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特蘭王國東部邊境的荒原上,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觸手可及。
寒風無情地抽打著簡陋的農舍。這座用粗糙石塊堆砌而成的建築,在狂風中發出吱呀作響的聲音,仿佛隨時都會被這惡劣的天氣吞噬。
屋內,一個衣著考究的男人正焦躁不安地來回踱步。
他腳上的馬刺隨著步伐發出刺耳的金屬踫撞聲,在寂靜的房間里回蕩。
每隔幾步,他就會停下腳步,用審視的目光打量著屋角那個佝僂著的農民——那人穿著補丁摞補丁的粗布衣裳,雙手緊張地絞著草繩,指節因用力過度而泛白,手背上青筋暴起,顯示出他內心的惶恐與不安。
“我說,你到底賣不賣啊?”
皮甲男人終于忍不住暴躁地吼道,聲音在狹小的房間里炸開。
“不賣我去別人家了!告訴你,要不是那位貴族老爺點名要你家那個女孩,我才懶得跑這破地方遭罪!”
“誒——”
農夫長長地嘆了口氣,渾濁的眼淚在眼眶里打轉,順著布滿皺紋的臉頰滑落。
他的聲音沙啞得像被砂紙磨過,干裂的嘴唇顫抖著,仿佛每說一個字都要從骨髓里榨出血來
“她是我親女兒啊……我怎麼舍得賣……”
他的目光落在屋角,那里,一個皮膚黝黑的小女孩正蜷縮在破毯子里,她大約十二三歲,瘦得能看清突出的脊椎骨,但一雙眼楮卻亮得出奇,此刻正望著這邊。
見農夫面露猶豫,皮甲男人湊近農夫,惡臭的酒氣噴了對方一臉︰
“還不是你自己養不起!你生那麼多干什麼!”
他的手指狠狠戳著農夫的胸口。
“誰家像你們家一樣一口子生六個孩子,沒死就已經算是是奇跡了!”
他的語氣中充滿了嘲諷與不屑。
“今天算你走運,有個貨真價實的貴族老爺看上你家那個卡思嘉,二十枚銀幣!夠你家所有人撐到下回收獲季了!”
農夫的喉結劇烈滾動著,渾濁的眼楮死死盯著屋角。
那里,卡思嘉正緊緊抱著破舊的布娃娃,瘦小的身體在寒風中微微顫抖,他此時喉嚨里像塞了一團棉花,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告訴你,人家貴族老爺的馬車就在外面等著!”
皮甲男人不耐煩地揮了揮手。
“你家女兒要是跟了貴族,以後進城吃香喝辣,還能讓你家少張吃飯的嘴!”
他見農夫仍然猶豫,就猛地推了把農夫朝著門外邊走邊說道
“不答應我就走了!”
“我……我賣就是了。”
農夫的聲音輕得像蚊蠅,說完便癱坐在地上,雙手抱頭無聲地啜泣,淚水浸濕了他破舊的衣領,打濕了地上的塵土。
皮甲男人冷笑一聲,從腰間解下一個沉甸甸的皮袋子,隨手扔在桌上,硬幣踫撞的脆響在寂靜的屋內格外刺耳,每一聲都像是砸在農夫的心上。
“那個女孩……叫卡思嘉是吧?”
皮甲男人轉頭問了一句,不等回答便徑直走向屋角,他粗暴地拽起卡思嘉的手臂,女孩驚恐的尖叫劃破了農舍的寧靜︰
“爸爸!我……”
“卡思嘉!”
農夫猛地起身,老淚縱橫地撲過來,“女兒,往後要照顧好自己……”
他的話還沒說完,皮甲男人已經揪著卡思嘉的衣領將她拖出了門。
村子外的空地上,一輛漆黑 亮的馬車停在枯草叢中。
車簾半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那是個身材縴細的男人,留著一頭如瀑的長發,他正把玩一枚銀質懷表。
當皮甲男人帶著卡思嘉走近時,他漫不經心地抬眼瞥了一眼︰
“就是她?”
“沒錯,大人!”
皮甲男人諂媚地笑著。
“雖然瘦了點,但勝在年紀小。”
他的手指指向卡思嘉,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貪婪與猥瑣。
被稱為“大人”的貴族仔細端詳著卡思嘉。
女孩被陽光曬得黝黑的皮膚上還沾著草屑,破舊的麻布裙衫下露出嶙峋的鎖骨,但那雙眼楮卻亮得驚人,像荒野中不馴服的小鹿。
貴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緩緩抬手招呼道︰
“上車吧。”
馬車緩緩駛離村子,車輪碾過凍土發出沉悶的聲響。
車廂內,卡思嘉緊緊貼著角落,警惕地盯著對面的貴族,那人臉上大部分被鴉羽般的黑發遮住,只露出線條冷峻的下巴和緊抿的薄唇。
而那位貴族此時也饒有興致地打量著卡思嘉。
他微微傾身向前,被鴉羽般黑發遮擋的半張臉隱沒在昏暗的光線里,唯有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在陰影中若隱若現。
卡思嘉對上那雙眼楮,只覺得一股寒意順著脊梁攀升,那眼神像毒蛇吐信般黏膩,又似餓狼盯上獵物時的陰鷙,就在卡思嘉感覺情況不對時,那個貴族突然朝著卡思嘉撲了過去。
“啊!”
卡思嘉渾身血液仿佛瞬間凝固,當貴族突然暴起撲來時,她本能地飛身閃躲,後腰重重撞在車廂木板上,疼得眼前發黑。
但求生的本能讓她顧不得疼痛,猛地撲向車門。
馬車仍在疾馳,寒風灌進車廂,她卻顧不得這些,用力推開吱呀作響的車門,縱身跳了下去。
“該死的賤民!”
貴族在身後怒吼,聲音因憤怒而扭曲,車夫慌忙勒住韁繩,健壯的馬匹人立而起,前蹄在空中踢蹬,濺起一片泥土,車輪與地面劇烈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響,馬車猛地停了下來。
貴族跌跌撞撞地沖下車,他三步並作兩步追上去。
“小賤人!竟敢逃?”
每一腳都帶著令人牙酸的悶響,卻未能阻止女孩向前爬行的動作,卡思嘉的手掌被碎石劃破,鮮血混著融化的雪水,在泥地上拖出一道暗紅的痕跡。
“爸爸……”
她嘶啞地喊著,聲音被寒風吹散,遠處農舍的煙囪早已不見蹤影,只有光禿禿的枯樹在暮色中投下猙獰的剪影。
卡思嘉咬著嘴唇,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她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路一條。
然而那個貴族喘著粗氣追上來,一把揪住她的頭發往後拽。
“跑啊?怎麼不跑了?”
他獰笑著說道
“作為神明選中的神聖血脈,你們這些低賤的泥腿子,生來就該跪著舔我的靴子!”
說著雙手粗暴地撕開卡思嘉的衣襟,麻布碎片在風中飄散,露出少女單薄的肩膀。
千鈞一發之際,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破空而來,貴族只覺左耳一陣劇痛,溫熱的血液瞬間浸透了衣領。
他踉蹌著回頭,只見一名白發青年騎在高頭大馬上,手中佩劍正滴著血。
夕陽的余暉為青年鍍上一層金邊,格里菲斯居高臨下地俯視著貴族,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
“只不過是生而為貴族而已,就以為自己被神選中了?”
卡思嘉仰望著他,只覺得對方如同從教堂內聖人畫像中走出那樣,周身都籠罩著神聖的光輝,仿佛傳說中降臨凡間的天使。
然而下一秒,天使卻將佩劍丟在了地上︰
“如果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那就把劍拿起來。”
就在此時,那個貴族趁機撲向長劍,然而卡思嘉卻比他更快一步!
女孩本能地握住劍柄,卻被貴族撞得仰面摔倒,鋒利的劍刃毫無預兆地刺入對方胸膛,溫熱的血液噴濺在她臉上。
卡思嘉驚恐地瞪大眼楮,看著貴族在自己身上抽搐著死去,手中的劍柄被染得通紅,她的雙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著,心髒在胸腔里瘋狂跳動,仿佛要沖破胸膛。
“哇啊!”
她尖叫著丟開長劍,就在這時一只有力的手就從背後抓住了她的肩膀。
同時劍柄上傳來溫暖的手掌,格里菲斯單膝跪下,握住卡思嘉顫抖的手。
“看著我。”
他的聲音像是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當卡思嘉終于鼓起勇氣抬頭時,對上了一雙比夕陽更熾熱的眼楮。
“如果你有想要守護的東西,就該學會拿起武器。”
格里菲斯說著,從鞍袋里抽出一塊雪白的亞麻布毛巾。
“剛才那一下,躲得比大多數我團隊的人都快。”
卡思嘉感覺胸腔里那顆狂跳的心髒漸漸平緩下來。
毛巾帶著陽光曬過的溫暖,莫名讓她想起小時候母親烘烤的面包。
她低頭看著自己沾滿血污的手指,那些顫抖漸漸被一種奇異的力量撫平——像是暴風雨後突然放晴的天空,又像是寒冬里突然照進屋內的爐火。
“格里菲斯!這邊也解決了!”
捷渡的聲音從遠處傳來,他騎著馬,腰間別著一把短弓,箭囊里的羽毛在風中輕輕搖晃。
卡思嘉順著聲音望去,發現那輛華麗的馬車已經翻倒在路邊,車夫的尸體趴在血泊里,後背插著一支烏黑的羽箭。
“他們是盜賊嗎?”
卡思嘉喃喃自語,不過眼前他們將要離開,卡思嘉不知道為何有了勇氣,她站起身朝著格里菲斯問道
“那個……我該怎麼辦?”
格里菲斯轉過半邊臉笑道
“隨你高興就好。”
然而一時沖動下,卡思嘉竟脫口而出道
“請把我也一起帶走吧!”
到說出這話時,全場一片寂靜,所有人都有些驚訝地看著卡思嘉。
“喂喂,別開玩笑了小姐。”
哥爾卡斯看了眼卡思嘉率先開口打破平靜
“我們可是盜賊啊,尊重一下我們的職業好吧,你看到我們殺人後不應該驚慌失措地跑回家嗎?”
“而且我們也不是一般的盜賊團,等錢賺夠了要去戰場建功立業,打仗怎麼能帶女人和小孩?”
卡思嘉咬著嘴唇,眼淚在眼眶里打轉︰
“如果我自己回去,官員肯定會懷疑我跟盜賊勾結……那樣會給家里帶來麻煩的。”
她深吸一口氣,鼓起勇氣直視格里菲斯的眼楮。
“我學東西很快,不會拖後腿的!”
白發騎士望著女孩倔強的臉龐,忽然笑了︰
“那樣你可能會死哦。”
即便如此,卡思嘉還是用力點了點頭。格里菲斯沉默片刻,最終只是聳聳肩︰
“我說了,隨你高興。”
說罷翻身上馬,揚聲道︰
“走了。”
一段時間後,兩名黑色守望的騎兵順著車轍痕跡追了過來。
他們翻身下馬,其中一人踢了踢翻倒的馬車,皺眉道︰
“這馬蹄印,人不少啊。”
另一人蹲下身檢查尸體後說道︰
“隊長!這貴族是被劍刺穿的,傷口很利落,一擊斃命,像是訓練有素的戰士干的。”
“立刻回去匯報!”
隊長翻身上馬。
“就說之前懸賞的盜賊團有蹤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