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覺，宣凝直接就睡到了下午兩點半。
剛醒來的時候，她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周圍的一切都是茫然而陌生的，甚至一時間都想不起來自己姓甚名誰。
好在室友們把人扶上床之前，還貼心地幫她卸完了妝，盡可能抹去掉所有狼狽的痕跡，免得宣凝剛醒來時一照鏡子，就被嚇得炸了毛。
一直等到宣凝洗好了臉，梳好了頭，認為自己的腦袋已經非常清醒了以後，卻仍然還是不明白自己在睡著之前，到底發生了什麼。
奇怪，自己當時到底干啥了？
該不會是在這個緊要關頭失憶了吧？
宣凝用力地敲了敲自己的腦袋，努力回想著自己昏睡前的行為，順位發布、食堂聚餐、送人離開、閱覽寄語，再接下來……自己好像是哭了？
嗯，自己哭了嗎？
哭了……沒哭……哎呀，弄不清楚了，腦子一片混亂，像是塞滿了用水和面粉調配出來的濃稠漿糊。
在宣凝的印象里，自己今天應該確實是有哭過，但那段記憶模模糊糊的，可能是存在于現實世界之中，也可能僅僅只是一個夢。
尤其是她剛剛還莫名其妙睡著了，就更增加了判斷過程中的干擾。
宣凝也試圖詢問過其他室友，可她們卻像是提前商量好了一般，矢口否認自己哭過，統一話術就是說自己當時一個人回了宿舍，隨口撂下一句太累了，緊接著便果斷上床睡午覺。
是的，在此之前還規規矩矩地換了衣服卸了妝，盡管宣凝本人對此一點印象都沒有。
總而言之，看起來非常正常，沒有任何不對的地方。
什麼哭不哭的……哎呀，要麼是幻覺，要麼就是在做夢，你果然太累了，連現實和虛幻都分不清楚！
宣凝眯著半月眼，表示你們確定沒有組團忽悠我？
室友們齊刷刷搖頭，紛紛發誓自己說的絕對是真話，比珍珠還真！
咳，反正大家都是出生在社會主義新時代的好青年，堅定無神論者，發誓這種東西，也不過是純粹口嗨而已啦……
其實也並非是她們要存心隱瞞宣凝，畢竟是方無瑕在離開之前布置的最後一個任務，除宣凝之外的1002所有人都是參與者，目的就是要讓宣凝哭出來，借機發泄出憋在心里面的負面情緒。
這一天天的，小東西身上所背負著的壓力有多大，大家全都看在眼里。
至于她們為什麼不想告訴宣凝真相，無非就是擔心這個極好面子的小東西，知道自己當著眾人的面，哭得如此狼狽不堪、毫無形象，指不定能使出什麼標新立異的報復手段呢！
本來大家都已經合集好了推脫說辭，用于事後自保，可偏偏就是這麼巧，宣凝大概是因為情緒的崩潰太過強烈，導致大腦一時承受不住，失憶了。
天助我也啊！
于是她們便決定順水推舟，將整件事情都編造成宣凝的一個夢，不論對方如何質問，就是不說不說，打死也不說。
經過多番詢問無果之後，宣凝也只好就此作罷，猶豫不決地接受了這個看起來特別離譜的“事實”。
她想，自己果然還是太累了呀，連做的夢都是這般雲里霧里，不明所以。
但說來也奇怪，這一覺醒來之後，宣凝突然就感覺自己的心情舒爽了許多，整個身體也都更加放松了，甚至就連上午時候一直纏著自己的低燒，都退了個干干淨淨。
就好像是一直以來捆在身後的重擔，瞬間被卸除了一樣，神清氣爽。
宣凝百思不得其解，姑且就將這一切，暫時歸功于恰到好處的休息放松。
直到傍晚時分，宣凝才在從體育館到便利店的那條小路上，恰巧撞見足足消失了大半天的夏程程。
她眸光一閃，幾乎是欣喜若狂地迎了上去，“程程，你跑到哪里去了，我白天一直在找你！”
“我……我……”夏程程下意識後退半步，畢竟她到現在都還沒想好，該如何面對宣凝。
“我中午去食堂的時候都沒見到你人，而且我問了鄭葭和莉莉，她們也都說不知道你在什麼地方。”
“……我只是在體育館附近隨便逛逛，散散心而已，一時間也沒顧上和她們打招呼。”
二順的結果幾乎超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包括夏程程自己，都根本沒有辦法接受。
所以她在宣布解散的那一瞬間，便果斷逃離了順位大廳，憑借著心靈的指引，一口氣跑到外面，沒有紛雜工作的干擾，也沒有離譜排名的荼毒。
也唯有待在祥和安寧的無人之境，才能讓自己的心情真正平和下來。
宣凝點點頭，也並沒有打算揪著這個問題繼續問下去，抬頭望著對方略有些憔悴的面龐，不由得眉頭一蹙，“所以你午飯是還沒吃嗎？現在餓不餓？”
夏程程迅速晃了晃腦袋。
“你中午托鄭葭她們給我打包回來的吃食，我都已經收到了。”她望著宣凝，情不自禁地勾了勾唇角，“謝謝你。”
宣凝微笑著擺擺手，“不妨事的，只要你沒出什麼大礙，一切都好說！”
看啊，她又是這樣……
一直都這樣，真叫人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夏程程咬緊牙關，強行咽下了心底那一抹悸動，努力裝出一副淡定隨意的模樣，凝視著對方的眼神，輕聲問道︰“宣凝，你為什麼每次都對我這麼好？”
“因為我們是好朋友啊。”宣凝回答得干脆利落，絲毫沒覺得有什麼問題。
然而她越是這般，夏程程心里面就越發過意不去，“今天明明已經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還當我是好朋友嗎？”
“今天的事情？”宣凝揉著鬢角思索了片刻，“你說的，該不會就是二順吧？”
夏程程緊抿雙唇，閉口不言，應當就是默認了。
“哎呀，輸贏成敗乃兵家常事，我又怎麼會怪你呢？”
“但這並非是一場公平的競爭，是我搶了你的位置，這個第一名，本來就應該是你的！”
看著夏程程情緒激動的樣子，宣凝無奈輕嘆一聲，一本正經地詢問︰“你為什麼會這麼認為呢？”
為什麼？
因為這本來就是事實啊！
所有人都覺得你應該是第一，這難道還不足以說明問題嗎？
我從一開始就只想要一場公平公正的比賽，為此而努力了這麼久，可到頭來，他們輕輕松松的一手偷天換日，便抹去了你的成績，也摧毀了我的信仰。
對不起，對不起……
都是因為我，是我搶走了你的東西……
我已經沒有資格再跟你站在一起了……
宣凝走過去，輕輕地將手搭在夏程程的背上，試圖安撫對方那明顯不太樂觀的情緒，“並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這回二順的排名有做票痕跡。或許你的投票數確確實實是比我多啊，畢竟就算上一次，你也僅僅只差了一名而已。”
呵，才不只是差了一名而已呢……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我若是去掉了這個桔子粥頭主捧的身份，便根本沒有資格與你相爭！
夏程程雙拳緊握，堅定的目光如同淬足了烈焰紅火，“我會盡快找到辦法，來終止這不公平的一切。”
“該是你的東西，我絕對是會還給你的。”
“程程……”望著夏程程轉身離去的背影，宣凝面含憂慮，欲言又止。
她也不知道怎麼跟對方解釋這一切。退一萬步來講，即便今天夏程程這個第一名，真的是靠做假票得來的，那也絕對是怪不到夏程程本人頭上。
畢竟做假票這種行為，說白了就是妥妥的違法，哪有這麼容易啊！必須得經過多方的合集籌謀，才能共同打造出萬無一失的計劃，每一個環節，都務必保證各方利益最大化。
在人家上層資本的博弈局之中，我們這些人，也都不過是可以隨意丟棄的棋子罷了。
所以程程，這一切都要怪那些內娛資本家的目無法紀和一手遮天，同你並無半點關系啊！
可如果自己真這麼說了，夏程程她確定會听嗎……
大概率不太可能吧……
唉，這個夏程程，脾氣簡直比姜夭妍還倔！
該說不說也真是巧合，從便利店里買中文教學詞典回來的姜夭妍，剛好便經過此處，躲在旁邊將二人的互動從頭到尾看了個真切，就連宣凝都沒有察覺到這第三人的存在。
雖然因為距離的關系，沒辦法清楚听到她們之間的談話聲。
不過，姜夭妍覺得自己已經通過她們之間的行為動作，結合這幾天的二人相處狀況，順利推理出了事態發展的真相。
看起來，頗為棘手啊……
夏程程刻意避開了有一大堆代拍蹲守的大門，從旁邊的側門溜回體育館，路上半點也不敢耽擱，生怕自己一時腦抽轉回頭去，面對宣凝又將是思緒一片混亂。
直至繞回到體育館正堂，再往前走一點點就是學員宿舍了，日夜相處的環境給夏程程帶來了久違的安心感，她總算是放下心底的大石頭，扶著牆面微微喘氣休息。
突然間，她神色一凜，稍稍側首，直接對著身後的空氣質問︰“你為什麼一路跟著我？”
場上的氣氛膠著了片刻，抱著詞典的姜夭妍終究還是從牆後現了身，“沒想到，你還挺敏銳的。”
夏程程無奈轉過頭去，撩著頭發笑道︰“是你太不擅長跟蹤人了，腳步聲這麼明顯，但凡不是聾子，都能听得出來。”
是……是嗎？
姜夭妍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頭。
她確實是有生以來第一次嘗試跟蹤別人，沒什麼相關經驗，而且她也承認，自己平時的腳步聲是挺大的……
看到夏程程正打算轉身走人，姜夭妍這才猛然想起自己跟過來的目的，趕緊三步並作兩步跑上前去，擋在對方面前，“你剛才對宣凝做什麼了？”
夏程程有些不屑地瞥了她一眼，“這與你有和干系？”
“你欺負她了。”姜夭妍緊緊攥著自己手上的詞典，語氣篤定，銳利的眼神之中流露出明晃晃的敵意。
“呵！”夏程程不禁冷笑，“沒有證據，你可不要胡亂冤枉人。”
“你之前一直都在刻意親近宣凝，肯定是對她不懷好意。你假裝跟宣凝做朋友，其實只是為了讓她放松警惕，因為她是你成為第一名路上最大的阻礙。”
“我對宣凝的感情，自始至終都是真心的。”
“但你這段時間，為什麼又開始同她疏遠了？”
“我……”
夏程程也沒想到，自己竟然真能被一個剛學習中文沒多久的半吊子給問卡殼了。
從這一點上，她也蠻羨慕姜夭妍的。果然有些人天生就擁有著逆天的學習能力，學跳舞快，學中文也快，現在居然可以條理清晰邏輯流暢地說出這麼一大段完整的話，甚至都不帶喘氣。
而關于對方的問題，夏程程確實是沒有辦法回答。
她不能讓其他人知曉自己對宣凝的齷齪感情，不關乎什麼信得過信不過，因為這種事情，必定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可惜夏程程這神色隱晦的沉默，映在姜夭妍眼中，就等同于無聲的承認。
她的眸色漸漸變得冰寒，仿佛一瞬間又回到了剛上島時，大家印象中那個冷漠而危險的姜夭妍。
所有傷害宣凝的人，都不可原諒！
“恐怕，就是因為你已經達到了……達到了……”
突如其來的停頓，惹得姜夭妍抓耳撓腮了好一會兒，幸虧她手上還抱著詞典，趕緊翻開來查閱，這才找到了自己本來想要說的詞︰
“達到了鳩佔鵲巢的目的，便懶得演戲了吧！”
呃……
一個忘詞，整段垮掉。
果然，剛剛的那些奇怪氛圍，其實都是幻覺而已。
姜夭妍的氣場並沒有那麼可怕，至少在夏程程眼里，對方始終都只是一個無關的局外人。
所以，她自然也不想和姜夭妍廢話太多，漫不經心地甩下一個白眼，便打算直接繞過她往前走，“跟你這種人說不清楚。”
且不說你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與真實情況可謂是南轅北轍，何況這是我和宣凝之間的事情，你又有什麼資格跑過來置喙？
或許是因為夏程程的情緒起伏過大，一時間注意不到周圍的環境變故，還沒走幾步，就結結實實地撞上了一個人。
還是一個熟悉的人。
“對不起！”陸湘娉果斷選擇率先合掌彎腰，開口道歉，表情看上去驚慌失措，實際上，精明的目光卻不停在夏程程和姜夭妍之間流轉。
“我……我是剛好路過這里的！”
你們，信嗎？
好吧，看起來應該是不太信的。
不過好在陸湘娉也沒指望她們能相信自己。
目光跟隨著夏程程的背影，一直到對方消失在轉角盡頭，方才有些依依不舍地收了回來。
此刻她面前，還有一個正在狀況之外反復試探的姜夭妍。
只不過試探的方向……稍微有些偏差罷了。
陸湘娉玩著發梢，一步一步慢慢向前靠近，饒有興趣的眼神將姜夭妍從上到下來回打量，笑得一臉玩味，“你現在的中文水平，還挺優秀的嘛~”
就連成語都會用了，即使還並沒有那麼熟練。
不過……
她撐著下巴，略顯遺憾地搖了搖頭，“唉，情商低不是你的錯，但你時不時跑出來嚇人的話，就真是你的不對啦！”
陸湘娉言盡于此，哼著小歌揚長而去，徒留下一頭霧水的姜夭妍在原地發懵。
她在那邊嘰里咕嚕的，到底在說些什麼啊？
難道是我的中文能力，開始退化了？
不行，我得趕緊回宿舍學習，絕對不能被其他的外國學員比下去！
至于宣凝……我也絕對不會讓任何人傷害宣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