甦英望著丈夫緊鎖的眉頭,忽然露出一抹釋然的笑,眼角的細紋里盛著溫柔的光︰“你呀,就是把事情想得太嚴重。我們鄉下姑娘哪有那麼金貴?” 她抬手輕輕撫過劉錚的手背,掌心的溫度透過薄薄的皮膚滲進來,“記得小時候在村頭,王二嬸在打谷場上捆麥秸,哎喲一聲蹲下去,半個時辰就抱著個大胖小子回來喂奶了。第二天照樣扛著鋤頭下地,麥垛子比誰堆得都高。”
劉錚的心像被什麼東西揪了一下,握著她的手又緊了緊︰“那是以前條件苦,現在不一樣了。” 他想起前世在醫院見過的場景 —— 孕婦從建檔起就每周產檢,產房里心電監護儀滴答作響,產後病房里月嫂、護工圍著轉。可眼前的甦英,昨天還在司令部審閱特戰隊員的退伍名單,辦公桌上的紅藍鉛筆還別在軍綠色文件夾上,今天就躺在了產床上。
“怎麼不一樣?” 甦英眨了眨眼,語氣里帶著點狡黠,“我這身體,當年在特訓隊負重越野比男兵都快,生倆娃算什麼?” 話雖如此,她說話時還是輕輕喘了口氣,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
劉錚見狀,心中一緊,連忙伸手抽了一張紙巾,然後輕柔地、小心翼翼地替她擦拭著額頭的汗水,仿佛手中的紙巾是一件無比珍貴的寶物,而她則是一顆一踫就會爆炸的炸彈。
他的動作輕柔到了極致,生怕會驚醒她,又或者是弄疼她。每一次擦拭,都像是在拆解一顆精密的炸彈,稍有不慎,便可能引發一場無法挽回的災難。
擦完汗後,劉錚的聲音略微低沉了一些,但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堅決︰“特訓隊是特訓隊,生孩子是生孩子,這兩者完全不能相提並論。”
他頓了頓,繼續說道︰“從今天起,你的作戰任務只有一個,那就是養好身體。至于特戰司令部的文件、英子學校的畢業典禮等等,這些事情你一概都不許踫。”
甦英听了,顯然有些不甘心,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要爭辯些什麼。然而,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劉錚用一個嚴厲的眼神給制止住了。
“副司令剛打了電話,說特戰隊員退伍名單他已經核完了,下午讓秘書送過來你過目就行。” 劉錚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不經意觸到她微涼的腳踝,連忙把被子往下拉了拉,“至于英子的學員畢業典禮,我讓田雨去盯著,她辦事你還不放心?”
甦英看著丈夫眼底的紅血絲,忽然就笑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臉頰︰“什麼時候學會搶我台詞了?以前是誰總說‘軍人的字典里沒有退縮’?”
“面對敵人不退縮,面對老婆得投降啊。” 劉錚握住她的手貼在臉上,掌心的粗糙摩挲著她的細膩,“再說這是命令 —— 丈夫對妻子的特級命令。”
正說著,病房門被輕輕推開,兩個襁褓像兩只毛茸茸的小獸,被雙方老人小心翼翼地捧了進來。劉錚的母親剛邁出兩步,懷里的男嬰突然 “哇” 地一聲哭起來,聲音洪亮得像小喇叭,嚇得她趕緊調整姿勢,嘴里念叨著︰“哎喲我的小祖宗,這嗓門隨他爹,將來準是個喊沖鋒號的料。”
甦英的母親抱著女嬰跟在後面,臉上笑開了花︰“你看這丫頭多文靜,剛才護士給換尿布都沒醒,睫毛長的喲,跟甦英小時候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劉錚剛要起身,卻被甦英拽住衣角︰“先看看兒子,他剛才在保溫箱里就不老實,總蹬被子。” 她的語氣里帶著初為人母的嬌嗔,眼神卻始終沒離開那兩個小小的身影。
劉錚的母親把男嬰遞過來,小家伙不知怎麼就不哭了,睜著烏溜溜的眼楮打量他,小拳頭攥得緊緊的,指甲蓋粉紅得像桃花瓣。“你看這眉眼,” 母親戳了戳嬰兒的鼻尖,“鼻梁高的,跟甦英一個樣。”
“才不是,” 甦英湊過來看,“這倔脾氣明明隨劉錚,蹬起人來特很。”
劉錚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托著女兒,生怕自己粗糲的手掌弄疼她。小家伙似乎感覺到了什麼,小嘴動了動,吐出個晶瑩的泡泡。“她好小啊,” 他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怕驚飛蝴蝶,“比我繳獲的任何武器都金貴。”
“那是自然,” 甦英的母親笑著說,“這可是我們劉家的寶貝疙瘩。對了劉錚,孩子的名字想好了嗎?”
劉錚愣了一下,這才想起光顧著緊張,連名字都沒琢磨。甦英卻早有準備︰“我想好了,男孩叫劉念軍,女孩叫劉思疆。念著軍隊的恩,想著家國的疆。”
“好名字!” 劉錚的母親拍著大腿叫好,“既有你們軍人的血性,又有咱們老百姓的實在。就這麼定了!”
劉錚低頭看著懷里的女兒,忽然想起前世小姨家的孩子 —— 從出生起就被消毒水、恆溫箱包圍,三歲了還動不動就發燒。可眼前的小家伙,皮膚透著健康的紅暈,呼吸均勻得像春風拂過麥田。“媽,” 他抬頭看向母親,眼神里滿是鄭重,“月子里您多費心,按老法子來就行,別學那些洋規矩。”
“你當我傻呀?” 母親白了他一眼,伸手探了探甦英的額頭,“昨天特意請教了婦產科的老主任,說產後要靜養,但也不能總躺著。等過幾天甦英有力氣了,我就扶她在屋里走走。”
甦英的母親端來一碗紅糖小米粥,用勺子攪了攪說︰“我給熬了加了紅棗和桂圓,醫生說補氣血最好。劉錚你也來兩口,看你跑的,襯衫都濕透了。”
“不了媽,我守著甦英。” 劉錚把女兒遞給岳母,轉身坐到床邊,拿起剛才沒喂完的粥碗,“我來喂她。”
甦英張嘴喝下一勺粥,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對了,英子學校的畢業典禮,你記得替我去看看。那批孩子里有三個姑娘,射擊成績比男兵都好,我答應過要給她們頒獎的,那都是我訂好的種子隊員。”
“放心,” 劉錚舀起第二勺粥,吹得溫溫的,“我讓田雨把頒獎台設在咱們家院子里,到時候你坐在廊下就能看。” 他看著妻子驚訝的眼神,補充道,“特批的家庭訓練場,既不耽誤工作,又能讓你安心休養。這是…… 司令對家屬的特級優待。”
窗外的陽光斜斜地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劉念軍在奶奶懷里打了個哈欠,劉思疆在姥姥臂彎里咂了咂嘴,兩個小小的生命像兩顆種子,在滿屋的笑語里悄悄扎根。劉錚看著甦英滿足的笑臉,忽然明白 —— 所謂家國天下,不過是先護好這方寸暖榻,再守好那萬里河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