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姝取過賬本翻開,提筆勾出幾處。
“原先這幾項已經貼補過的,讓小年子暗中查訪六局有無克扣。眼下除夕夜宴籌備正忙,待來年開春再徹查不遲。
至于廩餼柴炭,何須自掏腰包。
這兩日會寧殿正清點各處,婉兒讓梅姑姑和夢竹在六局各處走一趟,那些人精,自會明白。”
入夜,孟姝宿在會寧殿側殿,正是原先她入宮時住的屋子。
除去少幾件箱籠,與離開前無異,梅姑姑甚至還往寢殿內擺了幾盆暖房里培出來的鮮花,此刻正吐著幽幽清香。
“統共不過數月光景,奴婢覺著倒像是做了一場夢一樣。”
離開這里去行宮時孟姝還是美人位分,不出三個月已位列九嬪。
綠柳彎著腰鋪床,將繡枕拍得松軟,隔了會又感慨道︰“雖說粹玉堂更軒敞,但奴婢還是覺著在這兒更踏實。”
冬瓜抱著一床被子進來,聞言接道︰“可不是!小廚房的灶台用著都比那邊稱手呢,若皇上能準姝姝常住會寧殿該多好,我一做新菜,轉頭就能尋著明月讓她嘗鮮。”
綠柳從她手中接過被子擱在一旁的繡墩上,這是她今晚守夜要蓋的。
“我看你就是想讓明月給你試菜,她練武的身子骨都快被你搞垮了。”
冬瓜爭辯︰“才沒有,大不了我都把簡太醫給的輕身丸,送幾顆給她......”
孟姝坐在妝台前,含笑听她們兩斗嘴。
誰說不是呢,她也覺著這處小小的偏殿更讓人安心。
......
隔日。
前半夜雪便住了,此時朝陽初升,檐角冰凌正滴滴答答化著雪水。殿前青石磚上殘留的薄雪映著晨光,像是撒了一地的碎瓊亂玉。
用過早膳,純妃帶著梅姑姑與孔嬤嬤去了麟德殿。
孟姝在純妃的書房幫著處理了幾件宮務,此外著重核對了會寧殿的賬目,將其中往來支出與夢竹細說分明。
昨日夢竹才去了一趟尚功局,臨近傍晚時司彩司便緊著往各御女宮里送了炭火。
處理完最後一份宮務冊子,孟姝輕撫微微隆起的小腹,對夢竹語重心長道︰
“往後我的身子重了,就不好常來會寧殿走動,若遇著緊要事,你便讓蕊珠到粹玉堂尋我。孔嬤嬤在周太後跟前侍奉多年,也可尋她商議。
梅姑姑是從夫人院里出來的,她最擅長的是人情往來宴會籌辦,對賬目一事並不敏感。
你是婉兒身邊的掌事宮女,平日里不能只盯著庫房那點進出,便說這回賬上憑空多出這許多開支,你原該早些察覺才是......”
夢竹羞愧的低著頭,連聲道是。
兩人正說著話,蕊珠挑簾而入。
“娘娘,” 蕊珠福了福身,遞上一折帖子,稟道︰“曲寶林身邊的茯苓在外候著,說是奉曲寶林之命,年前要出宮回曲府一趟,特來請準。”
凡宮女出宮,不論是辦差或探親等緣由,皆需向所屬宮殿的主位嬪妃出具“出宮稟帖”,稟帖需注明姓名年歲、所屬宮室、事由時辰、及有無同行人員。
事由獲準後,宮女需持稟帖去尚宮局及掖庭局兩處,加蓋兩局官印,方得領取宮牌出宮。
另有一條規矩,出宮超過半日者,必須由皇後親批。眼下皇後不在宮內,則轉由純妃定準。注︰純妃協理六宮,往常梅姑姑出宮,只需持會寧殿宮牌,無需向皇後請準。)
孟姝展開稟帖,只見上面寫著︰
“甘露殿宮女茯苓,年十九,代其主寶林曲氏,辰時出宮至光德坊曲府探親,乞準出宮三個時辰,謹稟。”
曲美人雖居甘露殿主殿,但並無主位之實,因此稟帖上缺了主殿嬪妃的鈐印。
“出宮探親?”孟姝抬眸看向蕊珠。
蕊珠道︰“說是曲寶林的母親病了,方才奴婢還見茯苓手中捧著只錦盒,里面是些燕窩一類的補品。”
孟姝略一沉吟,說道︰“既合規矩,便不能不準許。”
她提筆在稟帖上批了一個“知”字,復又加蓋了純妃的鈐印交給蕊珠。“傳話給夫人,將滌絲閣近來探得的有關曲府的消息盡數送過來。”
繡雲離開京城前,已將滌絲閣移交給了臨安侯府,雲夫人派了專人接手。
蕊珠應是,拿著稟帖去了殿外。
綠柳見孟姝眉間微蹙,不由問道︰“娘娘,可是察覺有什麼蹊蹺?”
孟姝指尖輕叩案幾,眸色漸深︰“曲寶林派人回去探親原無不妥,但若曲夫人當真染恙,與她同住一起的曲美人不會不知道,以曲美人這樣八面玲瓏的性子,怎會毫無動靜?”
“這麼看來真是透著古怪。
說起來當初在王府時,娘娘念著她父親與大少爺同在翰林院為官,對曲寶林一向親近,誰知到頭來,她倒最是個不安分的。” 夢竹道。
孟姝沉吟後吩咐︰“等茯苓回宮,你們都派人仔細盯著甘露殿,若曲寶林出門,立刻來報與我和婉兒。”
......
與此同時,甘露殿。
曲美人正對鏡理妝,听到茯苓出宮的消息,手中簪子驀地一頓。她瞬間便將昨日曲寶林討要金鎖的事聯系到了一處。
“我這蠢而不自知的好堂姐,你葫蘆里賣的藥可別把自己藥倒了,還累著旁人。”
她輕嗤一聲,將手中的羊脂白玉簪重重插進發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