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周的懷里突然“嘩啦”響,懷里的布包沒系緊,里面的鐘芯掉在鐘樓的青石板上,芯上的銅齒輪散了一地,大小不一的齒輪滾得四處都是。
每個輪齒上的紋路都擰著亂痕,橫七豎八纏在一起,把原本該咬合的齒紋攪得面目全非,痕里纏著無數斷裂的鐘繩碎片。
碎片的甜香被亂痕壓得只剩點陳舊的鐘油味,像被拆散的甜時辰在低聲嗚咽。
“這是他的記時芯,裝著鐘樓所有報時齒輪的魂。”
穿簑衣的人蹲下身撿起個最大的齒輪,齒輪邊緣還帶著紅繩勒過的淺痕。
“老船工說過,他當年把每個時辰的節奏都刻在這芯里,芯散了,時就亂了,他就忘了該怎麼讓鐘走準,只能用亂齒輪填心里的慌”。
他往齒輪上纏了段紅繩,繩上沾著靈草汁,剛纏好就往老周的銅鈴上繞,繞得像在給鈴指方向,“得讓他自己接,別人接的弦走不對他的時”。
男人往鐘芯碎片周圍撒了圈鐘油,油是紅繩坡特有的靈草鐘油,還帶著淡淡的甜香,油里長出銀亮的細線,線往亂痕里鑽,鑽得像在給齒輪搭架子。
“先把齒輪撐起來,甜弦才能接上,硬拼會傷著里面的齒紋,就算接上了也走不準,轉起來 響”。
銀線剛鑽完,散落在地的鐘芯齒輪突然往中間滾了滾,滾得齒對齒合上半寸,露出底下的紅繩正在往齒間纏,纏得像在說“我們想拼回去,想記起自己該怎麼走時,該怎麼報甜”。
老周蹲下身,手指輕輕踫了踫齒輪,指尖剛觸到銅齒,齒輪的甜香就讓他的銅鈴顫了顫,鈴上的斷弦往齒輪上靠,靠得像在認錯︰“是我……我把你們拆散了,把時辰也弄亂了,對不住你們”。
聲音里帶著點哽咽,鬢角的疤都在輕輕抖。
少女往亂痕里穿了根掌印弦,弦是用紅繩和靈草混編的。
,編的時候浸過紅繩井的甜水,摸上去黏糊糊的帶著甜氣,弦剛穿進去就冒出甜霧,霧里的亂痕開始變順,順得像在往齒紋形狀靠。
“這是爺爺傳的接弦繩,帶著家的甜氣,能讓齒輪記起該怎麼轉”。
她舉著老周的銅鈴往齒輪上靠,靠得慢而輕,像在引導齒弦咬合。
“順著齒紋接,鐘芯就不會亂,就像時辰得順著太陽走,才不會迷路,你看這弦,和你鈴上的紅繩多配,當年你肯定也是這麼接的”。
銅鈴剛踫到齒輪,齒間就長出細小紅繩,繩往老周的手掌纏,纏得像在說“你來接,你的手最會讓齒輪走甜時,我們認你的手,認你的溫度”。
老周的手握住銅鈴,握得有些抖,但鈴身不再亂晃,在齒輪上慢慢轉著,轉得像在試探,又像在找回丟失多年的手感,每轉一下,眼里的迷茫就少一分,嘴角的紋路也柔和了些。
老婦人往鐘芯碎片旁擺了個老鐘擺,擺是從鐘樓角落里找出來的,擺上的紋路流暢自然。
擺錘上刻著“甜時不停”四個小字,是老周年輕時親手雕的,甜香濃得化不開。“這是你雕的鐘擺,當年走得比星塵河的水還準。”
老婦人用布擦了擦擺上的灰︰“你爺爺總說,有這擺鎮著,紅繩坡的時辰就不會錯,再大的霧也迷不了路”。
她往鐘擺上澆了點紅繩灶的糖漿,擺紋里立刻冒出甜霧,霧里浮出老周修鐘的影子。
他舉著小錘在鐘芯上接弦,手指轉得又穩又巧,爺爺在旁邊看著沙漏︰“接弦要用心,心準時就準,心亂時就錯,記住這感覺,時辰就不會丟,鐘聲就帶著甜”。
老周的眼神跟著影子的手指動,動得像在模仿,銅鈴在齒輪上的動作漸漸穩了,穩得能看見齒紋在慢慢變順,順得像在重新咬合,往報時的節奏靠,齒輪轉動的聲音都輕快了些。
穿簑衣的人往銅鈴的斷弦上抹了點紅繩灶的糖漿,糖漿滲進弦的縫隙,斷弦處突然亮起來,亮得能映出鐘芯齒輪的影子。
“給弦添點甜,讓它記起該怎麼響,弦是有魂的,認主人的手溫”。
他往齒紋深處塞了根靈草繩,繩上的掌印與老周的鈴紋嚴絲合縫。
“給齒搭個橋,讓甜時順著繩走,走得更準,讓所有齒輪都能找到自己的位”。
靈草繩剛塞好,齒間的紅繩就往一起纏,纏得鐘芯齒輪晃了晃,晃得像要自己拼起來似的,碎片間的裂縫里冒出甜霧。
霧里的時辰越來越清晰,能看見晨鐘的清、暮鐘的暖,還有星塵河上的船影跟著鐘聲歸航。
紅繩貓跳上鐘芯碎片堆,尾巴的齒輪蹭過齒紋,蹭落的銅屑里長出紅繩,紅繩往老周的銅鈴纏,纏得像在給鈴加油。
“接快點!甜時快回來了,別讓它再亂了,貓都聞見甜香了”。
它用爪子推了推老周的手,銅鈴往齒輪深處靠了靠,靠出的齒間冒出甜霧,霧里的鐘繩碎片正在往一起纏,纏得像在拼一幅完整的甜時辰,有靈草上的露珠、紅繩灶的炊煙,還有爺爺在鐘樓底下听鐘的笑臉。
少女往齒間撒了把餅干屑,屑子的甜香讓鐘芯齒輪抖得更歡,抖落的亂紋里浮出“家”的字樣,字是用紅繩紋拼的,歪歪扭扭卻透著暖,像在說“記著家,時就不會亂”。
而鐘芯齒輪的亂痕里,更多掌印正在慢慢顯形,形里纏著鐘樓的風、鐘繩的韌、甜水的潤,像在說“記起來了……這是我接的弦,走著紅繩坡的甜時,走著家的暖,走得準準的”。
老周的銅鈴在齒輪上越轉越順,順得像在唱歌,每道齒間都冒出甜霧,霧里的鐘芯正在慢慢復原,齒輪往一起拼得更緊。
縫隙越來越小,像在等最後一個齒輪歸位的瞬間,等一聲清脆的“叮咚”報時。
但遠處的鐘樓霧還在涌,涌得像有更多鐘芯在霧里散落,亂痕里的齒紋越來越密,霧里傳來更多齒輪卡殼的“ ”聲。
“後面的鐘芯更散,他們的記時丟得更久,更難接”。
紅繩坡的陽光突然照進鐘樓,照得老周的鐘芯齒輪發亮,亮得能照見齒間的甜弦正在往完整的鐘繩變,變得像在說“只要記起自己的時辰該怎麼走,再散的鐘芯也能接,再亂的甜時也能歸位”。
老周的眼神越來越亮,握鈴的手越來越穩,仿佛下一秒,就能讓所有齒輪重歸原位,讓甜美的鐘聲重新回蕩在紅繩坡的每個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