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部辦公室的日光燈管發出輕微的嗡鳴，劉錚埋首于堆積如山的文件中，紅藍鉛筆在作戰地圖上劃出精準的弧線。窗外的梧桐葉被秋風卷得沙沙作響，卻絲毫未擾亂他專注的思緒 —— 直到辦公桌上的紅色電話機突然爆發出急促的鈴聲，像一枚驟然引爆的信號彈，刺破了室內的沉靜。
“喂？” 劉錚抓起听筒，指節因長時間握筆而泛著青白。听筒那頭傳來母親帶著哭腔的聲音，每個字都像浸了冰水︰“兒子！快…… 快回醫院！甦英她…… 她要生了！”
“什麼？” 劉錚猛地從真皮座椅上彈起，軍綠色的制服下擺掃過桌面，那支陪伴他多年的鋼筆 “啪嗒” 一聲墜地，筆尖在地板上劃出一道細長的墨痕。“不對啊媽，不是說要到年底嗎？這才七個多月……” 他的聲音發顫，握著听筒的手指因為用力而指節發白，心髒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連呼吸都變得困難起來。
“你還說！” 母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又急又氣的顫音，“整天泡在司令部，家都成旅館了！甦英懷的是雙胞胎你知道嗎？醫生早就說過可能會早產，你倒好，上個月產檢還是我陪著去的！”
劉錚的喉結重重滾動了一下，一股滾燙的愧疚感從腳底直沖頭頂。他這才想起，甦英最近總說夜里腿抽筋，他卻只當是普通的孕期反應；她日漸沉重的步伐和偶爾蹙起的眉頭，都被他用 “工作太忙” 輕輕帶過。“媽，我…… 我馬上到！” 他幾乎是吼出這句話，不等母親回應就掛斷電話，轉身沖向隔壁的副司令辦公室。
“老王，緊急情況，我愛人早產，司令部的事你先頂一下！” 劉錚的聲音帶著從未有過的慌亂，軍靴在走廊的水磨石地面上踩出一連串急促的響，“西南邊境的演習方案下午三點提交給總參，還有……”
“快去快去！這里有我！” 副司令一把按住他的肩膀，看著他發紅的眼眶，把剩下的話咽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恭喜啊老伙計！”
劉錚像一陣風一樣迅速地沖出了辦公樓，他的步伐快得讓人幾乎看不清。秋風如同一頭凶猛的野獸，咆哮著卷起他的衣角，那衣角在風中翻飛，如同一面獵獵作響的旗幟，仿佛在向世界宣告著他的急迫與決心。
“小李！備車！軍區總醫院，最快速度！”他站在停車場的中央，扯開嗓子對著不遠處的司機大喊，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在空氣中炸裂開來。那聲音中透露出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仿佛這不僅僅是一個簡單的命令，而是生死攸關的緊急任務。
听到劉錚的呼喊，司機小李不敢有絲毫怠慢，他迅速鑽進黑色的防彈轎車，發動引擎。隨著一陣低沉的轟鳴聲，轎車如同一顆離弦之箭，猛地沖了出去，速度之快，讓人瞠目結舌。車輪飛速轉動，無情地碾過路面上的積水，濺起兩道白色的水花，如同兩條白色的蛟龍騰空而起。
劉錚坐在車後座上，他的目光一刻也沒有離開過手腕上的腕表。秒針滴答滴答地跳動著，那聲音在這密閉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仿佛每一秒都在他的心上重重地敲了一錘。時間在這一刻變得如此漫長，每一秒的流逝都讓他的焦慮和不安愈發強烈。
四十分鐘後，轎車猛地停在總醫院門診樓前。劉錚推開車門就往急診部跑，軍靴的鐵掌在大理石地面上敲出 “ ” 的急響，引得候診的病人紛紛側目。遠遠地，他看見甦英的生活秘書小周正踮著腳張望，軍綠色的秘書制服被汗水浸出深色的斑塊。
“小周！怎麼樣了？” 劉錚沖到她面前，胸口劇烈起伏，軍帽都歪到了一邊。
小周見他來了，緊繃的臉瞬間綻開笑容，聲音里卻帶著後怕的顫抖︰“司令！恭喜您！夫人半小時前順利生產，龍鳳胎！母子平安！” 她抬手擦了擦額頭的汗，鬢角的碎發黏在皮膚上，“剛才太險了，我們從家里出發時羊水就破了，司機闖紅燈闖了三個路口，還是差點生在車上……”
“我進去看看！” 劉錚的心剛放下一半，又被 “差點生在車上” 這幾個字揪緊。他撥開圍觀的人群，像一陣風似的沖進產科病房區，走廊里消毒水的氣味讓他一陣眩暈 —— 這味道，比硝煙更讓他心慌。
透過病房門上的玻璃，他看見甦英躺在病床上，臉色蒼白得像宣紙，嘴唇卻帶著一絲柔和的粉色。她的母親正用棉簽蘸著水給她潤唇，而他的奶奶則抱著一個襁褓，臉上的皺紋笑成了一朵花。听到腳步聲，病房里的人齊刷刷轉頭，甦英的眼楮一下子亮了，原本虛弱的神情里瞬間注入了光彩。
“你可來了。” 甦英的聲音輕得像羽毛，卻精準地落在劉錚心上最柔軟的地方。他快步走到床邊，小心翼翼地握住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那只手涼得像冰，指節上還有生產時用力過度留下的紅痕。
“對不起…… 我來晚了。” 劉錚的聲音哽咽，喉結上下滾動，“讓你受這麼大罪。”
甦英虛弱地搖搖頭，眼角泛起濕潤的光︰“傻樣，哭什麼。你看，寶寶們很健康。” 她側過頭，看向保溫箱的方向，那里並排躺著兩個小小的身影，裹在粉色和藍色的襁褓里，呼吸均勻，小嘴巴還時不時咂一下。
“是龍鳳胎？” 劉錚這才注意到保溫箱上的標牌，心髒像是被什麼東西輕輕撞了一下，又酸又軟。
“嗯，哥哥和妹妹。” 甦英的嘴角揚起淺淺的笑，“醫生說哥哥比妹妹早出來兩分鐘，可調皮了，出來的時候還攥著小拳頭呢，跟你一樣。”
劉錚俯身，在她汗濕的額頭上輕輕印下一個吻，動作輕柔得像對待易碎的珍寶。“以後我一定多陪陪你和孩子。” 他低聲承諾，聲音里帶著從未有過的鄭重，“演習我已經讓老王接手了，接下來半個月，我就在醫院守著你們娘仨。”
“那怎麼行？” 甦英立刻蹙眉，試圖坐起來，卻被劉錚按住，“司令部那麼多事……”
“再大的事，也沒有你們重要。” 劉錚打斷她，目光溫柔地掃過她蒼白的臉頰，“以前是我不好，總覺得家國大義要放在前頭，卻忘了家才是國的根基。”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輕輕吻了吻，“從今天起，我不僅是司令，更是你的丈夫，是兩個孩子的父親。”
病房門被輕輕推開，雙方父母探進頭來，臉上都帶著欣慰的笑。劉錚的母親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小米粥走進來，嗔怪地看了兒子一眼︰“行了，知道你心疼媳婦。快讓甦英趁熱喝點粥，剛生產完身子虛。”
劉錚連忙接過粥碗，用勺子輕輕攪了攪，吹涼了才送到甦英嘴邊。陽光透過窗戶灑進病房，在保溫箱上鍍上一層溫暖的金邊，兩個小小的生命在睡夢中咂著嘴，仿佛在回應著這份遲來的守護。劉錚看著眼前的一切，心中涌起前所未有的安寧 —— 原來鐵骨錚錚的歲月里，最柔軟的牽掛，才是支撐他前行的最強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