眼就瞅見了一個寶貴的空位子。
如果這個空位子旁邊沒有坐著方無瑕的話，那就更好了。
葉敏璐有些為難地挪開視線，繼續探頭朝後面張望，試圖找到一個更合適的空位，胳膊也就這麼無意識地輕輕搭在方無瑕旁邊的座椅靠背上。
“後面都已經坐滿了，整輛車上，大概就我這邊還剩了一個空座。”方無瑕漫不經心地往旁邊一瞟，見對方回頭之後又順勢將腦袋一偏，繼續閉目養神。
言下之意，就是你愛坐不坐。
葉敏璐甩了下頭發，“你確定要讓我坐你旁邊嗎？”
“怎麼，我都還沒嫌棄你，你倒是先嫌棄上我了？”
方無瑕從鼻子里發出一聲冷哼，手下的動作，卻是默默將自己身旁的背包挪近了些，給對方騰出了一個完整的空座位。
畢竟也總不能讓她這樣站一路吧……
嗯，大不了自己全程不往旁邊扭頭就行了，眼不見為淨！
見對方嘴上說著不待見的話，身體卻看起來格外誠實，葉敏璐轉了轉眼珠子，玩味一笑，也絲毫不客氣地側身坐下。
兩人也是非常有默契地各自將腦袋撇向一邊，誰也不看誰，就這麼默默無言地保持了將近十分鐘。
尷尬的氛圍在她們之間慢慢擴散開來，周圍的沉悶，壓得人都有些喘不上氣了。
終究還是方無瑕先憋不住，率先繳械投降，輕飄飄的聲音從旁邊傳過來，透著幾分酸澀與嘲諷︰
“我是真的沒想到，你居然都會被卸磨殺驢。”
“別誤會，這次的淘汰，是我主動找節目組要求的。”葉敏璐從口袋里取出唇膏和小鏡子，慢條斯理地補著妝，“反正我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薪酬也已經到賬了，而且要是繼續在這邊耗著，還會耽誤我做網紅掙更多的錢。”
要知道，那些短視頻平台上的粉絲哦，一個個都勢利得不行，只要你超過一個星期沒直播、沒更新，他們也不管你是去干什麼了，說取關就取關，半點都不留情面。
我本來也就只有那麼一千多萬個粉絲，才在這訓練營里面待了兩三個月，便直接跑了五分之一。
心疼死我了都！
反正也是出不了道的，還不如趕緊離開這里，把自己的賬號好好運營運營，亡羊補牢，及時止損，立志于重現當日的輝煌。
沒錯，我葉敏璐就是對自己有著非常明確的認知，清楚自己最適合混的就是網紅圈，而不是什勞子的娛樂圈。
雖然大眾認知里，當明星比當網紅賺錢多，但那也僅僅適用于極小一部分運氣爆棚的人，要是在娛樂圈只能混上個苟延殘喘的十八線，還真不如回去舒舒服服地當網紅頭部哩！
葉敏璐也特意上網查過數據統計，這屆跑過來選秀的幾個百萬級、千萬級大網紅，包括她自己在內，全都掉粉掉得一塌糊涂，人家才不關心你是不是跑去當愛豆了，只要連著幾天不更新，那粉絲絕對是刷刷刷的往下掉。
也就只有宣凝一個例外，前期是稍微掉了一些粉，但後面很快又漲上來了，估計全都是看節目吸來的新粉。
成功從網紅轉變成了明星，用腳想想都知道，她以後肯定是要賺大發了。
嘖嘖嘖，我怎麼就沒有她那樣好的運氣呢……
“你還真是從頭到尾，目標清晰啊！”方無瑕看著對方一臉愛財如命的模樣，忍不住嗤之以鼻。
葉敏璐坦坦蕩蕩地攤了攤手，也只當她這是在夸自己了。
反正她也沒說錯，自己確實是目標清晰，當時進來是為了賺錢，現在離開也是為了賺錢。
賺錢有錯嗎？當然沒有！
雖然過程中，可能會對其他人不太友善……但這也是避無可避的啦，有得必有失嘛！
不過現在，還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值得葉敏璐當場去求證。
她若有所思地扭過頭，冷不防湊到方無瑕耳邊調笑低吟︰“所以你剛剛，是在心疼我嗎？”
如果不是心疼我的話，你又怎麼會莫名其妙關心起我的命運來了？
方無瑕聞言微微一愣，可不過轉瞬之間便勾唇冷笑，轉過頭直視著對方眼楮，絲毫不留情面地坦言道︰“誰要是敢心疼你，我必定會為她念上十幾遍佛經，幫忙超度超度。”
順便還會關切地問候問候她，是什麼時候眼瞎的呀？
葉敏璐驚訝地挑了挑眉，“你怎麼知道我背包里面裝著一本佛經？”
說罷，她便從身後的包袋里，取出一本棕色封皮的《金剛經》，隨手就往難以置信的方無瑕懷里一塞。
“送給你了，自個超度去吧。”順帶，也當是我送給你的賠罪禮物了。
等等，誰家的賠罪禮物是送佛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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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身攜帶佛經麼……”方無瑕有些嫌棄地拎起那本《金剛經》，“看來你果然是虧心事做多了！”
話雖這麼說，但她終究還是沒有將佛經給扔掉，而是一路將它攥在手心里，直至她走下大巴車，順著電梯到達她暫住的酒店門前。
即便對于這種完全不感興趣的書籍，方無瑕可能永遠都不會將其翻閱瀏覽。
而另一邊，在體育館大門送完朋友的學員們，也陸陸續續地回到了宿舍。
一到順位發布，不論是生理上還是心理上的能量損耗都非常大，當務之急就是趕緊回去休息休息，好好補充體力，以便應對後續的工作任務。
宣凝倒是沒有急著回去，而是找到了一個安靜無人的小角落，拆開了之前瞿藝歡送給她的那封信。
她不打算回宿舍拆閱，一是因為擔心信里面有可能會寫一些比較隱私的東西，不太方便給第三人看到，二是因為……
萬一自己看著看著，控制不住情緒了，也不希望讓其他人發現自己狼狽的模樣。
復古墨綠色的信封上面，燙著香檳金色的火漆印，乍一看，還真以為是什麼歐洲中世紀所流傳下來的古物。
宣凝小心謹慎地將封口拆開，盡可能保證上面的火漆印不被破壞，米黃色的信紙帶著淡淡的竹葉清香，筆跡秀麗雋雅，整整兩頁紙，全都寫得滿滿當當。
她的目光輕輕掃過最上面的“至宣凝”三字，認認真真閱覽著接下來的內容︰
“曾經的我不知道什麼叫做‘偶像’，直至認識了你，我才知道一個合格偶像，不僅僅是指舞台上的萬眾矚目，更是值得所有人窮盡一生所去追隨的心之所向……”
“你就像是一道光，凌晨時分的第一縷曙光普照大地，喚醒了世界萬物，也引導著她們找到了各自的靈魂所在……”
“這個世界上不能沒有光明，也正如同此刻這混沌而迷茫的內娛，絕不能缺少一個像啟明星一般的宣凝……”
“不論資本的游戲如何發展，在我瞿藝歡心中，宣凝就是永遠的中心位。”
“實力、頭腦、人品，你都具備了，那又還有什麼能擋得住你呢？”
直到看完了最後一句話，宣凝這才長吐一口氣，捂著胸口靠在依靠在背後的牆板上。
謝謝你……
除了這一句之外，宣凝也說不出什麼別的了。
身邊人如此情真意切的認可，就如同一陣舒爽的清風，連帶著排名下滑所帶來的淡淡委屈，也因此而徹底煙消雲散了。
只是……我又如何能配得起呢……
宣凝一直都認為自己身高不太高，形象也沒那麼出眾……所以，她也始終覺得自己在成為唱跳偶像這條路上，並沒有什麼過人的天賦。
她不停地努力訓練，拼了命一般的內卷，都只是為了要做到更好，向大家展現出最完美的自己，避免在鏡頭前出現一分失誤以及差錯。
可盡管如此，還是有很多人不喜歡她，網絡上面的一條條惡評，如同一把把小巧卻又鋒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地劃在身上，雖不致命，卻又痛不欲生。
大概，還是因為我現在做得不夠好吧……
對于瞿藝歡的褒獎，宣凝表示非常開心，就像是一直以來的辛勞終于有了成果。
但此時此刻的她，卻只能默默地在心里告訴自己，千萬不要被這些話所影響心態，也千萬不要讓驕傲與輕慢，惹得之前所有的努力付諸東流。
現在還遠遠不到放松的時候，後面還有三公和總決賽，務必草率不得！
宣凝閉上眼楮深吸幾口氣，總算是勉強讓奔騰的情緒平靜了下來，低頭將信紙折疊好收回到信封里，轉頭又翻開了那本方無瑕所贈送的筆記本。
里面確實有她寫給自己的話，滿滿一頁︰
“宣凝，你一直都是個非常可靠的隊長，非常有安全感的領導者，但你才十九歲啊，你不該是這樣的……”
“把一件事情做到滴水不漏，這樣很完美，也很累……”
“不要讓成熟懂事，成為捆綁在你身上的沉重負擔。”
具體內容，其實和對方剛才告訴自己的，大差不差。
也不知怎麼的，宣凝的眼神只不過在那個“累”字上面多停留了幾秒鐘，周身的疲憊便像是早有感應一般，傾瀉而出。
她只有靠倚著牆板才能勉強站穩身子，就連呼吸，貌似都要比平常更加生澀困難。
她大抵是真的累著了吧……
宣凝早就已經習慣了充當整個團隊里面的領導者，其他隊友也習慣了依附于她，听從她的安排，唯她馬首是瞻，也不論自己的實力是強是弱、年齡是小是大、資歷是深是淺。
沒辦法，宣凝就是那麼特別的宣凝，小小的身子里蘊藏著大大的能量，頭腦聰明又勇敢果斷，全身上下都散發著一種讓人無法抗拒的威懾力以及安全感，叫人心甘情願跟隨在她的左右。
久而久之，大家幾乎忘了她只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小女孩，甚至宣凝自己也是如此。
都說她是“二十歲的年紀，四十歲的心理”，這極具幽默的調侃之下，卻隱藏著宣凝長此以往的壓抑與陰翳。
她一直希望能讓所有人喜歡自己，所以她選擇了成熟，選擇了穩重，選擇了成為每一個隊友最可靠的避風港，選擇了每時每刻都頂著一副無懈可擊的笑臉，選擇了將一個完美eader的靈魂，強行塞進自己稚嫩的身體里面……
不累嗎？
怎麼可能不累呢？
獨自一人待在宿舍里面卸妝的宮奈葵，听見從門外漸漸靠近的腳步聲，下意識扭過頭，就看見宣凝雙手撐著牆壁，蹣跚著腳步走了進來。
“宣凝，你回來了！”宮奈葵笑著站起身來，打算迎上去，可下一秒，卻敏銳察覺出了對方狀態的不對勁。
雖然說宣凝平時的膚色就很白，但也絕不會像現在這樣精神萎靡，毫無血色，眼楮倒是很亮，亮得有些怪異，像是在最外層蒙上了一層水衣，才會在室內燈光的照射下，顯得波光粼粼。
而且在听到自己的話後，宣凝也並沒有應答，只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徑直走到她自己的座位前坐下，雙手無力地搭著桌沿，青絲低垂，發梢漫不經心地劃過下巴，憑空沾惹上幾分落寞。
宣凝她……這是怎麼了？
宮奈葵抿嘴思索片刻，拿起桌上的透明食品盒，試探性地遞到對方眼下，用盡可能輕柔的聲音問道︰“你現在肚子餓不餓？這是我從食堂打包回來的奶油泡芙，你要吃嗎~”
宣凝苦笑著搖搖頭，清甜的奶油香爭先恐後地涌入鼻尖，可自己卻是半點胃口都沒有。
大概也確實是累壞了吧，就連吃東西的力氣都沒有了。
淚水不停地在眼眶里面打轉，宣凝忍不住捂著嘴巴啜泣了一聲，從喉嚨深處發出來的嗚咽，調皮地透過指縫，傳到了外面。
而一旦開出了這麼一個小口子，後續的情緒便如同潮水侵襲一般，怎麼堵都堵不住。
宣凝閉上眼楮，緊緊咬著嘴唇，卻始終擋不住那鋪天蓋地壓過來的哭意。
直到宮奈葵伸出雙手將她擁入懷中，以及附在耳邊的那一句︰“沒關系的，你要是想哭，直接哭出來就行了。”
霎時間，大壩決堤，天河倒灌，宣凝的情緒徹底失控，只顧著趴在宮奈葵肩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小葵，我好累……我真的好累……”
泣聲之中，偶爾還會夾雜幾句口齒不清的嚶嚀，宮奈葵努力听了好久，也不過只是辨認出來了這些沒頭沒尾的內容。
不過宮奈葵也不打算問太多，因為此時宣凝需要的就是宣泄，而並不是什麼隔靴搔癢的開導和安慰。
況且就算她問了，現在的宣凝也沒辦法回答。
所以她始終都是輕輕拍著對方的後背，如同哄著幾個月大的小嬰兒，“我知道的，我知道的……沒事，沒事……”
感受著對方的抽噎漸漸變弱變緩，應該像是哭累了，情緒也開始趨于平穩，正處于要睡不睡的狀態。
“真羨慕無瑕她們……”宣凝闔著眼楮，迷迷糊糊地抱怨了一句，“我也好想離開這里啊……”
听到這話，宮奈葵不可思議地瞪大了眼楮，仿佛是大白天見鬼了。
夭壽啦！這還是我們家拼命三娘能說出來的話嗎？
她們說的沒錯，宣凝確實是壓力太大了，再憋下去的話，估計都能整成精神分裂！
門口鬼鬼祟祟地探進來四個小腦袋，正好就是1002里的另外四人。
她們其實早就已經回來了，不過卻一直等在門口沒進去，時不時悄咪咪伸出一個頭，觀察宿舍里頭的情況如何。
宮奈葵懷里抱著一只剛哭完極度敏感脆弱的宣凝，沖著門外，信心滿滿地比了一個“ok”的手勢。
圓滿完成任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