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中草藥故事集

第289章 百草堂之枸杞子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承道小寫師 本章︰第289章 百草堂之枸杞子

    深秋的風卷著沙礫,打在百草堂的木招牌上,發出細碎的 啪聲。王寧站在櫃台後,指尖捻著最後幾片當歸,眉頭擰成了疙瘩。藥櫃里大半抽屜都見了底,滋補肝腎的藥材尤其緊缺——這半年荒漠少雨,進山采藥的藥農跑斷了腿,帶回的藥材也只夠塞個縫。

    “哥,要不我再跟李伯去趟黑風口?”王雪背著半舊的竹編藥簍,辮子梢沾著點黃草屑,鼻尖凍得通紅。她剛從鎮外回來,簍子里只有寥寥幾株干枯的沙棘。

    王寧抬頭看她,妹妹袖口磨破了邊,露出的手腕上幾道被棘刺劃的紅痕。他搖搖頭︰“黑風口那片沙化得厲害,這時候去太險。”正說著,門簾被風掀起,帶進一股寒氣,鄭欽文佝僂著背挪了進來。

    這漢子約莫四十歲,眼泡腫得像含著水,眼珠渾濁得看不清瞳仁。他一進門就往櫃台上趴,粗糲的手掌死死攥著王寧的袖口︰“王大夫,我這眼……怕是要瞎了。”他聲音發顫,另只手往懷里掏,摸出個布包,打開是幾枚皺巴巴的銅板,“就這些了,您再想想辦法。”

    王寧掰開他的眼皮細看,結膜紅得像充血的蛛網。這是肝腎精血虧耗太久,連帶著眼楮也熬干了。他嘆了口氣,將銅板推回去︰“錢先拿著,我給你調調方子。”轉身要去配藥,卻發現熟地、菟絲子都空了,只剩下些清熱的苦楝皮,哪能治這種虛癥。

    張娜端著剛炮制好的甘草過來,見這情形,輕聲道︰“要不……試試用沙棗仁代替?雖然力道差些,總比沒有強。”她素色布衫的袖口沾著圈蜜色藥漬,那是早上熬蜜炙黃 時蹭上的。

    王雪在一旁听得急,忽然一拍藥簍︰“對了哥,李伯說黑風口背面的沙溝里,長著種紅果果,說是牲口吃了特別精神。要不我去采點回來?”

    王寧皺眉︰“野果子哪能隨便入藥。”

    “可鄭大哥等不起啊!”王雪眼楮亮得像星子,“我去看看就回來,要是不對,絕不亂采。”說著不等王寧應,抓起簍子就往外跑,辮子在空中甩成道弧線。

    張娜望著她的背影嘆氣︰“這丫頭,性子跟年輕時的你一模一樣。”

    王寧沒接話,重新給鄭欽文診脈。這漢子常年在荒漠里放羊,風餐露宿,肝腎早被掏空了。他正思忖著,門外傳來王雪的呼喊,聲音里帶著雀躍︰“哥!你看我帶啥回來了!”

    只見王雪抱著個布包沖進屋,布一展開,滿室都映得亮堂——那是滿滿一包鮮紅的漿果,圓滾滾的像小紅瑪瑙,蒂上還沾著沙礫,透著股清冽的甜香。王寧瞳孔一縮,伸手捏起一顆,果皮薄得能看見里面的籽,放在鼻尖一聞,甘味里帶著點微酸。

    “這是……枸杞?”他喃喃道。《本草》里說的“明目子”,果實紅如丹砂,味甘性平,正是滋補肝腎的良藥。只是這荒漠小鎮向來少見,他也是在藥典插圖里見過。

    張娜湊近細看,指尖輕輕撫過果實︰“這果子長得精神,蒂部帶點白霜,像是得了好日光。”她取來竹篩,小心翼翼地把果實倒進去,“我先挑揀干淨,去蒂曬干試試。”

    鄭欽文在一旁看得發愣︰“王大夫,這紅果果能治我的眼?”

    “《本草》里說它能‘益精明目’,”王寧蹲下身,平視著他渾濁的眼楮,“你且等兩日,我配好藥就送過去。”

    兩日後,張娜把曬干的枸杞取出來,果皮皺成了暗紅色,卻更顯醇厚。王寧配了菊花、桑葉,加了這把枸杞,煎湯給鄭欽文送去。又過三日,天還沒亮,百草堂的門就被砸得砰砰響。王寧以為出了岔子,慌忙開門,卻見鄭欽文站在門口,眼楮雖然還紅,卻能看清幾步外的東西了。

    “王大夫!我能看見您藥鋪的招牌了!”他激動得聲音發啞,手里捧著半袋新摘的沙棗,“這紅果果真是神了,喝了三副藥,眼楮里像開了扇窗!”

    消息像長了翅膀,一上午的功夫,半個鎮子的人都知道了百草堂有“紅果神藥”。王雪坐在門檻上,數著竹篩里新曬的枸杞,忽然指著遠處︰“哥你看,回春堂的劉二狗在那邊鬼鬼祟祟的。”

    王寧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劉二狗穿著件灰撲撲的短褂,正蹲在牆角,眼楮直勾勾地盯著百草堂的門。他心里掠過一絲不安——這孫玉國的手下,怕是盯上這紅果子了。風又起了,卷著枸杞的甜香飄向遠方,像是在預示著什麼。

    劉二狗揣著半袋偷摘的枸杞,跌跌撞撞闖進回春堂時,孫玉國正用銀簪挑著茶沫。他斜眼瞥了眼那袋沾著沙泥的紅果,三角眼吊得更高︰“這野果子能治病?王寧怕不是急瘋了。”

    “孫掌櫃您瞧,”劉二狗哈著腰,把果子往櫃台上倒,“鄭欽文那瞎子都能看見東西了,鎮上的人現在都圍著百草堂轉呢!”他手背上還留著被枸杞枝棘刺劃的血痕,是昨天偷偷去沙溝采摘時弄的。

    孫玉國捏起顆果子,嫌惡地丟回袋里。他穿著件簇新的錦緞馬褂,手指上的玉扳指在陽光下泛著油光——這是前幾日從錢多多那里預支的貨款買的。“不就是些野果果麼,”他冷笑一聲,“王寧想靠這玩意兒搶生意?沒門。”

    當天下午,劉二狗就扛著個門板,在鎮口敲得震天響。“大伙兒听著!”他唾沫橫飛,把那袋沒去蒂的枸杞舉得老高,“百草堂用的就是這玩意兒!鄭欽文那是踫巧好轉,你們誰要是敢吃,保準上吐下瀉!”

    正趕集的村民們頓時炸開了鍋。有人攥著剛從百草堂買的藥包,猶豫著要不要扔;有人想起自家男人常年腰疼,本想去抓藥,此刻也縮了腳。

    王寧正在後院翻曬枸杞,听見前堂吵嚷,出來就見幾個村民舉著藥包質問︰“王大夫,劉二狗說這紅果是毒果子,到底是不是真的?”

    “枸杞入藥自古有之,”王寧拿起竹篩里的干枸杞,果皮暗紅透亮,“你們看,這是去蒂曬干的,性平味甘,怎麼會有毒?”

    “可劉二狗說他親眼看你給鄭欽文下毒!”一個瘦高個村民喊道。

    王雪氣得臉通紅,攥著藥簍就要沖出去理論,被張娜一把拉住。張娜悄悄拽了拽王寧的袖子,低聲道︰“別跟他們吵,孫玉國就是想攪渾水。”她素色的布衫被人群擠得皺了些,沾著的枸杞碎屑卻依然整齊地落在衣襟一角。

    混亂中,錢多多搖著把折扇踱了過來。他穿著件湖藍色綢衫,腰間掛著個裝藥材的小錦囊,走到王寧面前時,扇子“啪”地合上︰“王掌櫃,孫某說的不假。我這批外地枸杞,可是正經道地藥材,比你這野果子靠譜多了。”他晃了晃手里的貨單,“孫掌櫃已經全定下了,一兩銀子一斤,童叟無欺。”

    “一兩銀子?”村民們倒吸口涼氣。往年枸杞不過二十文一斤,這價錢翻了五十倍。

    孫玉國適時地從人群後走出來,皮笑肉不笑地說︰“一分價錢一分貨。王掌櫃要是拿不出憑證,還是別拿鄉親們的性命開玩笑了。”他身後跟著兩個伙計,抬著個貼著“正宗枸杞”封條的木箱,故意在百草堂門口打開,里面的枸杞顏色暗沉,透著股陳腐氣。

    王寧看著那箱枸杞,眉頭緊鎖。這分明是儲存過久的陳貨,多糖早被蟲蛀了大半,藥效十不存一。可村民們哪里懂這些,只看見回春堂有“正經藥材”,漸漸都圍了過去。

    接下來幾日,百草堂門可羅雀。王雪氣不過,偷偷跑到沙溝,想多采些枸杞回來證明清白,卻見劉二狗帶著兩個地痞,正用鋤頭刨枸杞叢。那些剛掛果的枝條被連根拔起,鮮紅的果實落了一地,被踩得稀爛。

    “你們住手!”王雪沖過去,抱住一根被刨倒的枸杞枝,枝條上的棘刺扎進掌心,滲出血珠也沒察覺。

    劉二狗獰笑著踹了一腳枸杞叢︰“孫掌櫃說了,這野地的東西,就該爛在野地里!”他伸手去推王雪,卻沒留意腳下的沙坑,猛地向後倒去,後腰正撞在一塊尖石上,頓時疼得齜牙咧嘴,站都站不起來。

    王雪顧不上理他,蹲下身心疼地撿拾地上還完好的果實。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辮梢沾著的沙粒閃著金光,像撒了把碎星子。

    回到藥鋪時,王寧正對著藥典發呆。張娜在燈下炮制藥材,案幾上擺著幾包枸杞,有的去了蒂,有的沒去蒂,旁邊放著小秤,正仔細稱量不同炮制方法的重量差異。見王雪掌心帶傷,她趕緊取來紫草油,一邊涂藥一邊嘆氣︰“這孫玉國,真是沒底線。”

    “哥,咱們不能就這麼算了!”王雪眼眶通紅,“那些枸杞叢被他們刨了大半,再不想辦法,連藥材都沒了。”

    王寧放下藥典,指尖在“九曬九晾”四個字上摩挲良久。忽然,他抬頭看向窗外——暮色里,一道縴細的身影正站在街角的老槐樹下,穿著件月白色的布裙,手里提著個藥箱,目光似乎落在百草堂的藥幌子上。

    “那是誰?”張娜順著他的視線望去。

    “不知道,”王寧搖搖頭,“但看她站的方向,倒像是在看咱們曬的枸杞。”

    夜風卷著藥香掠過街道,回春堂的燈還亮著,隱約傳來孫玉國得意的笑聲。王雪攥緊了拳頭,掌心的刺痛提醒著她,這場關于紅果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那道月白色的身影在槐樹下立了許久,直到張娜端著晾曬枸杞的竹篩進屋,才緩緩走過來。門環輕叩三下,聲音清得像玉珠落盤。

    王寧開門時,正撞見她抬手攏了攏鬢邊的碎發。這女子約莫二十七八歲,發髻挽得一絲不苟,插著支銅制的藥鏟簪子,月白裙裾上繡著暗紋的枸杞藤,裙擺掃過門檻時,帶起縷若有若無的藥香——不是尋常的草藥味,倒像是多種干果混合的醇厚香氣。

    “在下林婉兒,”她微微頷首,目光落在王寧指間的枸杞上,“听聞貴鋪有‘明目子’,特來一觀。”

    王寧側身讓她進屋。藥鋪里彌漫著淡淡的焦苦味,那是張娜正在炒制的杜仲。林婉兒走到藥櫃前,指尖輕輕拂過標著“枸杞”的抽屜,忽然停住︰“這枸杞雖好,卻少了道關鍵工序。”

    王雪正蹲在灶邊添柴,聞言猛地抬頭︰“你懂藥材?”她掌心的傷還纏著紗布,是昨日護枸杞叢時被棘刺扎的。

    林婉兒沒接話,從藥箱里取出個油紙包,解開時露出些深紫色的枸杞,顆粒飽滿,透著層溫潤的光澤。“這是按古法‘九曬九晾’炮制的,”她捻起一粒放在鼻尖,“荒漠日光烈,晨露寒,正好借天地之氣收其性味。你們的枸杞只曬了三日,性子太散,藥效自然打折扣。”

    王寧心中一動。他雖知炮制重要,卻沒想過要如此繁復。張娜端著炒好的杜仲過來,圍裙上沾著些杜仲的白絲︰“姑娘看著面生,不像本地醫者。”

    “雲游行醫罷了,”林婉兒目光掃過牆上掛的《本草圖經》,停在枸杞那頁,“我尋‘卻老子’已有三年。古書記載,秦時有老叟常食此果,八十歲仍能視物如少年,故得此名。听說這荒漠深處有野生枸杞,便尋來了。”

    “卻老子?”王雪湊過來,眼楮亮晶晶的,“我哥說這叫枸杞,還有個傳說,說是戰國時杞氏采的紅果……”

    “正是一物,”林婉兒笑了,眼角彎起細紋,“各地叫法不同,卻都是因它滋補之功。”她忽然看向王寧,“孫玉國的外地枸杞雖差,卻也不至于害人。只是他不懂,枸杞得地脈者為上——這荒漠沙壤堿性重,日光足,長出來的果子,多糖含量比別處高三成,滋補肝腎最是得力。”

    這話正合王寧所想。他取出鄭欽文的藥方︰“姑娘請看,我用枸杞配菊花,雖有小效,卻總覺力道不足。”

    林婉兒接過藥方,指尖在“枸杞三錢”處點了點︰“肝腎同源,光補肝不行。可加菟絲子、熟地,再用這九曬枸杞為引,試試?”她提筆添了兩味藥,字跡清雋,帶著股草木氣。

    這時門外傳來腳步聲,鄭欽文扶著個老婆婆進來。老婆婆拄著拐杖,眼楮幾乎眯成條縫,走路時總往牆上撞。“王大夫,我娘這眼也看不清了,”鄭欽文抹著汗,“您也給她用那紅果果治治?”

    王寧正要應,林婉兒忽然道︰“讓我試試?”她取來剛拿出的九曬枸杞,又從藥箱里摸出個小陶罐,倒出些琥珀色的膏子,“這是枸杞膏,每日噙一匙,比煎湯更見效。”

    老婆婆含了半匙,咂咂嘴︰“甜絲絲的,不像藥。”不過片刻,她忽然指著藥櫃上的銅葫蘆︰“那物件是綠的?”

    鄭欽文又驚又喜︰“娘!您能看見顏色了?”

    林婉兒收起陶罐︰“這膏子用枸杞配伍蜂蜜,九蒸九曬而成,最適合老人虛證。只是炮制費時,十斤鮮果才能得一斤膏。”

    王寧看著那罐枸杞膏,忽然明白了什麼。他轉身對張娜道︰“明日起,咱們按林姑娘說的法子泡制枸杞。”又對王雪,“你帶些人去沙溝,把沒被刨壞的枸杞枝扶正,再圍上籬笆,別讓牲口糟蹋了。”

    接下來幾日,百草堂後院曬滿了枸杞。白日里,王雪帶著村民去采摘,小心地避開未成熟的青果,只摘那些紅透的;傍晚收回來,張娜便和林婉兒一起挑揀,去蒂、洗淨,攤在竹篩里。林婉兒教她們辨認枸杞的“精氣神”︰“蒂部帶白霜的是好果,捏著硬挺的含籽足,要是軟塌塌的,多半被蟲蛀了。”

    曬到第七日時,枸杞顏色變得像深瑪瑙,林婉兒又取來些黃酒,細細噴灑在上面︰“這是收其燥性,免得傷了脾胃。”王寧在一旁看著,見她指尖沾著酒液,卻絲毫不亂,動作從容得像在繡花——這哪是炮制藥材,分明是在雕琢一件珍寶。

    這天夜里,孫玉國又讓劉二狗去鎮口散布謠言,說百草堂請了個來歷不明的女人,用的是旁門左道的法子。可話沒說完,就被幾個老頭打斷了——其中一個是前日看不清路的老婆婆,此刻正瞪著劉二狗︰“我孫兒用百草堂的枸杞泡藥酒,腰不疼了,你再胡說八道,我撕爛你的嘴!”

    劉二狗悻悻地走了。林婉兒站在百草堂門口,望著他的背影,忽然對王寧道︰“孫玉國的枸杞快見底了。錢多多那批貨是陳年老貨,他賣得貴,村民們吃了沒效,自然會回頭。”她抬頭看了看天,月光明亮,“只是要提防他狗急跳牆。”

    王寧望著後院晾曬的枸杞,在月光下泛著溫潤的光。他忽然明白,這紅果不僅能治病,更能照出人心——是急功近利,還是潛心鑽研,終究瞞不過藥性的檢驗。夜風拂過,帶來枸杞的甜香,混著灶上杜仲的焦香,在藥鋪里久久不散。

    回春堂的枸杞賣得只剩下半箱時,孫玉國的臉比藥櫃上的黃連還苦。他攥著錢多多送來的賬單,指節捏得發白——那批外地枸杞進價本就高,如今村民們吃了不見效,天天有人上門要退錢,櫃上的銀子早就空了。

    ““掌櫃的,要不……咱也去采點野枸杞?”劉二狗縮著脖子站在一旁,後腰還貼著從百草堂買來的枸杞杜仲膏。那日被王寧治好後,他心里總有些發虛,見了百草堂的人就繞道走。

    “采個屁!”孫玉國把賬單摔在他臉上,“王寧那小子把沙溝圍起來了,你去搶啊?”他眼珠一轉,忽然陰惻惻地笑了,“明的不行,就來暗的。今晚你去把那片枸杞叢燒了,我看他還拿什麼治病!”

    劉二狗嚇得一哆嗦︰“燒……燒了?那可是鄉親們的指望啊!”

    “指望?”孫玉國踹了他一腳,“你的工錢還想要不?去不去?”

    月上中天時,劉二狗揣著打火石,鬼鬼祟祟地摸向沙溝。荒漠的夜風寒得像刀子,刮得枸杞枝嗚嗚作響。他剛劃著火柴,就听見身後傳來脆生生的呵斥︰“住手!”

    王雪提著盞馬燈沖過來,燈光把她的影子投在枸杞叢上,忽明忽暗。她白天帶著村民補種被刨壞的枸杞苗,累得直不起腰,夜里放心不下,干脆守在沙溝邊的窩棚里。“劉二狗!你敢燒枸杞叢,我就喊人了!”

    劉二狗慌了神,火柴掉在沙地上,火星瞬間滅了。“小丫頭片子少管閑事!”他想去推王雪,卻被地上的枸杞枝絆了一跤,重重摔在沙礫上,後腰的舊傷頓時疼得他齜牙咧嘴,連爬都爬不起來。

    王雪舉著馬燈照他︰“你活該!孫玉國讓你來的吧?為了賺錢連良心都不要了!”

    正吵著,遠處傳來腳步聲。王寧和林婉兒提著燈籠趕來了——張娜見妹妹半夜沒回,放心不下,讓王寧去看看,恰好遇上林婉兒。

    王寧扶起劉二狗,見他疼得額頭冒汗,皺眉道︰“怎麼又傷著腰了?”他從藥箱里取出些枸杞和杜仲,又摸出個小陶罐,“這是新熬的枸杞杜仲膏,先貼上。”

    藥膏剛敷上,劉二狗就覺得後腰一陣溫熱,疼竟減輕了大半。他看著王寧,嘴唇哆嗦著︰“王大夫……我對不起你……”

    “別說了,”王寧擺擺手,“先回鎮上去。”

    回到百草堂,劉二狗喝了碗張娜煮的枸杞粥,終于緩過勁來。他撲通一聲跪在地上,把孫玉國讓他造謠、囤貨、甚至要燒枸杞叢的事全說了出來。“那批外地枸杞早就放壞了,錢多多說便宜處理給孫掌櫃,兩人合伙坑鄉親們的錢……”

    林婉兒坐在一旁,指尖轉著藥鏟簪子︰“孫玉國怕是不知道,枸杞放久了會生黃曲霉,吃了不僅無效,還會傷肝。”

    這話讓劉二狗臉都白了——他白天還偷偷拿了回春堂的枸杞泡水喝。

    第二天一早,鎮口的老槐樹下圍滿了人。劉二狗當眾把孫玉國的所作所為說了出來,還拿出那包生了霉的外地枸杞。鄭欽文扶著他娘站在最前面,老婆婆指著孫玉國罵︰“你這黑心肝的!要不是王大夫的紅果果,我早就瞎了!”

    孫玉國還想狡辯,卻被憤怒的村民圍住。有人翻出他賣的枸杞,果然聞著有股哈喇味。錢多多聞訊趕來,見勢不妙想溜,被幾個藥農抓住︰“你敢賣假藥,把我們的錢退回來!”

    混亂中,王寧忽然開口︰“大家靜一靜!”他站在石碾上,手里舉著兩串枸杞,一串是本地野生的,一串是外地陳貨,“枸杞好不好,一看顏色,二聞氣味,三嘗味道。本地的紅得正,聞著甜,嚼著有肉;放壞的發暗,有霉味,嚼著發苦。”他把枸杞分給村民,“大家自己辨辨就知道了。”

    村民們一嘗,果然差別明顯。有人嘆道︰“還是王大夫實在,不哄人。”

    孫玉國見大勢已去,癱坐在地上。錢多多被村民們圍著要賠錢,哭喪著臉不知如何是好。劉二狗站在王寧身邊,紅著眼圈︰“王大夫,我……我想跟著你學認藥材,行嗎?”

    王寧看著他,又看了看周圍的村民,忽然笑了︰“想學可以,但得先記住,藥是救人的,不是害人的。”

    夕陽把枸杞叢染成了金紅色,王雪帶著孩子們在叢中穿梭,小心地采摘成熟的果實。林婉兒站在高處,望著這一片生機勃勃的紅,對王寧道︰“這荒漠的紅果,總算沒被埋沒。”

    王寧點頭。他知道,這場較量贏的不是他,是藥材本身的品性——那些在風沙中扎根、在烈日下結果的枸杞,早就用自己的甘甜,寫下了最有力的證明。

    開春時,沙溝的枸杞叢抽出了新綠。王寧帶著村民在旁邊開墾出半畝地,移栽了些健壯的枸杞苗。劉二狗背著糞筐跟在後面,小心翼翼地給幼苗施肥,後腰上還貼著張娜新熬的枸杞杜仲膏——自那日後,他便留在百草堂打雜,學認藥材的認真勁,比誰都足。

    “哥,你看這苗長得多精神!”王雪蹲在田埂上,指尖拂過帶著絨毛的新葉。她辮子上換了個新香囊,里面裝著曬干的枸杞花,是林婉兒教她做的,說能安神。

    張娜提著竹籃走來,里面裝著剛蒸好的枸杞糕。她素色布衫的袖口繡了朵小小的枸杞花,是林婉兒臨走前幫她描的花樣。“歇會兒吧,嘗嘗這個。”她把糕點分給眾人,軟糯的米香混著枸杞的甜,在春風里散開。

    鄭欽文的娘也來了,手里拄著根新拐杖,眼楮亮得能看清遠處的飛鳥。“王大夫,這枸杞糕比蜜還甜呢!”她笑得滿臉皺紋都舒展開,“我那孫子天天吵著要吃,說是吃了能跑贏大漠里的野兔。”

    王寧望著這熱鬧的景象,忽然想起林婉兒。那姑娘在鎮上待了半月,把“九曬九晾”的法子細細教給張娜,又留下本手抄的《枸杞炮制要訣》,便又雲游去了。臨走前她指著藥鋪牆上那幅《荒漠采藥圖》說︰“畫里藏著個秘密——你看這枸杞叢下的土,帶著點紫金光澤,正是鈣質土的特征,最養枸杞。”

    那時王寧才注意到,畫中枸杞叢旁確實畫著個采藥人,腳下的泥土用赭石色暈染,透著點金紅。想來是哪位懂藥的前輩留下的,暗指此地枸杞的珍貴。

    正思忖著,遠處傳來鈴鐺聲。錢多多騎著頭駱駝,背著個大包袱過來,臉上堆著討好的笑︰“王掌櫃,您看我給您帶啥來了?”他解開包袱,露出些包裝精美的瓷罐,“這是我從西域尋來的枸杞籽,听說比本地的更耐旱,您試試?”

    自上次假藥事後,錢多多賠光了本錢,差點被村民趕出鎮。還是王寧勸大家︰“知錯能改就好,留著他還能幫咱們尋些好藥材。”如今他倒真踏實了,走南闖北專找優質藥材,成了百草堂的“采購員”。

    “籽是好籽,”王寧拿起一粒細看,“但得先試試能不能在咱這沙壤里活。”他讓劉二狗找個角落種下,“藥材講究地道,強種怕是不行。”

    錢多多連連點頭︰“您說得是,還是您懂行。”他又從懷里掏出封信,“對了,林姑娘托人帶信來,說在昆侖山見著種野枸杞,比咱們這的還紅,讓您有空去看看。”

    王雪搶過信,念得抑揚頓挫︰“……枸杞者,得天地清氣而生,性溫而不燥,滋補而不滯,恰如醫者之心,需剛柔相濟……”念到末尾,她忽然笑了,“林姐姐說,讓咱們多曬些枸杞干,她秋天回來換!”

    夏日的暴雨過後,枸杞叢掛了滿枝青果。王寧帶著孩子們在藥鋪前的空地上曬枸杞,竹篩擺得整整齊齊,像鋪了片暗紅色的錦緞。張娜在櫃台後配藥,時不時抬頭看看,嘴角帶著笑意。有外地客商來買枸杞,嘗過之後連連稱贊︰“這荒漠紅果果然名不虛傳,比別處的甜三分,入藥肯定更得力!”

    孫玉國後來離開了小鎮,听說去了別處藥鋪當伙計,規規矩矩地學抓藥。有人說看見他在集市上幫人挑枸杞,分得清清楚楚哪些是好果,哪些是陳貨。

    秋末時,枸杞再次紅透了沙溝。王寧召集村民,在曬谷場開了個“枸杞會”。他站在台上,手里舉著本《本草綱目》,高聲念道︰“枸杞,久服堅筋骨,輕身不老,耐寒暑……”台下的人听得認真,孩子們拿著剛摘的枸杞,吃得滿嘴通紅。

    散會後,王雪捧著個陶罐來找王寧,里面是新熬的枸杞膏,琥珀色的膏體上泛著細密的泡沫。“哥,林姐姐說的‘卻老子’,是不是就是說吃了能像這枸杞一樣,在荒漠里也活得精神?”

    王寧看著遠處連綿的沙丘,夕陽正給枸杞叢鍍上金邊。他想起林婉兒留下的那句話︰“藥無貴賤,對癥則靈;醫無大小,存心則善。”便笑著點頭︰“是呢,人活一輩子,不就像這枸杞嗎?扎得深,曬得足,才能結出甜果子。”

    晚風拂過,帶來枸杞的甜香,混著藥鋪里飄出的當歸、杜仲氣息,在小鎮上空久久縈繞。那些掛在枝頭的紅果,像無數雙明亮的眼楮,看著這方水土上的人,守著藥者的本心,把日子過得像枸杞一樣,平凡,卻透著綿長的甘甜。

加入書簽 上一章 目 錄 下一章 加入書架 推薦本書

如果您喜歡,請把《短篇中草藥故事集》,方便以後閱讀短篇中草藥故事集第289章 百草堂之枸杞子後的更新連載!
如果你對短篇中草藥故事集第289章 百草堂之枸杞子並對短篇中草藥故事集章節有什麼建議或者評論,請後台發信息給管理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