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抬起頭,帶著幾分虛心請教的神色︰
“左書記……也是從基層干起來的,短短幾年,就坐到了州委副書記的位置。”
“該改口了,”
隋江波語氣平淡,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不屑︰“左市長。”
董遠方聞言,心頭猛地一沉。
原來左新程已悄然調離西蘭自治區于田州,赴任燕雲省冀州市委副書記、代市長,董遠方的失落之情瞬間爬上了他的眉梢。
冀州是燕雲省會,摘掉“代理”二字不過月余之事。
明年的換屆,左家必是瞄準了冀州市委書記的寶座,兼一個省委常委的頭餃。
三十六歲的副省級、省會一把手……
前途豈止是“無量”二字可形容?
“爸,”
董遠方聲音有些發澀。
“左家這是要把左新程,當作下一代的旗手來推了……”
“旗手?”
隋江波搖搖頭,目光如炬。
“那是不拔之柱,根基虛浮,大廈難立。”
董遠方不解︰
“可他……也是從科員一步步上來的,算得上基層摸爬滾打過的。”
隋江波起身,坐到董遠方對面的沙發上,語氣溫和下來,帶著一絲難得的歉意︰
“遠方,從你和雲雲成家至今,你的路,我沒伸過手。反倒是周妍,作為你的老領導,比我更操心。”
董遠方連忙給岳父添水︰
“爸,您千萬別這麼說。若事事都要靠您,我豈不也成了那不拔之柱?”
隋江波眼中流露出贊許的笑意,繼續道︰
“古星辰的下場,不就是拔苗助長的教訓?連累整個古家都傷筋動骨,明年的位置都懸了。左家以前還算收斂,左新程在于田,他們只是出錢撈政績;這次如此大張旗鼓地運作,把左新程直接摁在冀州代市長的位置上,意圖太過昭然,明眼人都看得透。”
他起身,從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
“這是今天黨委政治圈會議的材料,我列席了。你們道口縣提出的脫貧摘帽目標,以及配套的舉措,已經引起了上面的關注。”
隋江波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千鈞。
“作為典型案例,在今天的會上進行了分享。”
董遠方呼吸一窒,巨大的驚喜和激動瞬間攫住了他,竟一時失語。
道口的扶貧,才剛剛拉開序幕啊!
隋江波看著他,目光深邃,還有一樁更重的心事壓在心底,此刻卻按下不表。
會議結束後,唐首長特意將他留下,意味深長地說︰
“你們陳家,看似放手,實為淬煉。你我兩家各自努力,二十年後,頂峰再會。”
“頂峰再會”——唐首長口中的“你我兩家”,指向再清晰不過。
二十年後那至高處的角逐者,或許就在陳唐兩姓之間。
唐家與左家、陳家皆不同,其三代標桿唐牧霖,走的並非傳統仕途,如今是華夏科學院的黨委副書記。
左家急進,何家求穩,王、曾、周等家族的三代尚未成勢,古家因古星辰之故,已然勢微。
唐家如淵潛龍,陳家則步步為營,穩扎穩打。
唐首長這番話,讓隋江波喜憂參半。
會後,他立刻去見了岳父陳老。
“唐家行事,光明磊落。縱有沖突,也是堂堂正正地交鋒,不必過慮。”
陳老一語定心。
此刻,見董遠方兀自發怔,隋江波抬手,力道沉穩地拍了拍他的肩︰
“所以,不必艷羨旁人一時風光。把你眼前該做的事,扎扎實實做好。根基打得牢靠,便是四十歲才上正廳,未來依舊大有可為。”
明年換屆,多少人削尖腦袋想卡位而上。
隋江波不是沒動過心思,董遠方副廳已滿三年,提個正廳也說得過去。
但老爺子一錘定音︰華夏二百多地市,機會常在。只要做出實績,夯實根基,何愁沒有青雲梯?不必爭一時長短。
這些考量,隋江波並未宣之于口。
而董遠方的心思,也全然不在此處。
他滿心所念,唯有道口縣那方水土。
幾年時光,將規劃的脫貧之策一一落地,讓道口百姓口袋鼓起來,徹底甩掉那頂貧困縣的帽子,便是他心之所向,志之所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