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府書堂之內,燈火已熄而復燃。
夜深未歇,晨曦未至,天光猶在遠山之外醞釀,一層薄暮灰青悄悄浮上高檐窗欞,宛若一抹將啟未啟的夢。
案幾之上,墨跡猶新,書卷翻覆,箴題密密麻麻堆疊如山,朱筆勾圈標注處,更是層層交錯,似早已閱至心力交瘁。
屋中諸人皆神情困倦,或倚椅,或伏案,或抱卷沉吟,眉頭深鎖,不語亦不動。
這一夜,許府內無歌無舞,無酒無觴,有的只是沉沉燭影下,一場前所未有的文字之戰。
他們原以為,不過數道算題,縱有新法,也終有理可循,憑他們數十年積學,總不至束手無策。
可這一夜之後,他們才真正知曉“術算綱要”之險、之廣、之深。
五題之外,綱要正文所載策問更達數十,初觀尚覺淺顯,細讀之下,卻步步皆機巧,題中往往暗藏變數、邏輯翻轉、圖形抽象,稍一疏忽,便墮入推演誤區而不自知。
“這哪里是常用之數啊……”霍綱幾度欲言又止,終還是重重一嘆,“這是逼人走一遭虛空生妙,硬生生把吏目所學,拉到天算之境。”
魏瑞更是直接伏在桌上,聲音嘶啞道︰“我昨夜用籌演三題,兩次以為得解,結果前後算來,數相背離……越算越亂,越亂越煩。”
“他這綱目,是要考算術?還是考心志?”陳章謹雖寡言,此刻亦忍不住道,“看似數題,實則一念走錯,便全盤皆輸。”
“我昨夜甚至夢見被‘橢圓’‘復率’‘開根’之數所追……”郭儀揉著額角,苦笑著搖頭,“一夢醒來,筆都還握在手中。”
許居正此刻則坐在主位,閉目半晌,忽而睜眼,望向堂中眾人,語聲雖低,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之意︰
“諸位,歇一歇吧。”
“這一夜,我等已盡力。”他說著,自案幾上拈起一本折角甚多的《術算綱要》,輕輕合上,“陛下所設之題,非但意深法新,其術理亦大有超出吾輩所習,若強讀以求速解,只恐誤讀誤斷。”
“再戰下去,非策題之解,恐是我等身心先崩。”
眾人皆默。
許久,霍綱率先低聲道︰“許大人之言正是。我等畢竟非算士出身,能破一二題,已盡心智。其余者……恐需更深之學。”
魏瑞也隨即附和︰“若能請得石宗方來,或可代我等撥開此中諸多迷障。”
“說到這位石宗方……”郭儀忽然想起什麼,抬眼道︰“昨日議定之時,大人曾言早已備好書信,今可送否?”
“當然。”許居正點頭,自袖中取出一道封封緊密的函簡,放于案上,“昨夜觀綱之後,我便知,若無真正精于算道者為伴,休言通篇,即便再破一題,也極其艱難。”
他轉身喚道︰“福來。”
堂外立候多時的小廝應聲而入︰“老爺?”
“將此信送至石宗方府上。”許居正將信函遞出,又道,“不許遲延,立刻便去。快馬,經後街走,不入鬧巷。”
“是。”福來應聲退下,片刻之後,便聞中庭一騎疾馳而出,馬蹄碎響,在晨色微茫中掠過高牆,去往那術算之家的方向。
許府書堂內,終于恢復片刻安靜。
“石宗方既居洛陵,離府不過半日程,若順路直去,午後當可至也。”許居正語氣平和,“等他來了,我們再逐條細問,也好請他以術眼審綱,通講諸理。”
眾人皆頷首。
“的確。”魏瑞道,“我昨夜見一題,言‘重率之偏’,所涉非但概率,更有推演極限之法。此種思路,于我等是無中生有,唯石宗方或可一言破之。”
“且此書有許多法式、算法,皆以‘列陣’‘換形’‘對映’為本,觀之頗似石家舊法,卻又遠勝其繁簡。”郭儀神色凝重,“若陛下真曾拜其書而成,則今之術算之道,已非舊學可比。”
“這便是我們必須請他來之由。”許居正一語斷定。
他語音方落,天光也終于破開重重夜幕,自高窗而入,映得堂內幾人面龐清晰可見。
他們皆面帶疲態,眼中卻各有一抹難以掩飾的光——那是興奮、敬懼、與隱隱不安交織的神色。
興奮者,為新知之廣、為術理之妙、為一國之主居然能設如此體系而驚嘆不已;
敬懼者,為己力不足、才學不逮、而偏偏被天子以綱目推問,恐失于不察、辱國士之名;
而那一絲不安……則是從“術算之綱”背後,隱隱窺見的另一個事實︰
天子不只是在設試題,不只是在開科取士。
他是在造一座全新的士人階梯。
舊學不通新題,舊法不能破局,若不能應此一變,朝中舊人,恐將逐漸脫軌、邊緣、直至退出新世。
這,才是真正讓他們不安的源頭。
許居正並未言破,但他已知,這些人都已明白。
他起身,輕輕理了理衣冠,道︰“天光已至,該上朝了。”
眾人亦紛紛起身,整袍束冠,一夜無眠,卻無一人敢怠慢。外頭晨風乍起,枝葉輕響,燭火不熄,天子所啟之道,仍在前方等待他們繼續前行。
那一頁頁難解的題目,那一個個未知的符號,那一道道令人震撼的答案——
皆如山門之外遙遙呼喚之聲。
唯待有人,敢于踏步登臨。
紫宸殿上,鐘鼓初鳴。
秋霽初晴,天光澄淨,晨光自殿外廣階斜斜灑入,映得朝服如墨,儀容肅穆。
群臣分列班位,靜候天子登座。
片刻之後,隨一聲“駕到”,蕭寧緩步升階,神色平澹,衣袂不動聲色間,卻自有威儀籠罩殿宇。
行至御座之下,徐徐坐定,他掃視殿中一周,目光落在左列許居正、霍綱等人身上,淡然開口︰
“昨命諸卿檢閱五門綱要,不知進展如何?”
此言一出,殿中眾臣神情俱是一動。
五門綱要——這幾個字,自昨日,天子在金鑾殿上宣布科舉即將改新制之後,已成朝野最為熱議之事。
然群臣雖多耳聞,實見者不過少數。
此刻陛下親口提問,頓令殿中氣氛微微緊張。
許居正緩緩出列,躬身奏道︰
“啟稟陛下,臣等遵旨,于昨日起檢閱《國學綱目》《術算綱要》兩卷,夜以繼日,不敢懈怠。”
他語氣沉著,卻不掩其中激動之意,“臣斗膽奏陳——陛下所制《國學》《術算》兩綱,僅是開篇數卷,已令臣等……嘆為觀止。”
朝堂上頓時響起低低的嗡動聲。
坐在右列的戶部尚書拱手道︰“許相所言莫非夸大?此綱為陛下一人所編,又非朝中文士共議,若真能‘嘆為觀止’,那可太駭人了。”
“是啊,”工部侍郎亦接聲道,“術算一道,素屬小技。國學又皆儒門舊義,何來翻新驚世之說?”
“何況,諸位昨夜不過閱卷一夕,便言受益匪淺,是否言之尚早?”
“諸公此言,”霍綱出列,神色肅然,“恐未識其書而妄言其輕。”
“我等觀此《國學綱目》,體例新奇,法脈清明,其所引經據典,雖不出舊章,卻能自成條貫,義理分明,解注多有獨到之處。”
“而《術算綱要》更甚,題設之妙,法度之整,非舊日賬冊籌術可比。臣自入仕以來,未曾見過如此明晰而通政用之數法。”
殿下群臣面面相覷。
御史中丞皺眉道︰“听霍侍郎之言,似乎術算一卷竟勝于文經?這也太過駭人了。”
“非勝于文經。”魏瑞也出列,“而是補文經之所未及。”
他拱手道︰“陛下之書,設問精妙,不止在‘術’上,而在‘用’上。四則不止于算物,更用于測地量糧、定軍行、評勝負,皆可通政理、濟民事。”
“如此綱目,非市井術匠可為,亦非翰林詞臣之筆,而是……兼理政事、通百家而得。”
“魏大人所言屬實。”郭儀隨後出列,道︰“臣等最初亦有疑,以為不過求新奇之書,但細研之後,始知所見太淺。”
他面色鄭重,聲音低沉而緩緩有力︰
“臣等不過閱兩綱便覺不勝其深,若再讀三卷,恐怕心智都要被洗換一遍。”
此言一出,群臣震動。
“這……”吏部侍郎低聲道,“究竟是何等之書?”
“真有此言?不過兩夜便如此稱頌?恐怕是過譽之詞罷。”
“是啊,五門綱要竟能令許相等人如獲至寶?豈非言過其實?”
耳語雜陳,疑聲四起。
而端坐御座之上的蕭寧,卻始終未動,只靜靜听著。
他目光一轉,落在許居正身上,淡淡問道︰“許卿所言‘嘆為觀止’,可否再細說一二?”
許居正略一沉吟,緩緩開口︰
“回陛下,《國學綱目》之妙,在其以義統經,以綱攝卷,不為辭藻束縛,不為舊注所囿。”
“其設問之法,每一策題皆出于一理、一事,所問非死章而是活義。”
“臣以為,陛下此書,已然開出一條——去空談、歸實解之路。”
頓了頓,他再道︰“至于《術算綱要》……更非常書。”
“臣觀其設題之法,首題便涉逆乘求本,次題測貸盈虧,三題以徑求周,四題涉概率勝算——每一道皆可入政,每一算皆有據用。”
“最震驚者,乃第五題,陛下于其下親述圓道之法,自列常數曰‘圓周率’。臣等初不信,後以法試測,竟與實數無二。”
話音一落,朝堂陡然一靜。
圓周率?
以尺定周,言其常數?
此言之驚,不啻天雷乍響。
工部侍郎再也忍不住,失聲問道︰“許大人所言‘圓周率’,可是測圓之常數?難道此數已可得耶?”
“未曾耳聞,石宗方尚未成稿,陛下竟已成數?”
許居正不答,只微一抬手,示意李安石上前。
李安石拱手,一語不發,將一頁摘錄呈上御前,道︰“陛下所設此題,設以輪轉、徑周、頻率為端,推一車行距,其下解法,自明此數。”
“臣等嘗試以實器測驗,果與所得數不差分毫。”
蕭寧未語,宮中宦官已接過書頁送至御案。蕭寧低頭掃一眼,眼角輕挑,目光微微閃動,仍未作言語。
反倒是右列幾位年長大員忽然神色劇變,竊語連連。
“這……莫非是真的?”
“若此數真可恆用,則輪法、測地、造械……皆可定制精度!”
“竟是天子親自所創?簡直……簡直匪夷所思!”
“我原以為此綱目不過‘新制’,現今看來,卻是大術。”
議論之聲漸起,而蕭寧終于抬頭,望向全殿,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令人不容抗拒的堅定︰
“朕之意,從來不是為文設文,而是以文濟政。”
“此綱所錄,不過五門耳,非為策士所作,而為治國而作。”
“朕不求諸位驚嘆,但求諸位能思——若天下士子皆通此五門,百官皆明其中一策,則大堯之政,何患不治?”
朝堂一時靜默。
無人再言語。
他們忽然意識到,這不是天子的一次“試卷改革”,也不是一場寒門之策,而是——
天子要以一人之力,重塑士道,重建治術。
此為綱目,亦為綱紀。
此為策題,亦為治國之策。
晨光再度透入紫宸殿,照在那五門綱要冊影之上。
群臣靜立其下,或驚,或敬,或迷惘,而那端坐于御座之上的青年天子,只是靜靜望著他們,等待——他們真正看懂那五卷書的那一日。
洛陵城東,百工巷。
這里原是工匠、書坊、筆莊聚居之地,多為泥牆舊瓦、青磚斑駁,街中皆是推車走卒、叫賣聲不絕,最不顯赫,也最不起眼。
然在巷尾盡頭,有一座極不起眼的宅院,門額未題,門前無匾,只有一塊巴掌大的木牌,漆得斑駁,隱約可見三個字︰“石氏居”。
府門常掩,外人不知內中居者何人,偶有好事者來訪,多是不得其門而返。然朝中識術之士皆知,居于此處者,正是大堯術算宗師——石宗方。
石氏一門,世以術數為業。然石宗方自小棄家學之俗務,不喜卜筮、不通星術,惟獨痴迷“實算”。他曾言︰“天象莫測,陰陽難全,唯數術為實;既不可決天命,便求明人事。”
從弱冠至今,三十載寒暑,他幾乎未離洛陵一步,閉門于此,沉心于“術算一道”,足不出戶,手不釋卷,名滿朝野,世人卻無一人真正知曉其人其貌。
今日清晨,府中寂靜如常。
天色微亮,雞鳴方響,石府之內卻早已亮起昏黃燈火。
推門而入,便可見室中布置極其簡樸。
無名貴擺件,無雅玩器物,除去案幾幾張、書架三列,再就是那堆得幾欲塌落的書卷和紙張。
宣紙堆疊如山,筆墨散置,硯台枯涸亦無人理,滿室墨香撲鼻,卻非文士書卷之香,反而帶著一種混雜著土石灰塵、算籌舊木的沉重氣息。
正堂案上,攤著十數卷舊稿,皆為術算之題——有勾股、開方、盈虧、推率、運籌之術,也有他近年所著新算《測地通略》《商差紀要》等殘頁,邊角皆已卷翹,寫滿注腳。
窗邊一隅擺著兩物︰一者,陶盤;一者,舊井尺。
井尺者,乃當年工部造井所遺,長八尺,寸分精確;陶盤者,直徑盈尺,邊緣渾圓,線痕不見,乃他親自督造、為試圓而成之器。
而此刻,石宗方便坐于其中。
他身材頎長,面色清 ,須發已染霜白,卻無衰老之態;一雙眼深陷而神采湛然,猶如沉于黑夜中的星芒,隨時可能燃起火光。
衣衫極舊,墨跡斑駁,袖口泛白,顯是多年未添新衣,然衣領整齊,縴塵不染。
面前案上,列著竹籌二十有余,他手中執一枚長籌,正沿陶盤邊緣緩緩劃動,嘴中呢喃低語,似在復誦某段法則。
“徑為一,周幾何?”
“若四為約,三不足。若五為約,三有余。”
“圓不可取整,須以小數細推。然……此數何窮?可取幾至而足?可得恆常之式否?”
他忽地頓住筆尖,眯眼盯著盤沿,緩緩自言自語道︰
“圓周之數,自古有之。然或取三,或取三一七,皆為近似。東境有言三又七分之一,南儒嘗言三又十六分之一……皆非正比。”
“我曾以三百繩測之,得三一四一之值,若依此比為‘率’,是否可得法則之始?”
說罷,起身,從一旁小櫥中取出一卷簿冊。
那冊早已卷邊,封皮漆黑,上題三字︰圓解草。
內中寫滿數式、圖表、量測數十例,字跡或粗或密,顯然非一時所成,而是多年來積累之痕。
他展開其中一頁,指尖略過,輕聲道︰
“以一為徑,求其周——得三又百四十一分之十六者,若近取之,乃三點一四一六。此數若恆,當可定器形、算車轉、布攻防。”
“然……此‘恆’安在?可證否?”
他轉身看向那尺與盤,忽露出一絲詭異的微笑︰“或可,再測一回。”
言罷,便再次俯身,取繩度圓,指掐分寸,反復運算。
晨曦透窗,映得他斜影長長,落在書案之上,仿佛與那無盡的數符、線圖融為一體。
此刻的石宗方,心中無他,無人,無時光,唯有那一個問題︰
圓之常數,能否為世所共知?
這問題,他已經思考了十數年了。
當年他初習術算,便對圓道痴迷不已。他不信“圓無定數”,亦不信“不可量度”。
他曾以米盤試測,以井口計弧,又向造輪匠學造器,向軍營步卒習步距,凡一切可用者,無所不試。
他曾于三冬雪夜測量百盤,也曾在盛夏烈日下反復步距,哪怕汗透衣衫、雙手生瘡,也絕不罷手。
為求此常數,他斷交朋侶,絕不赴宴,連朝廷征召為國子監術師之位亦辭謝三次,只求得一“術算之道”而已。
旁人皆稱其“怪者”“痴人”,唯洛陵數百術士,皆以他為宗。
他們說︰石宗方,是活在數中的人。
他不是在算術,而是以生命丈量真理。
而此刻,這個“活在數中的人”,竟不知,他所追索多年的“常數”,已有一人先行而至。
他並未得知許府昨夜通宵點燈,也未得知那本《術算綱要》中,已有人先他而設“圓周率”之名。
他也未得知,那一封來自許府的密信,正由快馬加鞭奔赴洛陵,穿越晨霧與街市,朝這座無聲而寂寞的小院疾馳而來。
他只是,依舊俯身于圓盤與繩影之上,低聲呢喃︰
“周何比于徑?若有其率,何其名?何其式?可復用否?”
“此為術中大問,不得不解。”
他目光漸熾,手上籌劃更緊,額上汗漬未干,卻渾然不覺。
窗外晨光愈亮,而石氏小院,卻仿佛隔絕于塵世之外。
這是個算術狂人。
他不圖功名,不求顯達,只為破解那千古之謎,哪怕以一生為代價,也無怨無悔。
而他不知道,一場將顛覆天下學術與政務的變革,正在緩緩向他靠近。
——就在今天上午時分,他會收到那封許府來信。
那封信中,有一行字,會令他久久不能平靜︰
“術算綱要卷中第五題,天子設‘圓周率’之名,並以其法推演周長,近得數︰三又百四十一分之十六。請公詳審。”
他會明白,自己並不孤單。
而在那遙遠的紫宸殿上,有人已經先一步,走進了“數”的深處。
巷尾石府門前,晨光已亮。
那條被晨市嘈雜所遺忘的青石路,因夜露未干而泛著點點銀光,小廝福來一路快馬奔襲,自西而來,繞過幾條短巷陡階,終于在日頭尚未完全躍出屋脊之時,停駐在了這座寂靜小院門前。
他翻身下馬,甩落衣擺上的塵土,雙手一攏,緊緊握住懷中那封密信,深吸一口氣。
面前這戶門庭,不似達官,也無府第氣象,若非許大人親口所囑,他根本不敢想象,這等宅子,竟住著大堯朝堂上赫赫有名的術算宗師。
石宗方,朝中官員聞名的“數中仙人”。
此刻,這位“仙人”是否仍在案前演算?是否已窺見千古圓數之秘?
是否……已預感到今晨的訪客,將帶來一段新命的啟程?
福來靜立片刻。
屋內寂靜無聲,唯有幾聲紙卷翻動的細響,仿佛在低語、在思索、在與某種無形的規則角力。
他不敢貿然驚擾,先是整了整衣冠,正身抬手,敲響了門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