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中草藥故事集

第277章 百草堂之白豆蔻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承道小寫師 本章︰第277章 百草堂之白豆蔻

    嶺南的六月,日頭像淬了火的銅盆,倒扣在百草鎮上空。青石板路被曬得發燙,蒸騰的熱氣里飄著兩股味——街東頭百草堂的藥香醇厚綿長,混著薄荷與陳皮的清苦;街西頭濟世堂的藥味卻帶著股子焦糊氣,像被雨水泡過的舊書,悶得人發慌。

    百草堂的櫃台後,王寧正低頭碾著藿香。他穿件月白長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的手腕上沾著點姜黃的藥漬——那是今早炮制藥材時蹭上的。他手指修長,指腹帶著常年捻藥磨出的薄繭,碾藥的力道均勻,銅碾槽里的藿香碎成細沫,香氣漫出來,給悶熱的屋子添了絲涼意。

    “哥,李嬸家的小子又吐了,娘讓你趕緊過去看看。”王雪掀著竹簾跑進來,粗布裙擺沾了些草葉。她梳著雙丫髻,發繩是藥房里剩下的紅綢子,額角沁著細汗,手里攥著張藥方,“這是今早開的藿香飲,喝了兩回,咋一點用都不見?”

    王寧放下碾子,接過藥方看了眼︰“脈象呢?”

    “娘說滑而濡,舌頭上一層白膩苔,跟抹了層米糊似的。”王雪說著,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張嫂子剛蒸好的豆蔻糕,你墊墊肚子?”

    油紙包一打開,甜香混著白豆蔻的辛氣涌出來。王寧捏起一塊,糕體細膩,嵌著些碎白的顆粒——那是張娜特意留的白豆蔻仁,去了殼的,嚼起來帶著股清冽的香。“這豆蔻是上月錢多多送的新貨?”他問。

    “嗯,張嫂子說這批次殼薄仁滿,炮出來格外香。”王雪也塞了塊進嘴,含糊道,“對了,剛路過濟世堂,孫玉國正站在門口吆喝,說他有治‘暑濕’的神藥,一貼就好。”

    王寧眉頭微蹙。暑濕癥在嶺南夏日常見,多是濕熱郁于中焦,治法該是化濕解表,哪有“一貼就好”的道理?他將豆蔻糕揣進懷里,抄起藥箱︰“我去李嬸家看看,你盯著藥房,別讓孫玉國的人來搗亂。”

    剛走到巷口,就見幾個村民抱著孩子往濟世堂跑,領頭的劉二狗揮著胳膊喊︰“都去孫老板那抓藥!百草堂的藥沒用,耽誤了病情可別後悔!”他斜眼瞥見王寧,撇著嘴笑,“喲,王少東家親自出診啊?可惜藥不行,白費力氣!”

    王寧沒理他,加快腳步往李嬸家趕。李家在鎮尾的茅草屋,剛進門就听見孩子的哭鬧聲,李嬸正拿著個黑陶碗,要給孩子灌藥。“王大夫您可來了!”李嬸眼圈發紅,“這藥是濟世堂買的,喝下去孩子是不吐了,可臉蛋子紅得像燒起來,還一個勁喊渴。”

    王寧摸了摸孩子的額頭,滾燙。他掀開孩子眼皮看了看,又搭住脈,眉頭擰得更緊︰“這藥里加了燥烈的熱性藥材,強行止住嘔吐,卻把濕邪逼進了里層。孩子本就陰虛,哪禁得住這麼折騰?”

    “陰虛?”李嬸不懂。

    “就是身子里的津液少,像土地缺了水。”王寧拿出隨身攜帶的銀針,在孩子虎口處的合谷穴輕捻,“孫玉國用的藥,好比用烈火烤濕地,表面干了,底下的濕氣卻更重。”他說著,從藥箱里取出個小紙包,“這是張娜剛泡好的白豆蔻,你拿回去,取三粒,和生姜片一起煮水,少少地喂給孩子,能順順他的胃氣。”

    紙包里的白豆蔻,外殼黃白透亮,捏起來脆生生的,湊近聞,一股辛香直沖鼻腔。李嬸接過紙包,又擔心地問︰“這藥會不會像濟世堂的那樣,喝了更渴?”

    “不會。”王寧想起張娜炮制藥材時的樣子——她總坐在窗邊的竹凳上,陽光透過窗欞落在她素色的布裙上,手里拿著小鉗子,仔細地剝著豆蔻殼,“白豆蔻性溫,但氣香能行氣,不像那些燥藥會傷津液。只是孩子體質偏虛,喝兩天就得停,我再給你開個方子,加些麥冬,能補補津液。”

    正寫著方子,門外突然吵嚷起來。王雪氣喘吁吁地跑進來︰“哥,不好了!濟世堂的鄭欽文帶著人,在咱們藥鋪門口砸東西,說……說咱們的藥害了人!”

    王寧猛地站起身,藥箱“ 當”一聲撞在桌腿上。他看了眼床上漸漸安靜的孩子,又望向百草堂的方向,眼神沉了下來。那包白豆蔻的辛香還在鼻尖縈繞,他忽然明白,這場暑濕癥,怕是要變成一場藥鋪間的惡斗了。

    百草堂的門板被踹得震天響,鄭欽文的粗嗓子混著瓷器碎裂聲傳進來︰“都來看啊!百草堂賣假藥害命!張屠戶喝了他們的藥,上吐下瀉更厲害了!”

    王寧趕回藥鋪時,門前已圍了半條街的人。鄭欽文正拎著塊摔碎的藥罐,里頭的藥渣撒了一地,黑糊糊的看不出原本模樣。張屠戶捂著肚子蹲在地上,臉色蠟黃,額頭上全是冷汗。

    “王寧你可算回來了!”孫玉國搖著折扇從人群里走出來,他穿件錦綢馬褂,袖口繡著金線,笑得眼角堆起褶子,“不是我說你,行醫得講良心,這暑濕癥雖常見,可用藥錯了分寸,就是草菅人命啊。”

    “張大哥的藥是何時抓的?方子呢?”王寧沒理會孫玉國,蹲下身扶住張屠戶。他記得張屠戶昨日來抓藥,當時診脈是濕熱並重,開的是藿香、佩蘭加滑石,絕不該加重病情。

    “方子……方子讓我婆娘燒了。”張屠戶疼得齜牙咧嘴,“但藥是你家伙計稱的,錯不了!今早喝第二碗,就覺得腸子像被擰著疼。”

    王寧看向藥鋪里的伙計,小伙計臉都白了︰“少東家,我……我按方子抓的,沒錯啊。”

    “沒錯?那這藥渣怎麼說?”鄭欽文把腳邊的藥渣踢到王寧面前,“這里頭有干姜!暑濕癥用干姜,不是火上澆油嗎?”

    人群里頓時起了騷動。“難怪張屠戶疼得厲害,干姜燥得很啊!”“百草堂怎麼會犯這種錯?”王雪急得臉通紅,正要辯解,被王寧按住了手。

    他拾起一撮藥渣,放在鼻尖聞了聞——確實有股干姜的辛辣味,混在藿香的清苦里,格外刺鼻。但他開的方子明明沒放干姜,難道是……他猛地看向櫃台後的藥櫃,張娜平日里炮制藥材的地方,那包剛開封的白豆蔻不見了。

    “孫老板倒是說說,你的‘神藥’里都有什麼?”王寧站起身,目光落在孫玉國身上。

    孫玉國得意地揚了揚下巴︰“我這藥是祖傳秘方,用的都是地道藥材,其中就有一味白豆蔻——知道嗎?這東西能化濕行氣,專治肚脹嘔吐,比你那藿香佩蘭管用多了!”

    “哦?白豆蔻?”王寧忽然笑了,“敢問孫老板的白豆蔻是新貨還是陳貨?是去殼取仁,還是連殼一起入藥?”

    孫玉國愣了下,隨即梗著脖子道︰“自然是好貨!管它新的舊的,能治病就是好藥!”

    “這你就錯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張陽拄著拐杖走出來,他穿件洗得發白的藍布短褂,背上的藥簍還沾著泥土。“白豆蔻這東西,講究個‘鮮’字。新貨殼薄如紙,仁白飽滿,聞著辛香沖鼻;陳貨殼厚發烏,仁子干癟,氣都散了大半。再者,入藥得去殼,留著硬殼礙著藥效,孫老板連這點都不懂,還好意思說祖傳秘方?”

    孫玉國的臉瞬間漲成豬肝色︰“你個老東西懂什麼!我這藥……”

    “你這藥我見過。”張陽打斷他,從藥簍里掏出個油紙包,“今早路過濟世堂後巷,見劉二狗扔這東西,撿來一看,竟是些發霉的豆蔻殼,混著黃連、干姜磨的粉。用干姜強壓嘔吐,治標不治本,還傷了津液,張屠戶怕是被你這‘神藥’害苦了!”

    人群嘩然。張屠戶掙扎著站起來,指著鄭欽文罵道︰“難怪我喝藥時覺得一股焦苦味!你昨日來我家串門,是不是趁機換了我的藥?”

    鄭欽文眼神閃爍,躲到孫玉國身後。王寧趁機道︰“大家若信得過百草堂,現在就隨我進店,我用新采的白豆蔻配藥,免費給各位調理。只是有句話得說在前頭——白豆蔻性溫,若是平日里總覺得口干舌燥、手心發熱的,得少用,我會另加些麥冬調和。”

    王雪立刻接話︰“李伯、王大娘,你們上次說夜里總渴得醒過來,等會兒抓藥時跟我說,我給你們多加些潤肺的!”

    村民們本就信得過百草堂,此刻見孫玉國露了怯,紛紛涌進藥鋪。孫玉國見狀,氣急敗壞地喊︰“都別信他!他那藥里有毒!”可沒人理會他,連鄭欽文都悄悄溜了。

    藥鋪里頓時忙起來。張娜重新找出一包白豆蔻,坐在櫃台後剝殼,她指尖靈活,指甲縫里還留著淡淡的藥香,剝好的豆蔻仁堆在白瓷盤里,像一堆瑩白的碎玉。王寧一邊診脈,一邊叮囑︰“張嬸這是寒濕,豆蔻配生姜;劉叔是濕熱,得加些黃芩……”

    王雪端著剛煎好的藥湯穿梭其間,藥碗里飄出的香氣里,白豆蔻的辛香格外分明。她經過王寧身邊時,低聲道︰“哥,張嫂子說,昨夜見林婉兒姑娘在藥鋪外站了會兒,好像往窗台上放了什麼,今早那包豆蔻就不見了。”

    王寧望向窗台,那里擺著盆薄荷,葉片上還沾著露水。他忽然想起林婉兒上次來買豆蔻時說的話︰“這東西嬌貴,得藏在陰涼處,不然氣跑了,就成了廢柴。”

    夜色漸深,百草堂的燈還亮著。王寧翻看醫書時,發現夾著張字條,是林婉兒的字跡︰“後山雨多,石縫間有豆蔻,需帶竹簍,忌用鐵器挖根。”

    他捏著字條笑了,這護道者,果然一直在暗中相助。只是不知明日上山,會不會再遇著孫玉國的人。窗外的風帶著潮氣吹進來,混著殘留的豆蔻香,像在預示著一場未完的較量。

    天剛蒙蒙亮,百草堂的竹門就“吱呀”開了。王寧背著竹簍,里頭墊著油紙,放著小鋤、剪刀和張娜連夜烙的麥餅。王雪扎緊了褲腳,背上挎著個裝水的葫蘆,發間別了朵野菊——那是她昨兒采藥時摘的,說能驅蚊蟲。

    “哥,你看這把小鋤,是娘特意找鐵匠打的銅頭,她說挖豆蔻不能用鐵器,會傷了根睫。”王雪獻寶似的舉起鋤頭,銅鋤頭像塊溫潤的黃玉,在晨光里泛著柔光。

    王寧接過試了試,分量剛好︰“娘說得對,白豆蔻的根須細,鐵器一踫就容易斷,來年就長不出新苗了。”他想起林婉兒字條里的話,又叮囑,“等會兒見了豆蔻,先看葉片——披針形,頂端尖,兩面得光滑無毛,別跟山姜苗弄混了。”

    兩人出了鎮,沿著蜿蜒的山路往上走。嶺南的山晨起多霧,濕漉漉的水汽打濕了衣襟,路邊的蕨類植物葉片上滾著露珠,一踫就簌簌往下掉。王雪走在前頭,忽然指著坡上一片青叢喊︰“哥!你看那是不是?”

    王寧快步上前,撥開霧氣細看——那植物葉片雖像,卻帶著細絨毛,湊近聞還有股腥氣。“是山姜。”他搖頭,“白豆蔻的葉子摸著像緞子,聞著有股淡淡的辛香,哪怕沒開花結果,也能辨出來。”

    正說著,遠處傳來隱約的腳步聲。王雪趕緊拉著王寧躲進一叢茂密的野芭蕉後,只見劉二狗和鄭欽文扛著鋤頭,罵罵咧咧地走過。“孫老板說了,挖不著白豆蔻,就把山里的苗全毀了,讓百草堂也別想弄到!”鄭欽文的聲音粗啞,“這鬼地方,哪有什麼破豆蔻?”

    劉二狗啐了口唾沫︰“找不到就放把火,燒光了干淨!”

    兩人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王雪氣得臉通紅︰“太過分了!他們怎麼能這樣?”

    王寧按住她的肩,示意別出聲︰“別跟他們硬踫硬。林婉兒說豆蔻長在石縫間,咱們往陰濕的崖壁那邊找找。”

    繞過一道山脊,果然見前方有片陡峭的崖壁,崖上垂著條條青藤,石縫里冒出幾株熟悉的植物——披針形的葉片油亮光滑,頂端帶著晨露,風一吹,隱約有辛香飄來。

    “找到了!”王雪眼楮一亮,就要往上爬。王寧趕緊拉住她︰“我來,你在下面遞工具。”他手腳並用攀著岩石往上挪,銅鋤頭輕輕刨開石縫邊的泥土,果然露出叢淺褐色的根睫,根睫上掛著幾顆青綠色的果實,像綴在藤上的小燈籠。

    “殼薄,飽滿!”王寧小心翼翼地摘下一顆,對著光看,果皮透亮得能看見里頭的仁子,“是新長的,還沒完全成熟,但藥效足夠了。”他用剪刀從果柄處剪下一串,放進竹簍里鋪好的油紙中,動作輕得像捧著易碎的瓷器。

    剛摘了半簍,天上忽然滾過一聲悶雷。王雪抬頭看,雲層已變得烏黑,像被墨染過︰“哥,要下雨了!”

    話音剛落,豆大的雨點就砸了下來。山路瞬間變得濕滑,王寧正想下來,忽然腳下一滑,整個人往崖下滾去。“哥!”王雪驚呼著撲過去,卻只抓住了他的衣角。

    就在這時,一道白影從崖邊的樹叢里竄出,閃電般抓住王寧的胳膊。是林婉兒!她穿著件洗得發白的粗布短打,頭發用布帶束起,平日里總蒙著半張臉的面紗此刻落在脖子上,露出張清瘦的臉,眼神卻亮得驚人。

    “抓緊!”林婉兒一聲低喝,借著崖邊一棵老榕樹的根須,硬生生把王寧拉了上來。兩人剛站穩,傾盆大雨就潑了下來,打得樹葉嘩嘩作響。

    “多謝姑娘。”王寧喘著氣,竹簍緊緊抱在懷里,里面的豆蔻安然無恙。

    林婉兒沒說話,只是指了指不遠處一個凹進去的石洞︰“去那邊避雨。”

    石洞不大,剛好容下三人。王雪趕緊拿出葫蘆遞過去︰“姑娘喝口水吧,剛才真是嚇死我了。”林婉兒接過,卻沒喝,只是盯著王寧的竹簍,忽然問︰“知道為什麼白豆蔻要長在石縫里嗎?”

    王寧一怔,隨即恍然︰“石縫能擋強光,保濕潤,又能排水,正好合了它喜半陰、忌水澇的性子。”

    “不止。”林婉兒指尖輕輕劃過一顆豆蔻果實,“這東西看著嬌弱,卻最有骨氣——越是貧瘠的石縫,長得越精神,殼雖薄,卻能護住內里的辛香。不像有些藥材,長在肥田沃土里,倒失了本味。”

    王雪沒听懂,只顧著擦竹簍上的雨水,忽然“呀”了一聲︰“哥!你看簍底!”

    王寧低頭,只見剛才慌亂中,幾顆豆蔻被壓破了殼,露出里面灰白色的仁子,形狀像顆顆小石子,卻散發著濃烈的辛香,混著雨水的潮氣,在石洞里彌漫開來。那香氣不似別的藥草溫吞,帶著股沖勁,像把小扇子,一下就吹散了洞里的濕悶。

    “好東西啊。”王寧撿起一顆,仁子飽滿堅實,“這股氣,就是它化濕行氣的根本。”

    雨漸漸小了,林婉兒站起身,理了理衣角︰“前面山谷還有一片,你們去采吧,劉二狗他們被我引到別處去了。”她頓了頓,又道,“孫玉國手里的陳豆蔻,是三年前的舊貨,殼厚仁癟,他還在里頭摻了巴豆殼,所以喝了才會腹瀉加劇。”

    王寧心頭一震︰“他竟敢用巴豆?”

    “為了賺錢,什麼做不出來。”林婉兒冷笑一聲,轉身走進雨幕,只留下句,“采完趕緊下山,夜路難走。”

    王雪望著她的背影,撓撓頭︰“這林姑娘,真神秘。”

    王寧握緊了竹簍,里面的豆蔻仿佛帶著溫度。他知道,這場關于白豆蔻的較量,還沒結束。但此刻握著這滿簍鮮活的藥香,他心里踏實得很——藥若真,心若誠,就不怕邪門歪道。

    回到百草堂時,日頭已偏西。張娜正站在門口張望,見兩人渾身濕透地回來,手里的竹簍卻護得嚴實,頓時紅了眼眶︰“可算回來了,我炖了姜茶,快進去暖暖。”

    王雪把濕漉漉的頭發捋到腦後,獻寶似的掀開竹簍︰“嫂子你看,這是我們采的野豆蔻,林姑娘說藥效好著呢!”簍里的白豆蔻沾著水汽,青黃相間的外殼透著瑩潤,輕輕一踫,辛香就爭先恐後地鑽出來。

    張娜小心翼翼地把豆蔻倒在鋪了棉布的案台上,拿起一顆對著光看︰“果然是好貨,殼薄得能透光,仁子定是飽滿的。”她取來小鉗子,指尖靈活地剝著殼,露出里面灰白色的多面體果仁,“這種新采的豆蔻,得先用竹篩晾著,不能暴曬,不然香氣跑了,藥效就差遠了。”

    正忙活著,門外傳來錢多多的聲音,帶著幾分急促︰“王少東家在嗎?有急事!”

    王寧迎出去,見錢多多背著個鼓鼓囊囊的包袱,臉上汗津津的︰“孫玉國在鎮口搭了台子,說要當眾比藥,還請了鎮上的老族長做見證,說要是你不敢去,就承認百草堂賣假藥!”

    “比就比。”王寧眼神清亮,“我正好讓大家看看,什麼是真藥,什麼是害人的東西。”他轉身對張娜道,“把今早孫玉國派人換的那包藥渣找出來,再備上我們新采的豆蔻和他的陳豆蔻,一起帶去。”

    鎮口的老槐樹下,果然搭了個簡易台子。孫玉國穿著簇新的綢緞馬褂,正唾沫橫飛地演說︰“大家都知道,藥好不好,得看療效!王寧那小子仗著自家是老字號,拿些劣質藥材糊弄人,今天我就讓他當眾出丑!”

    台下的村民議論紛紛,見王寧來了,自動讓開一條路。老族長拄著拐杖站在台中央,眉頭緊鎖︰“王小子,孫老板說要比藥,你敢應嗎?”

    “敢。”王寧走上台,將帶來的東西一一擺在桌上,“孫老板要比,那就比三樣——看形、聞氣、驗效。”

    他先拿起一顆自己采的白豆蔻︰“大家看,這豆蔻外殼薄脆,呈青黃色,捏著沉甸甸的,頂端有個小尖兒,這是新鮮豆蔻的模樣。”又拿起錢多多從濟世堂買來的“白豆蔻”,“再看這個,殼厚發黑,捏著輕飄飄的,用力一捏就碎,里面的仁子是褐色的,還帶著霉味——這就是陳了三年的舊貨,早就沒了藥效。”

    台下有人湊近細看,果然見兩種豆蔻天差地別。孫玉國臉色發白,強撐著道︰“模樣好看有什麼用?能治病才叫本事!”

    “那便聞聞氣。”王寧取來兩個白瓷碗,分別放入等量的豆蔻仁,用滾水沖泡。片刻後,他端起自己的碗,辛香瞬間彌漫開來,帶著股清冽的穿透力,台下有人忍不住吸氣︰“這味兒沖得很,聞著就提神!”

    再端起孫玉國的碗,碗里飄出的氣又淡又悶,還混著股土腥味。有個老藥農咂咂嘴︰“這哪是豆蔻香?陳得都快成柴禾了。”

    “最後驗效。”王寧看向台下,“誰今早喝了濟世堂的藥,覺得腹脹加重、口干舌燥的,上來試試?”

    立刻有個瘦高個村民擠上台︰“我!孫老板的藥我喝了兩回,現在嗓子眼跟冒火似的,肚子還脹得像個皮球。”

    王寧取來一小撮新豆蔻,和著生姜片用溫水沖泡,遞給村民︰“慢點喝。”村民半信半疑地飲下,不過片刻,忽然“呃”地打了個嗝,隨即驚喜道︰“哎?不脹了!嘴里也不那麼干了!”

    “這就是白豆蔻的本事。”張陽不知何時也來了,手里拄著拐杖,聲音洪亮,“它性溫能散寒,氣香能行氣,濕阻中焦的腹脹、胃寒的嘔吐,用它正合適。但孫玉國的陳豆蔻氣散了,他還往里頭摻巴豆殼——巴豆瀉下,豆蔻本是溫化,一瀉一溫相沖,不加重病情才怪!”

    “你胡說!”孫玉國急了,指著張陽罵,“你個老東西跟王寧一伙的,故意污蔑我!”

    “是不是污蔑,驗驗便知。”王寧拿起孫玉國帶來的藥粉,倒在水里攪拌,水面立刻浮起些棕黑色的碎殼,“大家看,這就是巴豆殼,遇水會浮起,還帶著股焦苦味。”他又取來那包被換的藥渣,“這是今早張屠戶喝的藥,里面摻了干姜,也是孫老板的手筆吧?”

    台下頓時炸開了鍋。“難怪我爹喝了藥更難受!”“孫玉國太黑心了,竟敢用巴豆!”劉二狗和鄭欽文想溜,被憤怒的村民攔住,推搡著押到台前。

    老族長氣得渾身發抖,拐杖往地上一頓︰“孫玉國!你用假藥害人,壞了百草鎮的規矩,從今日起,濟世堂查封,你給我滾出鎮去!”

    孫玉國面如死灰,被村民們轟下台時,還在喃喃︰“不可能……我的藥明明有用……”

    王寧望著台下群情激昂的村民,忽然提高聲音︰“大家靜一靜!藥無好壞,關鍵在用法。白豆蔻雖好,陰虛血燥的人不能多吃;哪怕是普通藥材,用對了癥,也能治病。孫玉國錯的不是藥,是心!”

    張陽點點頭,補充道︰“就像這白豆蔻,得采得正時、炮得得當、用得對癥,才能顯效。行醫者,得先修心,再論藥啊。”

    夕陽透過老槐樹的枝葉灑下來,落在王寧擺在台上的白豆蔻上,青黃的外殼泛著金光,那股清冽的辛香,仿佛隨著晚風,飄遍了整個百草鎮。

    三日後,百草鎮的晨霧里,多了股不同尋常的香氣。

    百草堂門前圍滿了人,卻不是來看熱鬧的。王寧正將一塊青石板立在階前,石板上刻著六個字——“藥貴真,方貴活”,筆鋒沉穩,帶著股韌勁。張娜端來一盆新沏的藥茶,里面飄著白豆蔻的辛香,遞給排隊的村民︰“這是‘豆蔻正氣散’,加了藿香、陳皮,祛濕又不傷脾胃,大家都嘗嘗。”

    王雪穿著干淨的藍布衫,正給一位白發老人遞藥包︰“李伯,您陰虛,這里面我特意加了麥冬,喝的時候別放糖,免得生濕。”老人接過藥包,捏了捏她的辮子︰“還是小雪細心,你哥這方子,比城里大夫的還管用。”

    人群外,錢多多背著個空包袱,正跟張陽說話︰“張老,孫玉國那批陳豆蔻我全收了,倒在江里了。以後我只給百草堂供藥,保準都是新貨。”張陽捋著胡須笑︰“你這小子,總算走對路了。”

    日頭升到半空時,林婉兒的身影出現在街角。她換了件素色布裙,面紗重新蒙在臉上,手里拎著個小布包。王寧看見她,放下手里的活迎上去︰“林姑娘,今日得空?”

    林婉兒把布包遞給他,聲音隔著面紗,有些模糊︰“這是我祖上留下的《豆蔻炮制法》,里面記著白豆蔻怎麼搭配最穩妥,陰虛者如何減量,氣虛者該配什麼補氣藥,或許用得上。”

    王寧接過布包,入手沉甸甸的,打開一看,是本泛黃的線裝書,紙頁邊緣都磨圓了,上面的字跡娟秀,卻透著股力道。“這份禮太貴重了。”他抬頭想道謝,卻見林婉兒轉身要走,“姑娘留步,還沒謝你上次在山上相救,還有……”

    “不必謝。”林婉兒停下腳步,側過臉,面紗下的嘴角似有笑意,“我守的不是你,是這鎮上的藥脈。你記住,白豆蔻能化濕,卻化不了人心的貪念;能行氣,卻順不了歪門邪道的路。守住這份真,比什麼都強。”

    她說完,便融進了鎮上的人流里,像滴水流進了江海,再尋不見蹤跡。王雪跑過來,看著她的背影︰“哥,林姑娘就這麼走了?”

    “她留下的東西,比人在更有用。”王寧翻開那本《豆蔻炮制法》,其中一頁夾著片干枯的豆蔻葉,葉片披針形,頂端尖,正是他教王雪辨認的模樣。書頁旁寫著行小字︰“草木有性,人亦有心,性相近,習相遠。”

    傍晚關店時,王寧在櫃台後的抽屜里,發現了另一張字條,是林婉兒的字跡︰“那幅《南嶺藥草圖》,角落里畫的不是雜草,是野豆蔻的生長地,來年春,可去采些新苗,種在藥圃半陰處。”

    他猛地想起藥鋪牆上掛的那幅古畫,畫的是南嶺山水,角落里確實有片不起眼的青叢,以前只當是畫師隨意點染的。原來那也是伏筆。

    王雪湊過來看了字條,眼楮發亮︰“哥,明年我們自己種豆蔻吧!這樣就不用冒險上山了。”

    張娜正在收拾藥櫃,聞言笑著點頭︰“我看行,白豆蔻喜濕,藥圃後頭有口井,澆水方便。再說,自己種的,心里更有數。”

    王寧望著窗外漸暗的天色,百草鎮的炊煙里,仿佛還飄著白豆蔻的香氣。他忽然明白,林婉兒從未離開,她留下的不只是炮制法、藥草圖,更是一份守護——守護藥材的真,守護醫者的心。

    數年後,百草堂的藥圃里,長出了一片茂盛的白豆蔻。春末開花時,白色的穗狀花序從根睫抽出,帶著淡淡的香;秋日結果時,青黃的果實掛滿枝頭,像一串串小燈籠。

    王雪已成了鎮上有名的女先生,帶了幾個徒弟,教他們辨認藥材時,總先讓看白豆蔻的葉︰“記住,這葉子得光滑無毛,像緞子,就像做人,得干淨透亮。”

    有個小徒弟問︰“師父,為什麼咱們的豆蔻比別處的香?”

    王雪指著藥圃旁的石碑——“藥貴真,方貴活”,笑著說︰“因為種它的人,心里裝著踏實。”

    風吹過藥圃,白豆蔻的葉片輕輕搖晃,那股清冽的辛香漫出來,混著百草堂的藥香,飄在百草鎮的空氣里,年復一年,從未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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