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明遠退下後,弘歷在殿內踱了幾步,指尖在案上的奏折堆里輕點片刻,對李玉道。
“傳戶部尚書甦琦來。”
不多時,甦琦身著華服匆匆入內,躬身行禮︰“臣甦琦,叩見皇上。”
弘歷抬手示意他起身,目光落在輿圖旁一卷泛黃的冊子上。
“甦愛卿,可還記得三年前的人口普查麼?”
甦琦心頭一凜,連忙回道︰“臣記得。彼時各省奏報匯總,共計一億五千三百萬人口,只是……”
甦琦頓了頓,拱手道,“正如皇上所知,蒙古、西藏,還有瀾滄、紅河、安東諸省,當時皆未計入其中。”
“正是為此事召你。”弘歷拿起那冊人口冊,指尖在封面上劃過。
“如今新政鋪開,西北又將有大動作,人口底數不清,稅賦、徭役、兵源調度皆成空談。
朕要你牽頭,從戶部抽調精干,聯合地方巡撫,搞一次徹徹底底的大清人口普查。”
甦琦眉頭微蹙︰“皇上,蒙古諸部向來游牧遷徙,西藏地勢崎嶇,瀾滄、紅河一帶雜居著土民部族,安東省更是新近納入版圖……這些地方要查清人口,怕是不易。”
“不易,也要做。”弘歷語氣堅定,“況且,此次普查並非白手起家。
你還記得,前兩年戶部在直隸試行的居民身份碼麼?”
甦琦眼楮一亮︰“皇上說的是那組由數字與西洋字母組成的編碼?
臣自然記得。這法子是由清華大學畢業的趙軒在戶部當主事時提出的,兩年前率先在直隸地區推行,登記在冊者憑碼可查籍貫、家庭地址,確是便捷高效。”
“正是。”弘歷唇邊泛起一絲贊許,“朕看他的法子時,便覺可再添些講究——此次推廣,需按更精細的規矩來,讓編碼里藏著更多底細。”
弘歷取過案上一份關于身份碼的舊檔,提筆在旁添了幾行字。
“趙軒原有的規則可作底子,朕再補幾樣,前兩位仍為省碼,三至六位府縣碼不變,接下來八位,須嵌入登記人的出生年月日,再往後一位區分男女,最後四位作校驗碼……”
弘歷將改好的檔冊推給甦琦︰“如此一來,單看編碼便知此人籍貫、年歲、男女,查核時一眼就能辨出真假,遠比舊時戶冊更嚴絲合縫。
趙軒如今已是移民服務局局長,他對這套制度熟稔,你推行時可多與他商議,絕不能出半分錯漏。”
甦琦接過檔冊,看著上面細分的編碼規則,不禁咋舌。
“皇上這一改,竟讓一串編碼藏了這許多門道!如此一來,不僅普查時能精準核戶,日後征兵、派役、賑災,看碼便知適齡與否、籍貫所在,真是事半功倍。”
“正是這個道理。”弘歷點頭道,“不論蒙古牧民、西藏僧侶,還是瀾滄省轄下部族、安東省的屯墾流民,每個人都要有屬于自己的編碼,一生不變。”
甦琦又道︰“只是……邊疆百姓恐難理解這編碼的用處,怕是會有抵觸。”
“讓地方官與部族首領一同宣講。”弘歷道,“告訴他們,有了這身份碼,應征徭役、繳納賦稅、甚至日後驛站通行、商鋪交易,都會更方便。
凡主動登記編碼者,可適當減免賦稅——用實惠讓他們明白,這不是束縛,是新政帶來的便利。”
甦琦躬身應道︰“臣明白。如此一來,既能完成普查,又能推廣身份碼,實為一舉兩得。”
“此次普查,不分滿漢蒙藏回,不論軍民匠戶,凡大清疆土之內,概莫能外。
九個月後,朕要看到完整的匯總冊與全國身份碼登記薄。”
弘歷話鋒一轉,語氣驟然轉冷。
“地方官若敢與士紳、豪強大戶勾結,瞞報漏報,或是縱容百姓藏匿丁口,一經查實,不必多言,全部抄家流放邊疆——朕要讓天下人都知道,此事沒有討價還價的余地。”
甦琦听得心頭劇震,連忙伏地叩首︰“臣……臣記下了!定當嚴令各地,絕不容許有半點隱匿!”
“起來吧。”弘歷抬手道,“銀錢由內務府先行撥付一百萬兩,不夠再奏。
但有一樣,若你督查不力,讓隱匿之風蔓延,休怪朕不念舊情。”
甦琦接過賬冊,只覺這差事比厘定稅賦更重,卻不敢推辭,躬身應道。
“臣明白,定當查清實數,普及身份碼制度,為皇上新政打下根基。”
弘歷望著窗外漸高的日頭,緩緩道。
“人口是國之根本,身份碼是治民之綱。知道了有多少人,才知道能做多少事。
理清了每個人的編碼,才能讓政令真正通達到每一戶人家,去吧,莫要耽擱。”
甦琦領命退下,養心殿內復歸安靜。
弘歷伸個懶腰,後腰“ 吧”響了聲,他瞅著殿里新鋪的厚氈墊。
“來活動活動。”說著往墊子上一趴,胳膊一屈一撐,動作不算標準,倒也有模有樣。
做了五十多個,鼻尖冒了點細汗,弘歷直起身拍拍手,順手拿起旁邊的清茶抿了口。
“前世我記得,乾隆皇帝活到了八十九歲。”
弘歷對著殿里的梁柱嘀咕,手上還在揉著剛練完俯臥撐的胳膊。
“如今我推著醫療往前趕,條件可比他那會兒強多了。”
弘歷嘖了聲,摸出塊清爽的梨干含著,“穿越過來這些年,天天鍛煉還得忌嘴,罪可沒少受——怎麼著也得沖個百歲吧?不然多虧得慌。”
……
南掌國瑯勃拉邦王國)。
金鑾殿內,檀香繚繞中透著幾分壓抑。
國王英塔松端坐在瓖金寶座上,听著階下大臣們的奏報,眉頭越擰越緊。
南掌雖為清國藩屬,年年納貢稱臣,可這般被步步緊逼,還是頭一遭。
“王上,那清國派來的教官實在過分!”身披朱紅袈裟的國師帕康率先開口,佛珠在掌心急促轉動。
“他們明著是教士兵操演火器,暗地里卻安插親信擔任要職,如今軍中要害職位盡是清人,我國將士竟要听外族人號令,這軍權怕是要旁落了!”
南掌國重要貴族首領琴佔塔馮緊跟著出列,腰間的銀飾因激動而晃動。
“國師所言極是!更可慮的是那些清國商人,這幾年像潮水般涌進瑯勃拉邦,帶著銀錢四處購置良田、莊園,連城郊的稻田都被他們買去大半。
北邊已有不少清人村落,清國人越來越多,再這般下去,怕是要喧賓奪主了!”
幾位地方貴族紛紛附和,殿內的議論聲像漲潮般涌起來。
“清國的商隊帶著絲綢、瓷器擠滿市集,本地商販哪是對手?”
“清人在城外修起磚瓦房,聚居一處,連話都不願與我等多說,這分明是要在我南掌扎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