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姝怎麼也想不到,韓淑儀這般古怪,竟會與陳林有關。
其實就連陳林自己,怕也蒙在鼓里。
自他到了北疆,宋承銳便依著純妃的授意,將他收到帳下做了親兵。之後陳林憋著股不甘人後的狠勁,一心想掙些功勛,上過兩回戰場便主動請纓當了前鋒,刀光劍影里滾過幾遭,倒也漸漸在軍中小有名氣。
他與韓淑儀,其實只算有過一面之緣。那還是他剛到北疆不久,戰前某日,依著宋承銳的吩咐,與沈宜川一同外出往韓府辦差事。彼時韓淑儀穿著身利落的月白錦袍,束著高冠,還是男裝打扮。
言歸正傳。
蕊珠又嘰嘰喳喳說了些行宮里的瑣事,直到孔嬤嬤從後殿過來,她才不再繼續說了。
“奴婢見過瑾妃娘娘,給娘娘請安。”孔嬤嬤斂衽福身,“方才奴婢在後殿安置箱籠,多虧娘娘派來的夏兒、春兒兩個姑娘得力,眼下箱籠都歸置妥當了,物件也點驗清楚了。”
孟姝見她眼下泛著青黑,便吩咐道︰“瞧著嬤嬤精神頭不大好。綠柳,你去趟太醫院,請位太醫來給嬤嬤瞧瞧。”
孔嬤嬤忙抬手攔著,“娘娘體恤,奴婢心領了。奴婢是昨兒夜里惦記著事就沒睡安穩,今兒歇歇就好,不必勞動太醫。”
蕊珠欲言又止,等送孟姝出了殿門,她才湊近了些壓低聲音解釋︰“娘娘,孔嬤嬤不是累著了,是擔憂太後。太後娘娘近來不大好,這幾個月多虧了甄府醫研制的一味丸藥…這回皇上執意接太後回宮,也是因著前幾日何醫正去過一趟宜春宮......”
蕊珠的聲音很輕,孟姝望著會寧殿廊下懸著的宮燈在風里輕輕晃,她出神了好一會兒。
原是這樣。
怪不得皇上這般突然要去行宮。
她轉過頭問蕊珠︰“既如此,婉兒怎麼從未在信里提過?太後若有恙,留守行宮的太醫按規矩也早該報到宮里。”
綠柳也旁點頭︰“是啊,奴婢前幾日去行宮,榮秀姑姑還有說有笑的呢,完全看不出來憂心的樣子。”
蕊珠吸了吸鼻子︰“太後攔著呢。奴婢和夢竹雖不大機靈,卻也瞧得出來,太後娘娘...似乎早就看淡了。這些日子除了在佛堂里誦經,也召見了幾位周家的晚輩。”
回到靈粹宮,孟姝召了尚宮局的人過來,將明日迎太後回宮的事宜一一交代了一遍。
隨後便去了書房。
等到傍晚,紅玉才從外頭回來。
“娘娘,曲婕妤去仁明殿不久,崔太醫就提著藥箱進去了。出來時崔太醫神色如常,就像尋常診脈般,沒什麼異樣。但是曲婕妤,奴婢遠遠瞧著,她的腳步輕快不少,方才轉道去了福寧殿求見皇上了。”
紅玉稟完便識趣地退了出去,書房內只剩孟姝與綠柳二人。
綠柳侍立在書案旁,輕聲道︰“娘娘,瞧這情形,看來這脈診的結果,多半是合了曲婕妤的心意。”
孟姝淡淡“嗯”了一聲,俯身在案前寫寫劃劃,中間又仔細回想了一番,面上漸漸浮起一絲了然。
她隨口道︰“這也沒什麼,經此之後,她怕是再難有獲寵的機會了。眼下這一胎,就算如她所願是個男胎,能不能平安留住,還要另說。”
剛說完,她話鋒陡然一轉,說道︰“倒是韓家小姐,怕是中秋過後,就要入宮了。”
綠柳聞言一怔︰“韓都督雖剛在北疆立了大功,可皇上那邊半點風聲都沒有,連禮部都沒動靜,娘娘是如何斷定的?”
孟姝指尖輕輕叩著案面,她沒有直接解釋,反倒垂眸琢磨著︰“韓家手握北疆兵權,此番大捷又穩住了邊防,論功行賞,便是封韓家小姐為四妃之一都不為過。”
這後宮,怕是又要熱鬧些了。
入夜前,董明過來回稟︰“娘娘,下半晌曲婕妤在福寧殿外請罪,皇上始終沒見,只讓景內官傳了句口諭,說是‘安心養胎,若無必要,不必再出殿門’,之後景內官著人用軟轎送她回春禧殿了。”
孟姝正就著燭火翻看尚服局呈上來的秋衣式樣,聞言指尖在一匹湖藍色的杭綢上頓了頓,沒說話。
董明又道︰“晚間酉時,皇上擺駕去了慈寧宮,陪著太後娘娘用了晚膳。從慈寧宮出來便起駕回了福寧殿,今晚並未傳任何嬪妃侍寢。”
他偷眼瞧了瞧孟姝的神色,見她依舊垂著眼簾,只將那匹湖藍杭綢輕輕推到一旁,換了匹淺碧色的料子,才補充道︰“昭慶殿遣于嬤嬤去了兩回,都被景內官擋回去了。”
孟姝淡淡道︰“知道了,你去歇著吧。”
董明應聲退下。
孟姝將幾樣布料收攏,低頭在文書內寫了幾句話,抬頭時吩咐綠柳︰“童薄應當還沒查出什麼,但皇上顯然對慶嬪已經起了隔閡。這些日子,你親自盯著昭慶殿......”
......
八月十二。
因著要迎太後回宮,皇上特旨罷朝一日,天剛蒙蒙亮,聖駕便已駛出宮門,往長春園行宮去了。
及至午後申時初,除了依舊在禁足思過的沈婕妤,和奉命安胎的曲婕妤外。皇後攜孟姝等一眾嬪妃緩步前往慈寧宮。
一刻鐘後,姜太後由宮女攙扶著登上御輦,眾人隨即轉道,往宮門處迎候周太後。
剛到延喜門不久,孟姝耳邊听到內侍的唱喏聲,禮樂同時響起。
姜太後面色復雜,目光越過重重人影望向宮門外。
孟姝也隨之抬眼望去,視線在最前方那頂明黃聖駕上稍作停留,便直直轉向後面的儀仗。
果然,在一眾車馬中,梅姑姑與夢竹正一左一右護著一頂軟轎,她瞧見梅姑姑微微傾身,似在和轎子里的純妃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