養心殿內,日光透過雕花窗欞,在地磚上投下細密的光影。
弘歷臨窗而坐,案頭攤開的新政奏報鋪滿半張紫檀桌案。
朱批未干的折子上,\"滿城解禁三日,商賈往來如織\"、\"滿漢通婚首對新人已擇吉時\"等捷報字跡鮮紅奪目,與附呈的內城街景繪圖相互映照——畫中拆除的城門舊址處,各族百姓挑著貨擔、扶老攜幼自由穿行,護城河岸邊也多了販賣時新果蔬的商販。
一疊密報上赫然標注︰\"自新政推行,國安局已拘捕三十七名聚眾鬧事者,其中五名帶頭者于菜市口斬首示眾,余者囚于警察局監獄\",朱紅的圈點將\"宗室子弟三人\"幾字重重標記。
另有加急軍報顯示,第一集團軍雷霆處置近千名鬧事將士,當場斬首百人立威,其余涉事將士均被開除軍籍,連同家眷一道,由移民服務局分別遣送至瀾滄、紅河、安東三省安置。
弘歷指尖摩挲著奏報邊緣,忽然喟然長嘆,望著窗外掠過的白鴿,各民族融合之路漫漫,就像試圖將萬千溪流匯入江海,只能緩流浸潤、徐徐圖之。
案頭新政雖初顯成效,可北疆牧民仍著皮毛、江南百姓偏愛絲綢、西域商人常穿胡服,服飾之異背後,是千年風俗與族群界限,實為大一統的潛在阻礙。
想到此處,弘歷擱下朱砂筆,取過空白宣紙。
狼毫在硯台中飽蘸濃墨,隨著手腕輕轉,一幅幅後世常見的服飾設計圖躍然紙上。
改良旗袍線條流暢,高領盤扣簡潔利落,軍大衣雙排扣筆挺,配以寬腰帶與肩章,中山裝四個貼袋工整對稱,立領莊重,西裝翻領考究,搭配同色西褲。
牛仔褲以厚實棉布制成,五袋設計實用耐穿,襯衫款式多樣,既有立領中式款,也有翻領西式款,短袖長袖兼備。
而在另一沓宣紙上,弘歷則仿照後世陸軍、海軍服裝,精心繪制了新式軍裝。
陸軍制服采用灰綠色呢料,立領綴以金屬領章,肩章繡著代表軍餃的星紋,馬褲搭配作訓鞋。
海軍制服則以藏青色為主,白色立領襯衫外搭雙排扣呢外套,大檐帽上繡著錨鏈紋樣,長褲兩側瓖有銀色飾條。
這些設計摒棄傳統紋樣與族群元素,完全仿照後世流行樣式與軍事制式繪制。
\"來人。\"弘歷擲筆,袖擺掃過案頭未干的墨跡。
待內務府造辦處催長姚宗仁服裝首席設計師)佝僂著腰疾步而入,弘歷已將圖紙疊好。
\"依樣制出樣品,民用服飾面料選取各地優質棉布、呢料與綢緞,軍裝務必選用耐磨耐潮的特制布料,一個月後呈朕御覽。\"
姚宗仁指尖摩挲著宣紙邊緣,瞳孔驟然收縮——圖稿上的形制全然顛覆舊制,翻領、束腰、金屬扣環的設計分明浸染著西洋舶來氣息。
姚宗仁喉結輕滾,指尖重重叩在案幾上,擲地有聲︰\"一個月內,必呈樣衣。\"
姚宗仁腳步聲漸遠,弘歷慵懶舒展筋骨,褪去明黃龍袍,換上藏青勁裝。
李玉捧著汗巾小跑跟上,主僕二人沿著養心殿朱紅回廊疾步而行。
繡金靴底踏過青磚,驚起檐下銅鈴叮咚作響,汗珠順著下頜線滑落,洇濕了交領衣襟。
七月的暑氣將宮牆煨成蒸籠,弘歷松著領口慢跑,藏青勁裝被汗水浸出深色雲紋。
經過文淵閣時,忽有清朗讀書聲穿透蒸騰的熱浪。
弘歷放緩腳步,鹿皮靴碾過青磚發出細碎聲響。
文淵閣的朗朗讀書聲吸引了弘歷的注意,便小跑過去。
每日卯時三刻清晨五點),皇子永璋1735年出生,生母江南漢女甦氏),弘毅1736年出生,生母江南漢女陳怡),弘洋1740年出生,生母英吉利公主路易莎),弘琪1741年出生,生母蒙古八旗名珂里葉特氏)便在此學習。
作為宮廷教育最嚴苛的場所,文淵閣課業至申時下午三點)方歇,全年僅除夕、元旦等五日得享休憩。
為讓皇子們盡早接觸新知識,弘歷降旨宣召清華大學、北京大學的教師入宮任教,將數學、語文、英語、物理、化學等九大學科納入文淵閣課程體系。
這套皇室專屬的教學方案,特意比民間科舉多設英語一科。
在弘歷看來,大清與西洋往來日密,皇子們掌握外語,方能在未來的外事交涉中從容應對。
此外,還安排特勤局將士指導皇子們每日進行體能鍛煉,以防重蹈歷史上皇室成員體弱早逝的覆轍。
弘歷駐足于文淵閣朱漆廊柱後,透過半卷湘妃竹簾,望見錢大昕正執檀木教鞭指點沙盤。
這位來自北大的史學新秀,玄色長衫下擺垂墜如墨,在蒸騰暑氣中更顯文人風骨。
“諸位殿下請看——夏商周三朝更迭,看似天命輪轉,實則暗合土地兼並與人口遷徙之規律。”
混血的弘洋藍眼楮映著沙盤上的青銅鼎紋,忽然舉手發問︰“錢老師,《史記》所述與殷墟甲骨刻辭多有出入,該以何者為信?”
錢大昕指尖輕撫展台上的龜甲拓片︰“刻辭為當時實錄,《史記》成于後世編纂。
殿下可留意甲骨文中‘田獵’‘征伐’頻次,再對照《竹書紀年》的災異記載——地力耗盡、部族紛爭,才是改朝換代的根本。”
永璋轉動狼毫筆桿,指著竹簡上的朱砂批注︰“若按此理,《尚書》載‘成湯放桀’,是否也與二里頭遺址出土的青銅兵器數量激增有關?”
“正是!”錢大昕展開輿圖,“商族興起于漳水流域,其鑄銅技術遠超夏人。
兵器多寡,往往昭示實力消長。”
伏案疾書的弘毅忽將竹簡推前,其上畫滿諸侯封地圖騰。
“周人‘敬天保民’之變,是否因牧野之戰時,商軍倒戈致民心盡失?”
弘毅又舉起刻有銘文的青銅器拓片,“此簋所記‘天命靡常’,恰是周人對殷商覆滅的反思。”
錢大昕頷首︰“以物證史,方見真章。殷鑒不遠,當思守成之難。”
弘琪忽撥動算盤,竹珠輕響間抬頭。
“《考工記》言‘車有六等之數’,若戰車軸距過窄,戰時是否易傾覆?”
弘琪取過木尺丈量沙盤模型。
“依古法換算,此車輿寬六尺六寸,需配八匹轅馬才合《司馬法》規制。”
“明日便帶殿下們去太僕寺驗車!”錢大昕撫掌而笑,“治學之道,本當如此格物致知。”
弘歷倚著廊柱听完這番對答,指腹無意識摩挲著腰間溫潤的羊脂玉佩,眼底浮起難得的笑意。
蟬鳴聲里,弘歷朝候在階下的李玉抬手虛點。
\"著內務府再撥兩車冰塊來,將文淵閣的冰鑒都填滿。\"末了又壓低聲音,\"記著,別驚擾了課業。\"
待李玉躬身領命而去,弘歷最後望了眼閣內專注辯論的皇子們,轉身時特意放緩腳步。
藏青勁裝掠過廊下青銅鶴燈,帶起的風拂過檐角銅鈴,清越聲響漸漸消散在宮牆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