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前進的指尖還殘留著手機外殼的微涼,听筒里周美麗那股子雀躍勁兒卻像團火似的沒散盡。"前進,前進,快,合作社大鍋飯。快點啊,二懶叔也在!放心,有酒有肉,快來快來!"末了那聲突然壓得極低,帶著點刻意的神秘,仿佛電話這頭藏著無數雙耳朵似的。
他對著暗下去的屏幕怔了兩秒,眉頭不由自主地擰成個疙瘩。今兒這日頭是打西邊出來了?周美麗是誰?合作社里出了名的鐵娘子,算盤珠子比誰都精,平日里別說主動掏腰包請客,就是借把鋤頭都得掂量著措辭,怎麼突然想起喊自己去吃大鍋飯?還特意提了二蘭叔——那老頭更是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兒,仨人湊一塊兒,難不成是什麼鴻門宴?
正琢磨著,里屋傳來香菱輕快的靜"前進哥,小葉那邊喊我搭把手,不"哎,去吧去吧,鎖好門。"許前進著心里的疑團還沒解開,可周美麗那催促的兒透著不容置疑的熱絡,再加上二懶叔也在,總不00能駁了面子。他抓過搭在椅背上的外套, 嗒鎖好自家的大門,啟動了鑰匙。引擎"突突突"地響著,像顆揣不住的心跳,載著他往合作社大食堂趕。
剛到食堂門口,就見周美麗正踮腳在台階上張望,棗紅色夾克的袖子卷到小臂,露出結實的手腕。她身旁杵著個矮胖身影,不是二懶叔是誰?許前進心里咯 一下,還真讓周美麗說中了,二懶叔果然在。他趕緊支好摩托,從褲兜摸出盒剛拆封的煙,小跑著迎上去,臉上堆起笑"哎呦,二懶叔,您還真在啊?剛才美麗姐打電話,我還當她逗我呢。"
二懶叔接過煙往耳朵上一夾,斜著眼剜他"怎麼?有人請客,二懶叔就來不得?還是你小子不待見我?"
"哪能啊!"許前進趕緊擺手,"能跟二懶叔一塊兒喝酒,那是我的福氣。"說著轉向周美麗,眼神里帶著點探究,"美麗姐,今兒這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居然是您請客,我這心里頭七上八下的。"
周美麗"噗嗤"笑出聲,伸手在他胳膊上拍了一下"瞧你那點出息,請你吃頓飯還能掉塊肉?我看啊,是你們倆老家伙最近事兒多,我這做妹妹的,請你們吃頓好的解解悶,難道說不行?"她說著往二懶叔那邊瞟了瞟,"再說了,指不定是你們倆又琢磨著什麼ど蛾子,我先請頓飯,堵住你們的嘴。"
二懶叔在一旁"哼"了聲,卻沒反駁,顯然是默認了。
"得得得,美麗姐發話,我們倆哪敢不從。"許前進笑著應和,心里卻更犯嘀咕了。周美麗這話敞亮得過分,反倒像藏著什麼。他偷眼打量,周美麗臉上掛著慣常的干練笑容,眼神里卻飄著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二懶叔一臉"事不關己",手卻不自覺摩挲著耳朵上的煙盒——那是他心里有事的老習慣。
"別站著了,進去說。"周美麗掀開門簾往里走,"大鍋飯食堂剛換了掌勺的,據說手藝不錯,今兒讓你們嘗嘗鮮。"
食堂剛過飯點,零散坐著幾桌客人,飯菜混著煙火氣的暖香漫在空氣里。周美麗熟門熟路領他們往最里頭的隔間走,那是合作社干部小聚的地方,木門一隔,清淨得很。
剛坐下,二蘭叔就嚷嚷"趕緊點菜!我可是听著有酒有肉才來的,別讓我空肚子回去。"
"急什麼。"周美麗笑著把菜單往兩人面前推,"每人點兩個,今兒管夠。"
"要的就是您這句話!"二懶叔眼疾手快抓過菜單,老花鏡往鼻梁一架,手指點得飛快,"紅燒排骨,溜肥腸,都是硬菜。"
許前進也不含糊,知道二懶叔愛吃這口,翻了兩頁"來個韭菜炒雞蛋,再整個醋溜土豆絲,解膩。"
周美麗接過菜單掃了眼,添了清蒸鱸魚和涼拌木耳"六個菜,夠咱們仨吃了。"遞給服務員時又補充,"再來兩瓶騰工特窖,兩包白蓮花煙,快點上。"
服務員剛走,二懶叔就沖兩人揚下巴,得意地笑"咋樣?我這速度還行吧?"
許前進和周美麗對視一眼,同時豎起大拇指。"二懶叔這勁頭,年輕人都比不過。"許前進笑著說,心里卻在盤算,騰工特窖是本地最好的酒,一瓶小兩百,周美麗這手筆0,顯然不只是"解悶"那麼簡單。
沒多會兒,菜就一道道端上來。紅燒排骨油光 亮,醬汁濃稠地裹在骨頭上,甜絲絲的肉香剛飄過來就勾得人咽口水;溜肥腸處理得干淨,帶著點微辣,嚼起來韌勁十足;韭菜炒雞蛋嫩得冒水,黃澄澄的蛋花裹著翠綠韭菜,看著就下飯。
周美麗擰開酒瓶,給三個杯子斟滿,琥珀色的酒液晃出細密的圈,醇厚的酒香直往鼻子里鑽。"來,先干一個。"她舉著杯子,笑容比剛才真切些,"難得咱們仨湊一塊兒,啥也不說,先喝酒。"
"干!"二懶叔早等不及了,杯口一踫就灌了大半杯,抹把嘴夾起排骨往嘴里塞,"嗯,這味兒地道!比家里老婆子做的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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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前進也喝了一口,酒液滑過喉嚨帶著點溫熱的辣,熨帖得心里那點別扭散了不少。他夾了筷子韭菜雞蛋慢慢嚼,眼楮卻在周美麗和二懶叔臉上打轉。
幾杯酒下肚,氣氛漸漸熱絡。周美麗話多了些,二懶叔也不再端架子,仨人東一句西一句地聊,從合作社的收成聊到村東頭老王家丟的雞,又說到誰家孩子考上了大學。
酒過三巡,周美麗忽然嘆氣,放下筷子"說真的,最近我這心里堵得慌。合作社那片果園,你倆也知道,今年雨水多,果子甜度上不去,收購商壓價壓得厲害,眼看要摘果了,我這頭發都快愁白了。"
許前進心里一動,原來周美麗也有煩惱。剛想安慰,二懶叔先開了腔,帶著點酒意拍桌子"你那算啥!我家燕子才叫人操心!"
一提女兒,二懶叔火氣就上來了,又灌口酒,臉紅脖子粗地說"她那小吃店嗎最近生意好,好得天天不著家,早上天不亮進貨,晚上九十點才回,把我孫子扔給我跟她媽帶。帶就帶吧,可你猜她怎麼著?"他頓了頓,眼楮瞪得溜圓,"她連飯都不給我做了!我跟她媽忙活一天,回家冷鍋冷灶,還得自己開火。昨兒跟她吵兩句,,讓我自己動手。我動手?我這輩子除了下地,啥時候進過房?"
"你不有手嗎?自己做唄。"周美麗笑著打趣
"那能一樣嗎?"二懶叔梗著脖子,"習慣了!十年都是她媽做飯,突然讓我自己弄,我哪行啊?再說她光顧著賺錢顧孩子,把我這老頭顧成沒人管的了,氣人不氣人?"他越說越,筷子往桌上一拍,"我看她早晚得把自己累垮了!"
許前進听著跟著嘆氣,放下酒杯,一股憋了許久委屈涌上來"二懶叔,您這還算好的,我近才叫焦頭爛額。"
他端起杯子猛灌一口,酒的辣意沒壓住煩反倒讓憋屈更洶涌了"你們也知道,我家那小子本來好好的,他管銷售,我管進這我跟他說兩句,他倒
"結果呢?"周美麗追問,笑容收
"結果?"許新苦笑,"和平現在看我的眼神都不對了,事事防著我,前天還跟我明擺著要把我擠出去。我跟他共事這麼多天沒有苦勞嘛?他這麼干,良心過得去嗎?"說著,許前進聲音都放緩了許多?音都,
二懶叔重重拍他肩膀"兄弟,我懂。這人,有時候就是經不起琢磨。想當年我跟磚窯,好得能穿一條褲子,最後還不是因為錢鬧?"
周美麗也嘆氣,給許前進添滿酒"別往心里這種事越急越亂。和平那小子我知道,腦但容易被人攛掇,你先冷處理幾天,等
許前進點點頭,沒說話,又喝了口酒。酒液在嘴里打轉,帶著說不清的苦澀。他看著眼前各有煩惱的人,突然覺得這頓飯請得值。在合作社抬頭不見低頭見,誰不是把心事藏得嚴嚴實實?哪有機會像現在這樣,卸下防備把苦水倒出來。
二懶叔還在念叨蠻子不給他做晚飯,周美麗一邊听一邊笑勸"自己動手豐衣足食",偶爾插兩句果園的難處。許听著,心里那點"鴻門。0宴"的疑團不知不覺散了。
正說著,門口忽然傳來輕響,秀秀端著賬單走了進來,先是往服務台結了賬,才轉身走向他們"三位長輩吃好了沒?"
許前進一愣,瞅著周美麗打趣"這啥情況啊美麗姐,莫不是你把我和二蘭叔賣了?"
周美麗笑著擺手,秀秀也跟著笑"看您說的,是燕子姐讓我過來的,說知道二懶叔在這兒,這頓飯算她的。"
二懶叔一听直瞪眼,嘴上卻嘟囔"這丫頭,總算還有點良心"許前進看著眼前這光景,忽然徹底松了口氣。或許真的道的過是幾個各有煩惱的人,湊在一塊兒吃頓飯,喝杯酒,把心里的不痛快說出來,就夠了。
周美麗哈哈一笑道,“走吧前進,走吧二懶叔,咱們去秀秀蔬菜基地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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