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竇太後徙居南宮,已經二年,漢靈帝劉宏並未前往省視,張奐、謝弼,相繼進宮勸諫,俱為閹人所阻。
時,漢靈帝選定皇後宋氏,朝廷稱賀,宋氏乃是執金吾宋酆之女,由建寧三年選入掖庭,冊封為貴人,越年正位中宮,晉封宋酆為不其鄉侯。皇後既正位,當然到永樂宮朝見漢靈帝生母孝仁皇後,即為董貴人。
唯獨未听聞過謁見南宮。既而漢靈帝天良發現,暗思自己入承帝統,全仗竇太後從中主持,大恩究不可忘,因而于十月朔日,率群臣前往朝南宮,親自到竇太後前,奉饋上壽;竇太後亦改憂為喜,暢飲盡歡。黃門令董萌,素受竇太後恩眷,至此見漢靈帝省悟,樂得乘間進言,屢為竇太後訴冤。
漢靈帝乃常派遣董萌過去省望,一切供奉,比前加倍。偏曹節王甫等,引為深恨,反誣告董萌謗訕永樂宮,將其下獄處死,竇太後又失一臂助。
漢靈帝復為閹黨所迷,將南宮置諸腦後,不再往朝。過了一年,頒詔大赦,改元熹平。中常侍侯覽,調任為長樂宮太僕,驕奢益甚,奪人妻女,破人居屋,怨滿通衢,甚至同黨亦被他侵害逼迫,互生嫌疑;有司始得到舉報彈劾侯覽之罪,策收印綬,下獄自殺。多行不義,必自斃。惟曹節、王甫攬權如故,竇太後為曹節、王甫所排擠,頻年抑郁,飲恨不休,嗣听聞生母復流死日南,連尸骸都不得歸葬,益覺得哀思百結,無限酸辛。也是自貽伊戚。古人有言,女子善懷,況如竇太後的始榮終悴,不堪回首,怎能不懨懨成疾,促喪天年?熹平元年六月,竇太後竟在南宮中病逝。
閹豎積怨竇氏,但用衣車載竇太後遺骸,出置城南市舍;曹節王甫,居然入白漢靈帝,請用貴人之禮殯殮。漢靈帝搖首道︰“太後親立朕躬,統承大業,朕方自愧不孝,怎得反降太後為貴人哩?”還算有些良心。于是棺殮如儀,舉哀發喪。
曹節等復欲別葬太後,進馮貴人配 桓帝,漢靈帝未以為然,因詔令公卿集議朝堂,特派中常侍趙忠監議。仍用閹人監議,可見曹節等勢力。
時太傅胡廣已死,太尉劉寵早經免職,後任又調換了數人,繼起用為太僕李咸。
李咸自超格遷升太尉後,屢患疾病,告假養痾,听聞得朝廷集議,欲將竇太後別葬他處,因而即力疾起床,令家人搗好椒毒,取納袖中,便與妻子訣別道︰“若竇太後不得配食桓帝,我誓不生還了!”
李咸說著,遂乘輿入朝,遙見群僚已萃集一堂,差不多有數百人,乃下車徐進,按席坐著;好一歇不聞人聲,彼此面面相覷,無敢先言,因也暫忍須臾。少頃由趙忠開口道︰“諸公既已到齊,應該即時定議!”
坐旁方有人起立道︰“皇太後以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宜配先帝,何必多疑?”
李咸聞言正中心坎,連忙看向發言的大臣,乃是廷尉陳球,正思接口贊成,那趙忠已微笑道︰“陳廷尉既有此意,應即操筆立議!”
陳球並不推辭,就取過紙筆,隨手草成數行,遍示大眾。但見紙上寫著︰
皇太後自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宮,不幸早世,家雖獲罪,事非太後;今若別葬,誠失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冢,嘗被發掘,骸骨暴露,魂靈污染,生平固無功于國,何足上配至尊?臣球謹議。馮貴人冢,嘗為盜所發,事在建寧三年。
大眾覽畢,都無異詞,惟趙忠面色陡變,強顏語球道︰“陳廷尉創建此議,可謂膽略獨豪。”球應聲道︰“陳竇已經受冤,皇太後尚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亦無不憤嘆;今日為國直言,就使朝廷罪臣,臣也甘心!”這數語更拂忠意,頓時揚眉張目,欲出惡聲。李咸至是不能再忍,便起語道︰“臣意與廷尉陳球相同,皇太後不宜別葬。”
群僚听著,方才同聲附和道︰“應如此言!”公等碌碌,所謂因人成事者也。忠自覺勢孤,未便多嘴,乃悻悻入內;李咸陳球等也陸續退歸。偏是曹節、王甫,尚在漢靈帝面前力爭,說是梁後家犯惡逆,別葬懿陵,即桓帝後。漢武帝嘗黜廢衛後,以李夫人配食,今竇氏罪深,怎得合葬先帝等語。李咸探知消息,因復抗疏力諫,略雲︰
臣伏惟章德竇後,虐害恭懷,安思閻後,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事並見前文。至于衛後,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為比。今長樂太後,尊號在身,親嘗稱制,且援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後以陛下為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後為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臣咸謹昧死以聞。
漢靈帝閱覽奏書,決計依議,始奉竇太後梓宮,合葬宣陵,追謚為桓思皇後。既而朱雀闕下,發現無名揭帖,有“曹節王甫,幽殺太後,公卿皆尸位苟祿,莫敢忠言,天下當大亂”雲雲。曹節、王甫,慌忙報知漢靈帝,自報無辜。
有詔令司隸校尉劉猛,從嚴查緝,十日一比,劉猛因謗書切直,不願急捕,遷延至一月有余,未得主名。曹節和王甫遂彈劾劉猛玩宕,左遷為諫議大夫。適護羌校尉段 ,班師東歸,入為御史中丞,閹黨素與往來,頗相友善,因此奉詔代猛,受任司隸校尉。當下派吏四出,捕得太學游生等千余人,拘系獄中,逐日考訊,亦無左證;徒累得一班士子,冤苦吞聲。
曹節等又囑咐段 追劾劉猛,摭拾他罪;劉猛因此落職,罰作左校刑徒。
段 為平羌功臣,何苦作閹人走狗?大司農張奐,調任太常,因與宦官屢有違言,致為所忌恨,且與段 爭論羌事,積不相容;又有前司隸校尉王寓,依倚權閹,向張奐有所請托,張奐謝絕不允,遂由王寓設詞構陷,彈劾張奐曾阿附黨人,罪坐廢錮。段 更欲投井下石,逐張奐回籍,授意郡縣,迫令自裁。張奐不勝惶懼,因致書謝段 道︰
小人不明,得過州將,司隸管轄河南洛陽三輔三河弘農七郡,奐回籍經過,故書稱州將。千里委命,以情相歸,足下仁篤,照其辛苦;使人未返,復獲郵書,恩詔分明,前已寫白,而州期切迫,無任屏營,父母朽骨,孤魂相托,若蒙矜憐,壹流咳唾,則澤流黃泉,施及冥冥,非奐生死所能報塞。夫無毛發之勞,而欲求人丘山之用,此淳于髡所以拍髀仰天而笑者也。誠知言必見譏,然猶不能無望,何者?朽骨無益于人,而文王葬之;死馬無所復用,而燕昭寶之;黨同文昭之德,豈不大哉?凡人之情,冤則呼天,窮則叩心;今呼天不聞,叩心無益,誠自傷痛,俱生聖世,獨為匪人;孤微之人,無所告訴,如不哀憐,便為魚肉,企心東望,無所復言。
段 得書後,也覺得心生惻隱,不忍害張奐,乃飭令州郡好意看待,送張奐西歸。張奐既返回敦煌,閉戶著書,不聞世事,才得幸全。
未幾又由中常侍王甫,察得渤海王悝,與同黨鄭颯、董騰交通,密告段 ,使他從速查究;段 又奉命維謹,再興大獄,慘戮多人。這渤海王劉悝,系是漢恆帝親弟,之前曾襲封蠡吾侯,漢桓帝系蠡吾侯劉翼長子,入嗣帝位,故令弟悝襲封。嗣因渤海王劉鴻,身後無子,乃令劉悝過繼,承鴻遺封,得為渤海王。
劉鴻為漢質帝生父,即千乘王劉伉之孫。漢桓帝延熹八年,有司奏劉悝有邪惡陰謀,因此降劉悝為癭陶王,只食一縣;劉悝潛謀復國,嘗使人入都鑽營,賄托中常侍王甫,代為申請,得能仍復舊封;當謝錢五千萬緡,王甫滿口應許。既而漢桓帝駕崩,遺詔賜復劉悝封,劉悝喜如所望;惟探得復封原因,乃是漢桓帝顧念親情,有此遺命,並非由王甫代為轉圜,于是將五千萬錢的原約,視為無效。
哪知王甫貪婪得很,屢次派遣心腹吏向劉悝索錢,始終不得如願,乃暗中伺尋悝過失,為報怨計。先是朝廷迎立漢靈帝,道路曾有流言,謂渤海王劉悝,恨不得立,蓄有異圖,當時亦無暇詳究;後來中常侍鄭颯,與中黃門董騰,串通渤海,常有書信往來,為王甫所偵知,遂令段 出頭告發,收鄭颯等人,送北寺獄,鍛煉周章。尚書令廉忠,也是王甫爪牙,阿附甫意,誣奏鄭颯等謀迎立悝,大逆不道;再經曹節從旁證實,不由靈帝不信,立即詔飭冀州刺史,拘悝下獄;復遣大鴻臚宗正廷尉三官,同赴渤海,逼悝自盡。悝有妃妾十一人,子女十七人,伎 樂女子二十四人,皆系死于獄中。就是傅相以下諸僚屬,亦責他輔導不忠,冤冤枉枉的殺死多人。鄭颯、董騰,既由廉忠指為禍首,哪里還能生活,自然一並受誅。鄭颯應處死,余實可憐。王甫得進封冠軍侯,曹節亦得增邑四千六百戶;宮廷內外,要算曹王二宦官權勢最盛,父兄子弟,並為公卿列校,牧守令長,布滿天下。曹節弟弟破石為越騎校尉,貪淫驕縱,探得軍營官吏的妻子有美色,即威脅令獻入,營吏怎敢違抗?只好與妻訣別,囑使前往;哪知妻子卻有烈性,曉得三從四德,執意不行,結果是服毒自盡,完 名 全節。可哀可敬,可惜乎姓氏失傳。
曹破石聞知,尚責營吏防守不嚴,革去職使。看官你道是冤不冤呢?慘不慘呢?艷福原難消受,況且只是一個尋常的營吏。
嘉平二年,春季大疫,病死甚多,夏季地震,海水四溢;漢靈帝劉宏卻不知反省,往往歸咎大臣,太尉李咸免官,進司隸校尉段 為太尉,司徒橋玄、許栩,司空許訓、來艷、楊賜,先後任免,命大鴻臚袁隗為司徒,太常唐珍為司空,段 與宦官通同一氣,故得超遷。
袁隗乃是故太尉袁湯的第三子,承父遺蔭,少歷顯宦,中常侍袁赦,認與同宗,常相推重,所以袁隗得進列三公。
唐珍乃故中常侍唐衡之弟,顯是宦官親黨,台輔諸公,並作群閹耳目,國事更不問可知了。堂堂宰輔,援系腐豎,可恥孰甚!
會稽人許生,首先起義發難,自稱越王,傳檄四方,指斥時政,不到月余,聚眾萬數,東攻西掠,佔奪了好幾座城池;漢朝廷詔令揚州刺史臧𠤖,丹陽太守陳夤,並力剿賊,好多日不能掃平。許生反僭號陽明皇帝,連連打敗官軍,還是吳郡司馬孫堅,具有智勇,召募壯士千余人,作為臧𠤖、陳夤的先驅,才得一再破賊,搗入會稽,斬下了許生的頭顱,戡定東南。孫堅始于此。但已是兩年擾亂,被難的人民,害得十室九空,試問從何處求償呢?
漢靈帝方寵信宦官,听令橫行,管什麼民間疾苦?四府三公,又多仰閹人鼻息,專嚴黨禁;朝廷認為州郡會相互勾結結伙營私,于是下令互為婚姻的家庭和兩州人士,不得互相擔任監察官吏。後來又有三互法,規定互為婚姻家庭和兩州人士不得交互為官,禁忌更加嚴密。名為革除情弊,實是杜絕朋黨。選用官吏,非常不容易。天下十三州,有十一州的人都不能擔任幽、冀兩州的官職,致使二州的官職缺職很久都無人接任。輾轉 須 時。幽、並二州,屢有寇患;鮮卑騎士,出沒塞下,庸吏被黜,狡吏乞休,往往懸缺不補,防務更壞。議郎蔡邕上書進諫道︰
伏見幽冀舊壤,鎧馬所出,比年兵饑,漸至空耗;今者百姓虛懸,萬里蕭條,闕職經時,吏人延屬,而三府選舉,逾月不定,臣竊怪之!論者每雲當避三互,不得不出以審慎,愚以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得申以威靈,明其憲令,在任之人,豈不戒懼?顧斤斤然坐設三互,自生留閡耶?昔韓安國起自徙中,朱買臣出于幽賤,並以才宜還守本邦;又張敞亡命,擢授劇州,豈宜顧循三互,繼以末制乎?三公明知二州之要,所宜速定,當越禁取能,以救時敝,而不顧爭臣之義,苟避輕微之科,選用稽滯,以失其人。臣願陛下上則先帝,蠲除近禁,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換者,無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則責成有屬,而邊境可期寧謐矣!
書奏不省,蔡邕亦不便再諫,只好容忍過去。
蔡邕,字伯喈,陳留郡圉縣今地名有河南省尉氏縣、河南省杞縣兩說)人。
蔡邕的六世祖蔡勛,喜好黃老之術,漢平帝時曾任 縣令。父親蔡稜,也有清白的操行,死後謚號“貞定公”。
蔡邕對長輩非常孝順,他的母親曾經臥病三年,蔡邕不論盛夏嚴冬、氣候變化,都沒有解過衣帶,七十天沒有睡過覺。母親去世後,就在墓旁蓋一間房子住下守著,一動一靜,都遵守禮制。一只兔子很馴順地在他的住宅旁邊跳躍,又有木生連理枝,遠近的人都覺得奇怪,前來觀看的人很多。他與叔父、叔伯兄弟同居,三代沒有分家,鄉里的人都稱贊他品行好。
蔡邕少年時即博學多聞,師從太傅胡廣。喜歡文學、數術、天文,還擅長音樂。漢桓帝時,中常侍徐璜、左𠴱r任搴睿 萌 環 擋嚏叩那俟牡煤茫 謔歉嫠吆夯傅郟 畛鋁秈 囟醬偎 舫獺2嚏 壞靡眩 叩劫仁Γ 儷粕 。 禱せ抑小 br />
蔡邕在家中閑居,不與那些當世的賢達來往。受東方朔《客難》及揚雄、班固、崔 設疑自通的啟發,于是汲取百家之言,肯定其中正確的而糾正不對的,創作了《釋誨》來警惕和自勉。
建寧三年170年)至建寧四年171年)間,蔡邕被先後擔任司空、司徒的橋玄征召為掾屬,受到橋玄的厚待。後出任平阿縣縣長,又被召拜為郎中,在東觀校書。後升任議 郎。
蔡邕因五經文字,拾自燼余,沿訛襲謬,疑誤後學,乃與五官中郎將堂 兒,光祿大夫楊賜,諫議大夫馬日 等,奏請正定六經文字;漢靈帝劉宏本來喜好經學,當即依從建議。蔡邕即手錄五經,用古文篆隸三體,依次繕成,鐫碑刻石,豎立于太學門外,使後學得所取正;于是中外士子,多來摹寫,每日車馬雜沓,填塞街衢。通經所以致用,徒正書法,實為末事。
漢靈帝劉宏亦自造皇羲篇五十章),頒示天下。又使能文善賦的生徒,待制鴻都門。嗣且如能工尺牘,書板為牘,長一尺,所以抄錄詞賦。及善書鳥篆,亦引召至數十人;侍中祭酒樂松賈護,賈護,引來很多無操行趨炎附勢的人,都在鴻都門學任職,喜歡講一些地方風俗、鄉里小事,漢靈帝非常高興,不按任官次序來提拔他們。有幾十個市井小民,謊稱自己是宣陵孝子,都被漢靈帝授予郎中、太子舍人的官職。真是好個造化。
永昌太守曹鸞,痛心時事,以為收攬俗子,何如赦宥名流?乃特為被禁錮的黨人鳴冤叫屈,要求朝廷予以平反。奏書中有雲︰
夫黨人者,或耆年淵德,或衣冠英賢,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錮,辱在涂泥;謀反大逆,尚蒙赦宥;黨人何罪,獨不開恕乎?所以災異屢見,水旱�臻,皆由于斯;宜加恩赦宥,以副天心!不勝萬幸。
曹鸞將此奏書呈入朝堂,還望著漢靈帝劉宏能俯首采納,立赦黨人;不意赦書並未下降,緹騎卻已到來,竟令曹鸞繳出印綬,褫去冠帶,平白地加上鎖鏈,牽入檻車,送至槐里監獄中。槐里令且奉詔審問,陰承風旨,刑訊了好幾次,打得曹鸞皮開肉綻,體無完膚。曹鸞又氣又痛,絕食數天,一道忠魂,遽歸冥府。
漢靈帝劉宏還說應該處死,更是下詔州郡,重申黨禁,坐及五族,連門生故吏的父子兄弟,亦須免官禁錮,不準起復;這真是錯中加錯,冤上添冤了!古人說得好︰“天視由民,天听由民。”當此政刑兩失,民情憤郁,怎能不上感天心?
當時常有雷霆疾風,傷樹拔木,又有地震發生,又有冰雹令莊稼禾苗受災,又有大風使大木皆被拔、時而又有蝗蟲為害。而鮮卑又侵犯邊境,百姓為勞役賦稅所苦。
最奇的御殿後面,槐樹被風掀起,又復被風吹得倒豎起來;漢靈帝劉宏也感覺驚心,于是下詔引咎,且令群臣各陳政要,俾見施行。蔡邕因復上封事道︰
臣伏讀聖旨,雖周成遇風,詢諸執事;宣王遭旱,密勿只畏,無以或加。臣聞天降災異,緣象而至,霹靂數發,殆刑誅繁多之所生也。風者天之號令,所以教人也,夫昭事上帝,則自懷多福;宗廟致敬,則鬼神以著;國之大事,實先祀典,天子聖躬所當恭事。臣自在宰府,及備朱衣,迎氣五郊,而車駕稀出;四時致敬,屢委有司,雖有解除,猶為疏廢,故皇天不悅,顯此諸異。《洪範傳》曰︰“政悖德隱,厥風發屋折木。”坤為地道。《易》稱女貞,陰氣憤盛,則當靜反動,法為下叛。夫權不在上,則雹傷物,政有苛暴,則虎狼食人,貪利傷民,則蝗蟲損稼;且本年六月二十八日,太白與月相迫,兵事惡之,鮮卑犯塞,所從來遠矣。今之出師,未見其利,上違天文,下逆人事,誠當博覽眾議,從其安者。臣不勝憤懣,謹條陳七事以聞。
七事大綱︰一肅祭祀,二納忠諫,三求賢才,四去讒人,五屏浮士,六嚴考課,七懲詐偽,通篇約有數千言,不及細錄。
漢靈帝劉宏已經是積迷不返,怎能悉見施行?但至初冬迎氣北郊,總算車駕親行;此外如那些所謂宣陵孝子等,已授太子舍人,到此乃出為丞尉罷了。有詩嘆道︰
信讒愎諫最堪憂,七事徒陳願莫酬;
果使見機宜早作,多言無益反招尤。
是年秋日,更發兵北討鮮卑,蔡邕又伸前議,諫阻北征。
欲知漢靈帝是否肯從,且至下章節再敘明。
竇太後徙居南宮,雖由自取,然于竇武陳蕃之欲誅權閹,竇太後固都沒有曾經參與謀劃;曹節和王甫非不知太後之無能為,但既然殺竇武,不能不歸獄太後,是為了斬草除根之計;其所以逼太後徙居南宮,不即害死者,尚恐清議難逃耳。然漢靈帝為竇太後所援助冊立,應該知道感念舊恩,入宮一謁,又復絕跡不朝,至于竇太後歿後,且因閹豎之議為改葬,瞻顧旁徨,微陳球之抗議于先,李咸之贊同于後,幾何不令太後之遺恨無窮也!蔡邕一個文學之士,所陳奏議,未始非守正之談,然或嫌迂遠,或涉于虛浮,才有余而忠不足,蔡邕猶有余憾焉。但是曹鸞一言而即遭到掠死,國家無道之秋,奸臣當道,國焉能不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