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後正臨窗看著杏雨修剪花枝,听聞曲婕妤在殿外求見,指尖捻著一片半枯的葉子,對身側的知雪淡淡道︰“她倒是來得夠快。”
“娘娘可要見?不然奴婢去打發了也好。曲婕妤的父兄昨夜就已被大理寺收監了,這時候過來,想來是求娘娘您在皇上面前說情。”
皇後將葉片丟進竹籃,唇角勾起一抹譏誚︰“自然要見。先前仗著懷了龍胎,得罪了瑾妃,眼下娘家出了這等丑事,倒想起本宮來了。”
曲婕妤扶著翠屏的胳膊進到花廳,見了皇後便要屈膝行禮,被皇後抬手止住︰“免了,懷著身子呢,仔細些。”
落座後,過了半盞茶工夫,曲婕妤指尖微微發顫,卻始終垂著眼簾,半句未提父兄入獄之事。
皇後看在眼里,自不會主動提及。
她端起茶盞抿了一口,目光落在一旁,看杏雨不疾不徐的侍弄花枝。
銅胎掐絲的春瓶里已插了五六枝粉紅白三色芍藥,被杏雨擺弄著調整角度。
曲婕妤也抬眼看向案幾。
她素來沉得住氣,此刻望著瓶中芍藥,見杏雨還要再添一枝,忽然出聲攔下。
隨後伸手輕輕掐下兩朵開得最盛的側枝。
她將掐下的芍藥丟在案上,聲音溫軟,“娘娘您瞧,方才杏雨姑娘堆得密了些,這兩朵雖艷,卻擋了主枝的風骨。如今疏朗些,反倒更見精神,也襯得瓶身的花紋更清楚了。”
皇後垂眸望著調整後的花枝,神色緩了緩,對知雪道︰“去給曲婕妤端盞蓮蕊湯來。”
曲婕妤忙屈膝福了福,“臣妾素來笨手笨腳,不懂這些精巧活計,只是覺得,好物什也需得配著合適的章法,才不辜負了這份好。”
皇後抬眼細細打量她的神色,這身月白宮裝襯得曲婕妤臉色愈發蒼白。
“前半晌陸太醫剛去你宮里看診,本宮方才還听知雪說你動了胎氣,眼下這臉色瞧著仍不太好,該仔細在春禧殿里躺著才是,何苦跑這一趟。”
曲婕妤聞言啞聲道︰“娘娘,臣妾此來,是為著腹中胎兒。自昨日起,臣妾夜里總睡不安穩。听聞崔太醫最擅辨識胎氣,臣妾斗膽想求娘娘恩典,允崔太醫為臣妾診脈看看......”
話未說完,她便又屈膝福了一禮,“臣妾家中出了事,也知道此刻前來叨擾不合時宜,可這孩子...是臣妾唯一的指望了。”
皇後頓了頓,眼底閃過一絲詫異。
她原以為對方是來攀附求援,卻沒料到曲婕妤竟只字不提父兄,反倒單為腹中孩子求診。
殿內靜了片刻,皇後看著曲婕妤微隆的小腹,“讓崔太醫診脈自然是使得的,正巧他過會來仁明殿,一並讓他給你瞧瞧便是。”
......
孟姝沿著宮道往會寧殿去的路上,听到紅玉來稟。
“去了皇後那兒?”她腳步未停,語氣里帶著幾分詫異。
隔了會,“這倒有些奇怪,按說她最該去的是福寧殿,哪怕是跪著請罪,也比去皇後那兒有用。”
綠柳琢磨著道︰“許是去找皇後娘娘求情。”
“不,曲家父子雖鬧得難看,卻罪不致死。這個案子的癥結在她自個兒身上,將御賜之物私自送出宮,對嬪妃而言乃是重罪。”孟姝淡淡打斷。
說話間已近會寧殿宮門,守門的小年子正要上前行禮,孟姝的腳步卻驀地頓住。
她忽然轉過身,對紅玉吩咐道︰“你去太醫院附近守著。今兒該是崔太醫輪值去給皇後請脈的日子,仔細看看他去過沒有,在殿里待了多久,出來時神色如何...看仔細些,一絲半分都別漏了。”
紅玉愣了愣,忙屈膝應道︰“是,奴婢這就去。”
綠柳不明就理,卻也知事關緊要。
跟著孟姝進了會寧殿,方擔憂道︰“娘娘,曲婕妤是要借著這一胎攀附上皇後?若真讓她得了皇後照拂,往後怕是更棘手了。”
孟姝想了想,低聲道︰“她的心思重,皇後便是要用,也會時時防著她反咬一口。這樣也好,互相提防著,倒比鐵板一塊更方便我們各個擊破。這些日子你暫時不要與翠屏踫面了,讓她慢慢取得曲婕妤信任,也好方便之後行事......”
這兩日孟姝派夏兒春兒來會寧殿打掃整理,孔嬤嬤帶著蕊珠幾個宮人昨日也已提前回宮,會寧殿上下已經被打理的一塵不染。
蕊珠在前殿候著,見了孟姝忙上前見禮。
沒有夢竹在旁邊拘著,她就是個十足的話癆︰“娘娘,您不知我們娘娘得知提前回宮有多開心呢,從得了消息後就開始盼著了。本還念叨著讓梅姑姑提前回來,還是孔嬤嬤勸著才改了主意,讓她帶著奴婢們幾個先過來安置。”
孟姝被她這股子鮮活勁兒逗笑了,拉過她的手柔聲問︰“這些日子行宮里有沒有事發生?”
純妃雖時常來信,但都只揀著好玩兒的說,或是讓人給玉奴兒送幾樣新奇的玩意兒。周太後真將永秀布莊的祁掌櫃傳到了行宮,她的針線活兒倒也有所進益,每回送信必附送一張繡好的帕子。
蕊珠聞言回道︰“行宮里倒是沒什麼事發生,就是有些不長眼的想生事端,前陣子也都讓榮秀姑姑打發了。不過......”
頓了頓,她才繼續︰“不過府里老太太的身子不大好,甄府醫隔三岔五的回府,讓娘娘發覺出端倪了。太後娘娘便尋了個由頭,派人將老太太和府里的三小姐七小姐都接來待了半日。娘娘見老太太雖清瘦些,說話時倒還有精神,這才稍稍松了口氣。”
孟姝點點頭,又听蕊珠竟提起了韓家姑娘。
“.......另外,就是韓老夫人前幾日去給太後請安,帶著韓姑娘一並來的。韓姑娘也去偏殿給娘娘請了安,瞧著倒像是對咱們侯府格外感興趣似的,有些奇奇怪怪的。”
“哪里奇怪?”孟姝追問。
韓家與唐家素無往來,韓姑娘突然對侯府上心,倒是耐人尋味。
蕊珠皺著眉道︰“韓姑娘瞧著是爽朗性子,說話也直來直去,可偏生繞著彎子打听侯府的事。讓人一听就听得出來。
她...她還借著您更籍的由頭,問說‘侯府里的家奴,是不是也能得恩典脫了奴籍出府’,您說奇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