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中草藥故事集

第302章 百草堂之蛇床子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承道小寫師 本章︰第302章 百草堂之蛇床子

    梅雨浸透小鎮的第三個清晨,百草堂的梨木櫃台還凝著層水汽。王寧捏著狼毫的手懸在藥賬上,鼻尖先捕捉到異樣——不是當歸混著薄荷的清苦,是種帶著焦灼的汗味。

    “王掌櫃!王掌櫃!” 門簾被撞得 啪響,賣花布的陳婆子抱著孫兒沖進來,孩子褲腿卷著,小腿上滿是滲液的紅疹子,“您瞧瞧這是咋了?昨天還只是癢,今兒就爛成這樣!”

    王寧放下筆,指腹避開患處輕輕按了按孩子的膝蓋。指腹沾著的藥粉是昨夜剛碾的滑石,此刻竟吸不起半點潮氣。“疹子連片,還流黃水?” 他眉頭蹙起,瞥見陳婆子袖口也蹭著些淡紅色的抓痕,“您自己也癢?”

    “可不是!” 陳婆子掀起袖口,腕子上滿是細碎的紅疙瘩,“鎮上這幾日好多人這樣,尤其是女眷和娃子。對面濟生堂的孫老板說是什麼‘濕熱毒癥’,賣的藥膏貴得嚇人,抹了還更癢了!”

    王寧正蹙眉,里屋傳來妻子張娜壓抑的咳嗽聲。他心里一緊,剛要起身,張娜已端著藥碗出來,素色布裙的袖口掩著小臂,指節卻泛著不正常的紅。“我沒事,” 她把藥碗往案上放,手腕不經意露出的地方,赫然是幾片紅腫的濕疹,“剛才煎藥時踫了涼水,許是受了潮。”

    王寧握住她的手腕,指腹觸到皮膚下細密的灼熱感。這不是普通的受潮——近來雨水連綿,鎮外河水漲了半尺,空氣里的潮氣像浸了油的棉絮,悶得人骨頭縫里都發黏。往年這個時節也有濕疹,但從沒有像今年這樣連片爆發的。

    “哥,要不我去看看孫玉國賣的啥藥膏?” 王雪從後院進來,粗布圍裙上沾著些泥土,她剛給藥圃的紫甦松了土,辮梢還別著朵紫色的花,“剛才路過濟生堂,見劉二狗正往罐子里倒滑石粉,摻了些碎樹皮就攪和著賣。”

    “不必去看。” 王寧松開張娜的手,轉身拉開靠牆的藥櫃。最上層的抽屜里,泛黃的《本草備要》正攤在“濕癥”一頁,他指尖劃過“疥癬濕瘡”幾個字,目光落在一行小字上︰“蛇床子,辛溫,燥濕祛風,殺蟲止癢,煎湯洗之效佳。”

    “蛇床子?” 王雪湊過來,辮梢的紫花掃過書頁,“是不是那種長在河邊、結小果子的草?我前兒去采薄荷時見過,就是……” 她頓了頓,聲音壓低些,“李伯說那草旁邊常盤著蛇,叫‘蛇床’就是因為蛇愛在那底下歇涼。”

    “胡說。” 門外傳來清朗的女聲,林婉兒掀簾而入,青布短打外罩著件半舊的簑衣,腰間別著柄短刀,鞋上還沾著河邊的濕泥,“蛇床子的氣味辛辣,蛇最厭這個。我在山里采藥時,倒常見蛇繞著它走。”

    她走到案前,拿起王寧剛放下的《本草備要》,指尖點在“蛇床子”那頁︰“這藥在咱們這兒的河邊濕地多得是,羽狀復葉,開小白花像把小傘,果實是灰黃色的小顆粒,對不對?”

    王寧點頭,目光掠過張娜泛紅的手腕︰“孫玉國的藥膏里多半摻了劣質硫磺,不僅治不了濕毒,反而燥得皮膚更癢。當務之急是采些蛇床子回來,煎湯外洗最是對癥。”

    “我去采!” 王雪立刻把圍裙解了,從牆角抄起那只裝著小鋤、竹簍的布包,“我知道哪片河邊最多,就是……” 她瞥了眼林婉兒腰間的短刀,“婉兒姐,你能不能陪我去?我不怕蛇,但要是踫上劉二狗他們……”

    林婉兒拔刀出鞘,寒光在潮濕的空氣里一閃,又利落收刀︰“正好我也去看看那片濕地的水位,順便給你當回護衛。” 她轉向王寧,“炮制的法子你熟,我們采回來就勞煩你掌火了。”

    王寧頷首,目光落回張娜的濕疹上,語氣沉了些︰“你們快去快回,記得多采些果實,連帶著睫葉也割些,新鮮的煎水洗效果更快。”

    張娜把一小包剛炒好的南瓜子塞進王雪的布包︰“路上墊墊肚子,別貪快,看清了再采,別弄錯了品種。”

    王雪應著,和林婉兒一前一後走進雨里。雨絲斜斜地織著,把青石板路潤得發亮,濟生堂的幌子在對面搖搖晃晃,孫玉國正站在門口,眯著眼往百草堂這邊看,見王雪和林婉兒往河邊去,嘴角勾起抹說不清的笑。

    王寧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轉身拿起藥碾子。張娜走過來,輕輕按了按他的肩︰“別擔心,雪兒識藥準,婉兒又機靈。”

    他握住妻子的手,指腹摩挲著她腕上的濕疹,聲音里帶著不容置疑的篤定︰“等蛇床子回來,不出三日,定能消下去。” 藥碾子轉動的聲音里,混著窗外連綿的雨聲,像在為一場即將到來的較量,悄悄打著節拍。

    河邊的風裹著水汽,吹得蘆葦蕩沙沙作響。王雪蹲在濕地上,指尖輕輕拂過一叢開著小白花的植物——羽狀復葉像把把細齒梳子,傘形花序攢在枝頭,正是蛇床子。她剛要下鋤,忽然瞥見草葉間有條銀灰色的東西一閃,嚇得往後一縮,竹簍從臂彎滑落在地,里面的空藥袋散了一地。

    “別怕。” 林婉兒的短刀“噌”地出鞘,刀光映著水面晃了晃,她卻忽然笑了,“是水蛇,早被蛇床子的氣味燻跑了,你看它尾巴都快搖斷了。”

    王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果然見一條半尺長的水蛇正鑽進蘆葦叢,游得飛快,尾尖在水面劃出細碎的漣漪。她定了定神,撿起竹簍重新蹲下,小鋤輕巧地插進泥土,貼著蛇床子的根部一撬,連帶著土坨挖起來︰“書上說這果實要曬干了用,新鮮的睫葉煎水外洗最好,對吧?”

    “嗯,” 林婉兒也蹲下身,指尖捏起一枚灰黃色的橢圓形果實,湊到鼻尖聞了聞,辛辣中帶著股特殊的香氣,“你看這果實上的稜,有五條的才是正經蛇床子,別跟野茴香弄混了。” 她邊說邊動手收割,掌心很快堆起一小捧帶著露珠的果實,“這一片長得旺,估摸著采兩簍就夠鎮上人用了。”

    兩人正忙著,忽然听見蘆葦叢後傳來腳步聲,伴隨著劉二狗那公鴨嗓︰“欽文哥,你說孫老板讓咱來毀了這草,到底圖啥?濕漉漉的,膈應人。”

    鄭欽文的聲音壓得低些,卻帶著狠勁︰“你管那麼多?孫老板說了,百草堂要找的藥就在這河邊,咱給它鏟干淨了,讓王寧那小子沒藥可用,還能不乖乖敗給咱們?”

    王雪手一抖,小鋤“當啷”掉在水里。林婉兒立刻按住她的肩,示意她別動,自己則悄無聲息地摸到蘆葦叢邊,借著草葉掩護往外看——劉二狗扛著把大鋤頭,鄭欽文手里攥著個麻袋,正四處張望。

    “在那兒!” 劉二狗眼尖,瞅見王雪掉在地上的藥袋,幾步沖過來,“好啊,果然是你們倆在采藥!” 他掄起鋤頭就要往蛇床子叢里砸,“孫老板說了,這草有毒,留著害人!”

    “住手!” 林婉兒從蘆葦叢後跳出來,短刀橫在身前,“這是治病的藥材,你們敢毀了試試!” 她身形不算高大,站在泥地里卻像棵扎了根的樹,青布短打的袖口被風吹得鼓起,眼里的光比刀光還利。

    鄭欽文把劉二狗往後一拉,皮笑肉不笑地打量著她︰“林姑娘,別不識好歹。這河邊的野草,誰愛鏟誰鏟,礙著你什麼事了?” 他說著往王雪那邊瞟了眼,“王姑娘還是趕緊回藥鋪吧,免得沾了什麼不干淨的東西,跟你嫂子一樣癢得睡不著。”

    這話戳中王雪的痛處,她臉一紅,抓起地上的小鋤就想沖過去,被林婉兒一把拉住。“跟他們廢話什麼。” 林婉兒手腕一翻,短刀在掌心轉了個圈,刀尖指向地面的蛇床子,“要動這草,先過我這關。”

    劉二狗被她的氣勢嚇退半步,又被鄭欽文推了把,壯著膽子喊道︰“你個娘們能有啥能耐?孫老板……” 話沒說完,林婉兒忽然彎腰抓起一把濕泥,精準地砸在他臉上,糊了他一嘴泥。

    “你!” 劉二狗抹著臉要撲上來,鄭欽文卻按住他,眯著眼看了看林婉兒腰間的刀,又瞥了瞥遠處隱約傳來的人聲——是趕早市的村民往這邊走。“算你們狠。” 他拽著還在罵罵咧咧的劉二狗,“咱們走!”

    兩人走遠了,王雪才松了口氣,腿一軟坐在泥地上︰“嚇死我了……” 她看著被劉二狗踩倒的幾株蛇床子,眼圈有點紅,“這些都被踩壞了……”

    “沒事。” 林婉兒伸手拉她起來,拍了拍她身上的泥,“剩下的夠采了,咱們快點弄,采完趕緊回藥鋪。” 她撿起小鋤,動作比剛才更快,指尖被草葉劃破了也沒察覺,血珠滴在蛇床子的果實上,很快被露水沖淡。

    太陽爬到蘆葦梢頭時,兩個竹簍已經裝得滿滿當當。王雪背著較輕的那一簍,林婉兒扛著沉甸甸的另一簍,往鎮上走。路過石橋時,踫見賣豆腐的李嬸,見她們簍里的草,好奇地問︰“這不是蛇床子嗎?采這麼多干啥?”

    “嬸子,您家媳婦前幾天說身上癢,” 王雪喘著氣說,“這草煎水洗能治,回藥鋪給您留些。”

    李嬸眼楮一亮︰“真的?那可太謝謝了!孫玉國的藥膏抹了沒用,還死貴……”

    說話間到了百草堂門口,王寧正站在台階上張望,見她們回來,趕緊迎上去接過竹簍。“怎麼去了這麼久?” 他聞到簍里的藥香,又瞥見林婉兒手上的傷口,眉頭一皺,“手怎麼了?”

    “被草花的,沒事。” 林婉兒擺擺手,把剛才的事簡略說了遍,“孫玉國肯定沒安好心,咱們得趕緊把藥炮制出來。”

    王寧點點頭,轉身對屋里喊︰“張陽,準備炮制工具!” 他掀開竹簍,抓起一把帶著水汽的蛇床子,陽光透過屋檐的縫隙照在果實上,灰黃色的外殼泛著細密的光澤。“雪兒,去燒鍋熱水,先把睫葉焯了,晾著備用。” 又對林婉兒說,“你去處理下傷口,我來炒果實。”

    張陽從里屋出來,手里捧著個陶制的藥碾子,見了簍里的蛇床子,眼楮一亮︰“這品相真好!今年雨水足,長得比往年飽滿。” 他擼起袖子,露出胳膊上常年抓藥留下的薄繭,“王掌櫃,還是按老法子,用鹽水炒?”

    “對。” 王寧已經找出粗鹽,“鹽水炒能減它的燥性,外用更溫和些。” 他把蛇床子倒在竹篩里,仔細挑揀著,把被踩壞的、不夠飽滿的都撿出來,動作專注又輕柔,像在撫摸什麼珍貴的寶貝。

    張娜端著水盆出來,給林婉兒清洗傷口,听見他們說話,笑著說︰“等藥膏做出來,先給陳婆子的孫兒送去,孩子癢得整夜哭,听著都揪心。”

    屋檐下,竹簍里的蛇床子散發著辛辣又清冽的香氣,混著廚房里飄出的蒸汽,在潮濕的空氣里漫開。王寧握著炒藥的鏟子,看著火候漸起,心里清楚——這不僅是在炮制藥材,更是在跟孫玉國的黑心較量,跟這惱人的濕氣較量。而這一簍簍的蛇床子,就是他們最硬氣的底氣。

    百草堂的後院飄起白霧時,鎮上的炊煙剛散。王寧站在灶台前,手里的長柄鏟翻動著鐵鍋里的蛇床子,粗鹽粒在高溫下 啪作響,把果實表層的潮氣烘得漸漸消散,辛辣的藥香混著鹽味漫處來,連牆角的薄荷都似被驚動,葉片輕輕顫了顫。

    “火候差不多了。” 張陽蹲在灶口添柴,火光映著他眼角的細紋,“往年炮制這藥,總怕炒過了失了藥性,炒輕了又帶些生寒,王掌櫃這手藝,火候分毫不差。”

    王寧沒說話,只是把鏟子豎起來,讓蛇床子順著鏟面滑回鍋底。果實已經變成深黃色,捏起一枚捻碎,內里的籽仁泛著油亮的淺黃。“倒出來晾著吧。” 他把藥倒在竹匾里,蒸騰的熱氣燻得他額角冒汗,卻顧不上擦——前院已經擠滿了人,陳婆子帶著孫兒蹲在門檻邊,幾個婦人圍著張娜,手里都攥著衣角,遮著胳膊上的疹子。

    “王掌櫃,藥好了沒?” 陳婆子的聲音帶著哭腔,孩子在她懷里扭來扭去,小胳膊抓得通紅,“再癢下去,孩子的皮都要被抓爛了!”

    張娜正給一個婦人看診,聞言回頭對王寧說︰“要不先把新鮮睫葉煮了,讓大家先洗著?” 她手腕上的濕疹已經消了些,紅腫褪成淡粉色,是今早用焯過的睫葉水擦洗的效果。

    王寧點頭,讓王雪把晾在竹架上的睫葉收下來。那些睫葉經熱水焯過,顏色變成深綠,散發著更濃郁的藥香。王雪抱進廚房,倒進大銅鍋里添水,灶膛里的火 啪燒著,很快就咕嘟出一鍋碧綠色的藥湯。

    “大家別急,排隊來領。” 林婉兒搬了張長條凳放在門口,把晾溫的藥湯倒進陶盆里,“回去用干淨的布蘸著擦,一天三次,別用生水兌。” 她說話時,手還在輕輕發抖——剛才處理傷口時,張娜說她的傷口沾了藥汁,竟比尋常好得快些,這蛇床子的燥濕之力,果然名不虛傳。

    第一個領到藥湯的是陳婆子,她抱著孫兒在院里的石凳上坐下,用布蘸著藥湯一點點擦孩子的腿。剛擦完一遍,孩子就不怎麼扭了,眼楮眨了眨,竟打了個哈欠。“不疼了?” 陳婆子試探著摸了摸,孩子沒躲,反而往她懷里縮了縮。“真管用!” 她喜得聲音發顫,引得排隊的人都往前湊。

    就在這時,濟生堂的門“吱呀”開了。孫玉國穿著件綢緞馬褂,慢悠悠地踱到百草堂門口,看著院里的人,皮笑肉不笑地說︰“王掌櫃這是賣的什麼神藥?用些野草糊弄人,別是把人治出好歹來。”

    “孫老板這話就不對了。” 林婉兒正好端著一盆藥湯出來,冷眼看著他,“總比用滑石粉摻樹皮騙人強。陳婆子的孫兒剛擦了藥就不鬧了,要不要也給你留一盆?”

    孫玉國的臉僵了下,又很快堆起笑︰“我可不敢用這些來路不明的東西。倒是听說,這蛇床子旁邊常盤著蛇,誰知道有沒有蛇毒?” 他這話一出,排隊的人里果然有人猶豫,往後縮了縮。

    “孫老板懂藥嗎?” 王寧從後院走出來,手里捧著本《本草綱目》,書頁上還沾著些藥粉,“書上明明白白寫著,蛇床子‘主婦人陰中腫痛,男子陰痿濕癢’,煎湯外洗最是安全。倒是你賣的藥膏,敢拿出來讓大家看看成分嗎?”

    他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院里的人都靜了下來。陳婆子把孩子往孫玉國面前湊了湊︰“我孫兒擦了這藥就不癢了,你那藥膏抹了三天,越抹越爛,你敢說你的藥沒問題?”

    孫玉國被問得啞口無言,眼珠一轉,瞥見劉二狗從街角探了個頭,立刻拔高聲音︰“大家別被他們騙了!這藥看著管用,指不定有後勁!我這就去報官,讓官差來查查這是不是毒藥!” 說完,他轉身就走,腳步卻有些慌亂。

    看著他的背影,張陽哼了聲︰“心虛了。” 王寧卻沒在意,只是對眾人說︰“藥就在這兒,信得過的就拿去用,分文不收。”

    這話一出,剛才猶豫的人立刻圍了上來。王雪和張娜忙著分發藥湯,王寧則開始炮制蛇床子藥膏——把炒好的蛇床子磨成粉,摻上凡士林和少量蜂蠟,在石臼里反復碾勻,直到藥粉和油脂融成細膩的膏體,裝在陶罐里,封口時還不忘貼上張小紙條,寫著“每日兩次,外用忌入口”。

    傍晚時分,竹匾里的蛇床子已經晾透,張陽正按王寧的吩咐,把一部分裝進藥袋,寫上“內服需配伍,陰虛火旺者忌用”。忽然听見門口一陣喧嘩,只見藥材商人錢多多被兩個家丁扶著,慌慌張張地闖進來,他穿著件錦緞袍子,卻面色憔悴,眼下烏青。

    “王掌櫃!救命啊!” 錢多多往櫃台前一撲,差點撞翻藥罐,“我那小妾……你快給看看!”

    王寧皺眉︰“錢老板別急,慢慢說。”

    “她……她一直懷不上孩子,” 錢多多喘著氣,“听說蛇床子能‘溫腎壯陽’,我就從孫玉國那兒買了些,讓她煎湯喝,誰知喝了兩天,她就上火流鼻血,渾身發燙,現在躺在床上起不來了!”

    王寧心里咯 一下,看向張陽。張陽立刻明白了︰“孫玉國賣的蛇床子怕是沒炮制,生用性烈,加上錢老板胡亂讓內人服用……”

    “胡鬧!” 王寧打斷他,抓起藥袋里炮制好的蛇床子,“蛇床子內服需辨證,豈能亂用?快帶我去看看!” 他往藥箱里塞了些清熱的藥材,又囑咐張陽,“接著把藥膏分發給村民,我去去就回。”

    林婉兒放下手里的活︰“我跟你去,萬一孫玉國又使壞……”

    王寧點頭,跟著錢多多往外走。夕陽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落在青石板路上,像一道即將被拉長的裂痕。百草堂的藥香還在彌漫,卻不知這趟出門,又會撞上什麼風浪。

    錢府的雕花木門虛掩著,剛推開一條縫,就聞到股刺鼻的焦糊味。王寧提著藥箱往里走,穿過栽著石榴樹的天井,見西廂房的窗紙透著昏黃的光,隱約傳來女子壓抑的咳嗽聲。

    “王掌櫃,這邊請。” 錢多多引著他進屋,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屋里竟還燒著炭盆,小妾柳氏躺在床上,蓋著厚厚的棉被,臉色紅得像熟透的櫻桃,嘴唇卻干裂起皮,嘴角還沾著些血跡。

    “錢老板,這都入夏了,怎麼還燒炭盆?” 王寧伸手摸了摸柳氏的額頭,燙得嚇人,又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眼底泛紅,“她這是陰虛火旺的體質,哪能再受這樣的燥氣?”

    錢多多搓著手,一臉焦急︰“我想著她怕冷……再說那孫玉國說了,蛇床子性溫,得趁熱喝才有效……”

    “一派胡言!” 王寧從藥箱里拿出銀針,在柳氏的合谷、曲池兩穴各扎了一針,“蛇床子雖溫腎,但生用性烈,且需配伍滋陰藥材調和。你讓她空腹生煎,還捂著炭火,這不等于火上澆油嗎?” 他說著,瞥見桌案上的藥碗,里面殘留著些黑褐色的藥渣,捻起一點聞了聞,果然是未經炮制的生蛇床子,還混著些劣質肉桂。

    林婉兒站在門口,听見“孫玉國”三個字,眉頭擰成了疙瘩︰“錢老板,你就信他的話?他連外用的藥膏都敢摻假,內服的藥材能有好?”

    錢多多這才慌了神,撲通一聲跪在地上︰“王掌櫃,我知道錯了!你快救救她,要是她有個三長兩短……”

    “起來吧。” 王寧抽出銀針,柳氏的咳嗽聲輕了些,“先把炭盆撤了,開窗通風。張陽,” 他回頭對跟來的張陽說,“取石膏、知母各三錢,麥冬五錢,先煎一碗清熱的藥來。” 又對錢多多,“她流鼻血是內熱太盛,等喝了這碗藥,我再給她配調和的方子。”

    張陽應聲去了,王寧坐在床邊,給柳氏按揉著太陽穴,輕聲問︰“除了流鼻血,是不是還覺得口干、心煩?” 柳氏虛弱地點點頭,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她本就身子弱,被這通折騰,早已沒了力氣。

    正說著,院外忽然傳來喧嘩,劉二狗扯著嗓子喊︰“錢老板!孫老板來看您了!” 話音剛落,孫玉國就搖著扇子走進來,身後跟著鄭欽文,一臉“關切”地問︰“錢老板,听說柳姑娘不適?我帶了上好的人參,給她補補身子。”

    “你還有臉來!” 錢多多見了他,氣不打一處來,“若不是你賣的假藥,我小妾能成這樣?”

    孫玉國卻裝作听不懂,扇子往桌上一指,正好點在那碗藥渣上︰“錢老板這話就怪了,我賣的可是正經蛇床子。倒是王掌櫃,用些野草給人治病,現在人病重了,怕是想推卸責任吧?” 他聲音洪亮,故意讓院里的家丁都听見,“大家快來看啊!百草堂用毒草害人了!”

    這話一出,錢府的家丁都圍了過來,對著王寧指指點點。林婉兒往前一步,擋在王寧身前︰“孫玉國,你別血口噴人!柳姑娘是因為吃了你的生蛇床子才上火,王掌櫃正在救治,你安的什麼心?”

    “我可沒讓她多吃。” 孫玉國冷笑,“是她自己身子虛,扛不住藥勁。再說了,誰知道王寧是不是趁機下了別的藥?”

    就在這時,張陽提著藥罐回來,听見這話,把藥罐往桌上一墩︰“孫玉國,你敢不敢讓我驗驗你那蛇床子?” 他指著自己帶來的藥袋,“王掌櫃炮制的蛇床子是鹽水炒過的,性溫而不燥;你賣的生藥,瞧這顏色就知道是陳貨,燥性十足,陰虛的人吃了,不發病才怪!”

    孫玉國臉色微變,還想狡辯,王寧卻開口了︰“孫老板既然說蛇床子有毒,敢不敢跟我打個賭?” 他從藥箱里拿出兩份藥,一份是生蛇床子,一份是炮制好的,“找兩只兔子來,一只喂生藥,一只喂炮制過的,看看哪只會出事。”

    這話戳中了孫玉國的軟肋——他哪敢驗藥?眼神閃爍著不敢接話。錢多多見狀,心里也明白了七八分,對家丁喝道︰“把孫老板請出去!錢府不歡迎他!”

    孫玉國被家丁推搡著往外走,還在喊︰“你們會後悔的!這蛇床子就是有毒!” 鄭欽文想留下來偷听,被林婉兒一個眼刀逼退了。

    屋里終于清靜了。王寧把煎好的清熱藥喂柳氏喝下,又開了張方子︰“蛇床子三錢炮制)、熟地五錢、山藥四錢……” 他邊寫邊囑咐,“每日一劑,早晚分服,切記不可再用生藥,也別吃辛辣之物。”

    錢多多接過方子,滿臉羞愧︰“王掌櫃,是我糊涂……”

    “治病要緊,不說這個。” 王寧收拾好藥箱,“明日我再來看她,若有好轉,就把蛇床子的量減些,慢慢調理。”

    走出錢府時,月亮已經爬上牆頭。林婉兒看著王寧的側臉,忽然說︰“孫玉國肯定還會鬧事,咱們得想個法子讓大家都知道蛇床子的用法。”

    王寧點點頭,目光落在藥箱里剩下的蛇床子上︰“明日在鎮上的老槐樹下擺個攤子,現場講解炮制和用法,讓大家都看明白——藥本身沒錯,錯的是用的人。”

    夜風帶著藥香掠過街角,百草堂的燈籠在遠處亮著,像一雙清醒的眼楮,映著這小鎮的是非曲直。而那袋沉默的蛇床子,仿佛也在藥箱里靜靜等待著,等待被證明的時刻。

    老槐樹的影子在晨光里鋪了半條街。王寧把炮制好的蛇床子、生藥材、還有那本翻得起了毛邊的《本草綱目》全擺在長桌上,張陽和王雪忙著掛橫幅,紅布上“蛇床子藥性講解”七個字是張娜連夜寫的,筆鋒清秀卻透著股韌勁。

    “王掌櫃,這能行嗎?” 王雪往對面瞅了眼,濟生堂的門還關著,卻總覺得門縫里有雙眼楮在盯著,“孫玉國要是再來搗亂……”

    “他敢來才好。” 林婉兒把短刀往腰間緊了緊,刀鞘上的銅環叮當作響,“正好讓他當著全鎮人的面,說說自己賣的是啥藥。”

    說話間,陳婆子抱著孫兒來了,孩子腿上的疹子已經結痂,正揪著奶奶的衣角好奇地看桌上的藥草。“王掌櫃,我來給您作證!” 陳婆子把孩子往桌前推了推,“這藥就是管用,比孫玉國的破爛藥膏強百倍!”

    陸續有人圍過來,大多是前幾日領過藥湯的村民,七嘴八舌地說著蛇床子的好處。賣豆腐的李嬸提著一籃熱豆腐過來,往桌上一放︰“王掌櫃,嘗嘗我新做的豆腐,就當謝禮了。我家媳婦用了藥,昨兒就能下地干活了。”

    人越聚越多時,濟生堂的門“ 當”開了。孫玉國沒帶劉二狗,獨自一人搖著扇子過來,身後跟著個穿官服的人——是鎮上的巡檢。“王寧,有人告你用有毒藥材行醫,跟我回衙門一趟!” 巡檢板著臉,手里還拿著張紙,“這是孫老板遞的狀子,說你用蛇床子毒死了錢府的小妾。”

    人群頓時嘩然。王寧卻不慌不忙,指著桌上的藥草問︰“巡檢大人認識蛇床子嗎?” 見巡檢搖頭,又說,“這藥在《本草綱目》里記載明確,‘除痹氣,利關節,治惡瘡’,外用安全,內服只要炮制得當、辨證準確,便無毒害。” 他拿起炮制好的蛇床子,“大人請看,這是鹽水炒制過的,燥性已減;而孫老板賣的生藥……”

    話沒說完,錢多多帶著家丁匆匆趕來,老遠就喊︰“巡檢大人!誤會!都是誤會!” 他跑到桌前,對著眾人拱手,“我家小妾已經好多了,王掌櫃的藥很管用!是我自己不懂藥理亂用藥,還請孫老板別再揪著不放!”

    孫玉國的臉瞬間白了,強撐著說︰“錢老板,你是不是被他脅迫了?”

    “我脅迫他?” 王寧冷笑一聲,對人群喊道,“前幾日劉二狗和鄭欽文在河邊想毀掉蛇床子,可有村民看見了?”

    賣菜的周叔站出來︰“我看見了!當時我在對岸割草,親眼見他們拿鐵鋤砸藥草,被林姑娘趕跑了!” 接著又有幾個村民附和,都說那天看到了劉二狗二人鬼鬼祟祟。

    巡檢的臉色沉了下來,看向孫玉國︰“孫老板,這怎麼說?”

    孫玉國還想狡辯,林婉兒忽然從懷里掏出個紙包,往桌上一倒——里面是些摻著樹皮的滑石粉,正是前幾日從劉二狗身上搜來的。“這是從你店里伙計身上找到的,” 她聲音清亮,“你賣給村民的‘秘方藥膏’,就是用這東西做的吧?”

    鐵證面前,孫玉國再也撐不住,腿一軟癱在地上。巡檢喝令手下把他捆了,又對王寧拱手︰“王掌櫃,是我魯莽了。這等黑心藥商,確實該查!”

    人群里爆發出叫好聲。王寧拿起桌上的蛇床子,對眾人說︰“大家看好了,這藥喜濕卻能燥濕,有小毒卻能治病,關鍵在怎麼用。就像做人,本性無好壞,全看心術正不正。” 他把炮制好的藥包分發給眾人,“需要的拿回去,按方子用,別學錢老板亂服。”

    這場風波過後,濟生堂被查封,孫玉國因售賣假藥、誣告他人被判刑。百草堂的名聲更響了,王寧在藥鋪前種的蛇床子長得分外茂盛,夏天開著雪白的小花,引得蜜蜂嗡嗡地繞著轉。

    秋分那天,錢多多帶著小妾來謝恩,柳氏的氣色好了許多,手里還提著個布包。“王掌櫃,這是我托人從南方帶來的好藥材,給您補藥圃。” 她打開包,里面是些飽滿的蛇床子種子,“我想在自家院里也種些,學著炮制,說不定以後還能幫上忙。”

    王寧笑著接過種子︰“好啊,藥材是濟世的,多個人懂,就少些誤用。” 他看向張娜,她正和王雪在藥圃里給紫甦澆水,陽光落在她們身上,和藥香纏在一起,暖融融的。

    林婉兒靠在門框上,看著這一幕,忽然說︰“明年開春,咱們去山里采些稀有的藥草吧?听說雲霧峰上有種藥,專治風濕,就是難找……”

    “好啊。” 王寧點頭,目光掠過門前的蛇床子,果實已經成熟,在風里輕輕搖晃,像一串串沉甸甸的道理——藥有藥性,人有人心,守得住本心,才能讓每一味藥都發揮出真正的價值。

    夕陽西下時,百草堂的藥香飄得很遠,混著鎮上的炊煙,在暮色里釀成一碗醇厚的光陰,里面有草藥的辛香,有人心的暖,還有那句被風捎帶的話︰“藥材無好壞,用對是良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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