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中草藥故事集

第276章 百草堂之女貞子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承道小寫師 本章︰第276章 百草堂之女貞子

    百草鎮的秋總是裹著藥香來的。晨露還凝在百草堂門前那株老銀杏的葉尖上,王寧已坐在櫃台後翻完了第三本醫案。他穿一件月白色杭綢長衫,袖口磨得泛白,卻漿洗得筆挺,左手食指第二節有塊淺褐色的藥漬——那是去年炮制藥酒時,女貞子的汁液滲進皮膚留下的印記。他眉骨高挺,眼尾帶著些微細紋,看人時總習慣性地微微頷首,倒像在端詳一味藥材的成色。

    “哥,張屠戶家的婆娘又來問,她那夜盲癥到底能不能好。”王雪掀著藍布門簾進來,粗布圍裙上沾著新鮮的薄荷碎。她梳著雙丫髻,發繩是藥房里剩下的陳皮色棉線,背上那只靛藍藥簍鼓鼓囊囊,露出半截黃銅藥鋤的柄。

    王寧正用銀簪挑開一粒飽滿的女貞子,果皮裂開時濺出些微紫黑色的汁液。“讓她再服半月藥。”他指尖捻著那粒帶霜的果實,對著晨光看,“她是肝腎陰虛,得靠這冬青子慢慢補。”

    “又是這青果子?”門簾外傳來個尖細的聲音,孫玉國搖著把烏木扇跨進來,他穿件寶藍色錦袍,領口繡著金線牡丹,腰間玉佩墜子叮當作響。他身後跟著的劉二狗縮著脖子,粗布短褂上沾著泥點,手里提著的黑漆藥箱看著倒比百草堂的精致。

    孫玉國的目光掃過櫃台,落在那碟女貞子上,嘴角撇出個冷笑︰“王老板還是老樣子,拿些路邊野果當寶貝。昨兒李秀才來我回春堂,不過三貼鹿茸膏,就說頭暈輕了。”

    王寧將女貞子放回瓷碟,瓷片相撞發出清脆的響︰“李秀才脈弦細數,是陰虛火旺,鹿茸性熱,恐是飲鴆止渴。”

    “你懂什麼!”孫玉國扇子往掌心一拍,“鎮上最近多少人頭暈眼花?那是秋燥犯了,得用猛藥壓下去!”他說著往門外走,經過王雪身邊時故意撞了下她的藥簍,幾片曬干的菊花瓣從簍里飄出來。

    王雪正要理論,卻被王寧按住手。他望著孫玉國的背影,指尖在櫃台的木紋上輕輕敲著︰“去把後院晾的女貞子收進來,看天色怕是要落雨。”

    這場雨下了三天三夜。雨停那日清晨,百草堂的門剛卸下,就被人撞開了。張老漢捂著肚子沖進來,青布短衫的前襟沾著些穢物,他臉憋得通紅,說話都打顫︰“王大夫,快……快救救我!孫老板給的藥,越吃越拉……”

    王寧扶他坐下,三指搭在他腕脈上。老人的脈沉細無力,舌苔白膩得像沾了層米糊。“他給你開了什麼?”

    “說是補藥,有肉桂、附子……”張老漢疼得直抽氣,“吃了頭兩貼渾身發熱,以為有效,第三貼下肚就開始拉肚子,拉得腿都軟了。”

    “糊涂。”王寧松開手,轉身從藥櫃里取出個青瓷藥罐,“你本就脾胃虛寒,孫玉國偏給你用熱性藥,這不等于往冰窖里扔炭火?”他抓了把炒得微黃的女貞子,又添了幾片白術,“女貞子性涼,本會傷脾胃,但用麩皮炒過,涼性就減了;再加白術健脾,正好中和。”

    王雪在一旁碾藥,銅碾槽里的藥末簌簌往下落。她看著王寧專注的側臉——他挑揀女貞子時,總會先對著光看果實的飽滿度,再用指甲刮去表面那層薄薄的白霜,說是霜厚才夠成熟。這動作她從小看到大,就像鎮上的老人們說的,王寧懂藥,更懂藥要順著人的性子來。

    藥剛煎上,又有幾個村民擁了進來。劉嬸扶著門框,一只手捂著耳朵,另一只手在眼前亂抓︰“王大夫,我這耳朵里跟塞了團棉花似的,看東西也模模糊糊,孫老板說我是上火,給我開了黃連,喝得我嘴里發苦,頭更暈了。”

    王寧讓她坐下,翻開她的眼皮看了看,又讓她伸出舌頭——舌紅少苔,正是肝腎陰虛的模樣。“你不是上火,是水少了。”他取過紙筆,寫下藥方,“女貞子五錢,枸杞三錢,菊花一錢,泡水當茶喝。”

    “就這?”劉嬸看著藥方上的“冬青子”三個字,一臉懷疑,“孫老板說要用珍貴藥材才行。”

    “藥無貴賤,對癥就好。”王寧將藥方折好遞給她,指尖的藥香混著剛煎好的藥味飄過來,“這冬青子,能補肝腎之陰。你試試,半月後再來。”

    正說著,門外傳來一陣喧嘩。孫玉國帶著鄭欽文站在台階下,手里舉著個藥包,對著圍觀的村民嚷嚷︰“大家看清楚!王寧用這野果子騙錢呢!我回春堂的藥才是正經東西,他這‘百草堂’,遲早要變成‘敗草堂’!”

    王寧走出藥鋪,秋日的陽光落在他肩頭,月白長衫泛著柔和的光。他沒看孫玉國,反而轉向村民︰“誰要是覺得頭暈目眩、眼楮干澀,不妨試試我的藥。有效再付錢,無效分文不取。”

    孫玉國氣得扇子都掉在了地上。鄭欽文趕緊撿起來遞給他,他卻一把推開,指著王寧的鼻子︰“好!我倒要看看,你這破果子能治什麼病!”

    王寧沒接話,只是彎腰拾起一片被風吹落的銀杏葉。葉尖已經泛黃,像極了那些來找他看病的老人鬢角的白發。他想起父親臨終前說的話︰“醫道如草木,得順著時節,貼著地皮生長。”此刻風穿過藥鋪後院,帶來女貞子青澀又微甜的氣息,他知道,這場關于藥的較量,才剛剛開始。

    百草堂的藥香里,漸漸多了女貞子的清苦氣。王寧每日天不亮就起身,將前一日曬好的女貞子倒進竹匾,借著晨光一粒粒挑揀。他指尖劃過果實表面,那些霜皮薄、顏色發綠的便被挑出來,扔進旁邊的陶甕——那是留著做種子的。

    “哥,劉嬸又來了,說耳朵不堵了,就是看東西還模糊。”王雪端著剛沏好的藥茶進來,粗瓷碗里浮著幾粒飽滿的女貞子,枸杞的紅、菊花的黃在水中慢慢舒展。她梳著的雙丫髻今天換了根金銀花枝當簪子,那是清晨去後山采藥時折的,帶著露水氣。

    王寧抬頭時,額前的碎發垂下來,沾了點女貞子的白霜。他接過藥碗放在櫃台上,目光落在牆上掛著的《本草圖經》上——那是他祖父傳下來的,邊角已經泛黃,其中“女貞實”條目下畫著一株常綠灌木,枝條上墜著一串串紫黑色的果實,旁邊批注著“霜降後采,陰干”。

    “讓她再加些桑葚。”王寧用毛筆在藥方上添了兩個字,筆鋒沉穩,“肝腎同源,腎陰足了,肝血才旺,眼楮自然清亮。”他說話時,左手無意識地摩挲著腕上的藥串——那是用陳年女貞子殼打磨成的珠子,被他盤得發亮,據說能安神。

    正說著,劉嬸掀簾進來,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剛蒸好的米糕。她眼楮里的渾濁少了些,走路也穩當多了︰“王大夫,您這藥真神!我按您說的,每天用冬青子泡水,夜里睡得著了,就是看東西還像隔層紗。”

    王寧讓她坐下,翻開她的眼瞼仔細看了看︰“別急,陰虛不是一日形成的,得慢慢補。”他從藥櫃里取出個小紙包,里面是些黑紫色的顆粒,“這是酒浸的女貞子,你回去每天吃三粒,比泡水效力強些。”

    劉嬸接過紙包,指尖觸到王寧的手——那手上有層薄繭,指腹和指甲縫里總帶著些深褐色的痕跡,那是常年處理藥材留下的。她想起孫玉國那雙白淨的手,戴著玉扳指,抓藥時總要先用銀鑷子夾,生怕沾上藥渣。

    “王大夫,孫老板昨天在街口說,您這藥是騙人的,還說……”劉嬸欲言又止。

    “說什麼?”王寧正往藥臼里放龍骨,準備給另一位失眠的村民配藥。

    “說您用的根本不是冬青子,是後山的野葡萄珠子。”

    王寧笑了,拿起一粒女貞子遞給她︰“你看,這果實兩頭尖,表面有白霜,砸開里面是單顆種子;野葡萄是圓的,籽多,味道也酸。”他又取出本藥書,指著上面的圖,“孫老板要是真懂藥,就該知道,這女貞子又名冬青子,《本草綱目》里寫著呢。”

    劉嬸這才放心,謝過王寧,提著米糕高高興興地走了。她剛出門,就撞見張陽背著藥簍回來。這學徒才十六歲,臉上還帶著稚氣,粗布短褂的肘部磨出了洞,褲腳沾著泥,背上的藥簍晃悠著,發出銅鏟和竹簍踫撞的聲響。

    “先生,後山的女貞樹我都看過了,果實還泛著青呢。”張陽抹了把臉上的汗,從懷里掏出個油紙包,“這是林前輩托人捎來的信,說她過幾日就到。”

    王寧接過信,指尖觸到油紙包上的溫度——林婉兒總是這樣,無論何時捎信,都會在油紙里裹些曬干的藥草,這次是薄荷,清清涼涼的氣息正好驅散秋燥。他展開信紙,上面只有一行字︰“女貞未霜,采之無益,靜待為佳。”

    “看來得等霜降後才能采新的女貞子了。”王寧把信折好,放進貼身的口袋,“庫房里的存貨還夠嗎?”

    張陽掰著手指頭算︰“本來夠的,但這幾日來抓藥的人越來越多,孫老板又讓人去錢老板那里搶貨,現在藥行里的女貞子都漲價了。”

    王寧皺起眉。他知道錢多多是個精明的藥材商人,誰給的價高就賣給誰。但他更清楚,孫玉國搶藥不是為了治病,是為了斷他的貨源。

    果然,傍晚時分,錢多多就來了。他穿著件藏青色綢緞馬褂,手里拄著根瓖玉的拐杖,進門時先打了個噴嚏——他有過敏性鼻炎,最怕藥鋪里的粉塵。

    “王老板,開門見山吧。”錢多多掏出個算盤, 里啪啦打了幾下,“孫老板說了,女貞子他全要了,給的價是你的兩倍。”

    王寧正在炮制女貞子,一口大鐵鍋里,麩皮炒得發黃,他用長柄藥鏟把女貞子倒進去,翻炒時發出沙沙的聲響。“錢老板做藥材生意多年,該知道霜降前的女貞子藥性不足。孫玉國要,就讓他拿去。”

    錢多多眯起眼楮,打量著王寧——這人身上總帶著股藥味,不像自己滿身的檀香;手指粗糙,卻比那些戴玉扳指的手更讓人信服。他忽然壓低聲音︰“實不相瞞,我留了些去年的陳貨,霜降後采的,藥效足。只是……”

    “多少價?”王寧停下手里的活。

    “價好說,但我有個條件。”錢多多往門口看了看,“孫玉國讓劉二狗盯著我,這批藥得半夜偷偷送過來。”

    王寧點頭應了。錢多多走後,張娜端著晚飯進來,她梳著圓髻,插著支銀簪,圍裙上繡著株當歸圖案——那是她嫁過來時,王寧親手繡的,說當歸寓意“應當歸來”。

    “我听雪丫頭說,孫玉國又在搗亂?”張娜把一碗蓮子羹放在王寧手邊,“他那人,眼里只有銀子,哪懂什麼醫者仁心。”

    王寧舀了勺蓮子羹,甜絲絲的味道里帶著點苦味——張娜總愛在羹里加些蓮子心,說是能清心火。“他要搶就讓他搶,藥是治病的,不是搶來囤積的。”

    “對了,”張娜想起件事,“今天李伯來道謝,說他用你教的法子,把女貞子和枸杞泡在酒里,喝了幾日,腰膝酸軟好多了。”

    王寧笑了。他想起李伯那天來的時候,彎腰都費勁,舌頭胖大,是典型的肝腎陰虛。他當時就說︰“泡酒後,女貞子的涼性會減些,更適合你。”

    夜色漸深,百草堂的燈還亮著。王寧坐在燈下,翻看醫案,旁邊的竹匾里,炒好的女貞子泛著油亮的光澤,像一串串縮小的紫瑪瑙。他不知道,此刻回春堂里,孫玉國正對著劉二狗和鄭欽文發脾氣。

    “廢物!連批像樣的女貞子都弄不到!”孫玉國把一個茶杯摔在地上,碎片濺到鄭欽文腳邊,“明天你們就去後山,不管熟沒熟,把能摘的都摘回來!我倒要看看,王寧沒了藥,還怎麼跟我斗!”

    劉二狗縮著脖子,眼神躲閃︰“老板,听說後山的樹是林前輩照看的,我們去摘……”

    “一個女人家懂什麼!”孫玉國打斷他,“明天一早就去,摘不到就別回來!”

    窗外,一輪殘月掛在天上,照著百草堂門前那棵老銀杏。幾片葉子悠悠落下來,正好落在王寧白天晾曬的女貞子上,像給那些紫黑色的果實,蓋上了一層薄薄的秋被。王寧合上書,吹熄油燈時,忽然想起林婉兒信里的話——“靜待為佳”。他總覺得,有些事,急不得,就像藥,得等時辰到了,才能顯出真性情。

    王寧是被一陣急促的砸門聲驚醒的。天剛蒙蒙亮,他披著件深藍色夾襖去開門,門閂剛拉開,就見劉嬸跌跌撞撞撲進來,手里攥著個破布包,里面的藥渣撒了一地。

    “王大夫!出事了!”劉嬸的聲音發顫,眼圈通紅,“我兒子……我兒子喝了孫老板的‘冬青子’藥,現在上吐下瀉,眼楮都快睜不開了!”

    王寧心里一沉,趕緊讓王雪去燒水,自己蹲下身查看藥渣。那些顆粒圓滾滾的,顏色發綠,捏碎了里面是多粒細小的籽,散發著一股生澀的草腥味——根本不是女貞子,倒像是沒成熟的野葡萄。

    “他什麼時候買的藥?”王寧站起身,長衫的下擺掃過地上的藥渣。

    “就昨天傍晚!孫老板在街口喊,說您的藥賣完了,他進了批‘極品冬青子’,便宜又有效。我看他那藥顏色鮮亮,就買了一包……”劉嬸說著哭起來,“我兒子最近總說頭暈,我想著跟我癥狀一樣,就給他熬了喝,哪知道……”

    王寧快步往回春堂走,晨露打濕了他的布鞋,路邊的野草上掛著霜,踩上去咯吱作響。他遠遠就看見孫玉國站在藥鋪門口,穿著件狐皮坎肩,正指揮鄭欽文往門板上貼告示,上面寫著“祖傳秘方,專治眼暈”。

    “孫玉國!”王寧的聲音帶著寒意,“你賣的是什麼藥?”

    孫玉國轉過身,臉上堆著假笑︰“喲,王大夫這麼早啊?我賣的自然是冬青子,治病救人的好東西。”

    “好東西?”王寧舉起手里的藥渣,“這是野葡萄!你用沒成熟的野葡萄冒充女貞子,不怕吃死人嗎?”

    圍觀的村民越來越多,紛紛議論起來。張老漢拄著拐杖擠到前面︰“我說呢,昨天買了孫老板的藥,喝著一股酸味,怪不得喝完更暈了!”

    孫玉國的臉漲成了豬肝色,他指著王寧罵道︰“你胡說!這就是冬青子!是你嫉妒我生意好,故意找茬!”

    “是不是,讓大家看看便知。”王寧從懷里掏出個小布包,里面是他挑揀好的女貞子,“大家看清楚,真正的女貞子,形狀橢圓,表面有白霜,砸開是單顆種子;孫老板這‘藥’,圓球形,無白霜,多籽,味道酸澀——這是後山沒成熟的野葡萄,性寒且無毒,但毫無滋補肝腎之效,空腹喝還會傷脾胃!”

    村民們拿起兩種果實對比,果然如王寧所說。劉嬸氣得發抖,沖上去要撕孫玉國的告示︰“你這黑心肝的!我兒子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我跟你拼命!”

    孫玉國慌忙躲到鄭欽文身後,嘴里還硬氣︰“你們別听他胡說!這是新采的冬青子,還沒晾干,所以看著不一樣!”

    “新采的?”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人群外傳來。眾人回頭,只見一個穿月白道袍的女子站在那里,腰間系著個藥囊,露出半截桃木藥鏟。她頭發用木簪挽起,額前幾縷碎發被晨風吹動,眉眼清冽,像極了山里的清泉。

    “林前輩!”王寧又驚又喜。

    林婉兒走到近前,拿起孫玉國的“藥”聞了聞,又看了看王寧手里的女貞子,淡淡道︰“女貞子需霜降後采摘,此時果實飽滿,白霜厚,性涼而滋陰;未霜降的青果,不僅無效,還帶青澀之氣,傷脾胃。何況這根本不是女貞子。”她轉向村民,“孫老板連藥材都認不清,還敢開藥方?”

    孫玉國見她氣度不凡,不敢頂撞,只是嘟囔︰“你是誰?憑什麼說我認不清藥材?”

    “憑這個。”林婉兒從藥囊里掏出一本泛黃的《本草圖經》,翻開其中一頁,“自己看,女貞子的形態、采摘時節,寫得明明白白。”

    孫玉國哪里看得懂,支支吾吾說不出話。劉二狗偷偷拉他的衣角,被他甩開。

    “我看你是王寧請來的托!”孫玉國嘴硬道,“大家別信他們!我的藥就是好!”

    “好不好,讓劉嬸兒子的脈象說話。”林婉兒說著,往劉嬸家走去。王寧緊隨其後,村民們也跟著去看熱鬧,孫玉國騎虎難下,只好硬著頭皮跟上。

    劉嬸兒子躺在床上,面色蒼白,嘴唇干裂。林婉兒三指搭在他腕脈上,片刻後說︰“脈細數,舌紅苔少,本是肝腎陰虛,卻因誤食酸澀野果,損傷脾胃,導致水濕內停。”她轉向王寧,“用炒女貞子三錢,配茯苓、白術各二錢,先健脾,再滋陰。”

    王寧點頭,立刻讓王雪回家取藥。張陽跑得快,自告奮勇去了。藥很快煎好,劉嬸兒子喝下後,不到半個時辰,果然不吐了,臉色也緩和了些。

    村民們這才徹底相信,紛紛指責孫玉國。孫玉國見勢不妙,偷偷讓鄭欽文去報官,向惡人先告狀。

    回到百草堂,林婉兒坐在竹椅上,接過張娜遞來的藥茶。她看著院子里晾曬的女貞子,說︰“我在後山看到幾棵老樹,果實被人糟蹋得厲害,枝丫都折斷了。”

    王寧嘆了口氣︰“定是劉二狗他們干的。”

    “孫玉國急功近利,不懂‘藥有其時’的道理。”林婉兒拿起一粒女貞子,對著陽光看,“這藥材啊,就像人,不到時候,強催也沒用。去年我在黃山見到一棵百年女貞樹,當地人說,那樹十年才結一次果,結出的果子,白霜厚得像裹了層雪,藥效比普通的強十倍。”

    張陽在一旁收拾藥簍,听到這話,忍不住說︰“林前輩,您怎麼懂這麼多?”

    林婉兒笑了,眼角露出淺淺的細紋︰“我師父曾說,學藥要先學等。等花開,等果熟,等藥性歸位。急不得。”她說著,看向王寧,“你用炒女貞子減其涼性,用酒浸增強溫補,這些法子,都是懂藥、更懂人的體現。”

    正說著,錢多多匆匆忙忙跑進來,手里提著個沉甸甸的麻袋。他跑得滿頭大汗,藏青色馬褂的扣子都崩開了一顆︰“王老板,可算找到你了!這是我藏的好貨,霜降前采的陳女貞子,藥效足!”他解開麻袋,里面的女貞子果然飽滿,白霜清晰可見。

    “錢老板不怕孫玉國找你麻煩?”王寧問道。

    錢多多拍著胸脯︰“我雖愛錢,但更怕遭報應!孫玉國用野葡萄騙人,我要是幫他,以後誰還敢買我的藥?再說,王老板的醫術,鎮上誰不知道?”

    王雪端來剛蒸好的山藥糕,笑著說︰“錢老板這次可是做了件好事。”

    錢多多拿起一塊糕塞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應該的,應該的……對了,孫玉國讓官差來了,說是要查你賣假藥,你們可得小心。”

    王寧剛要說話,就見兩個官差走進來,後面跟著一臉得意的孫玉國。

    “王寧,有人告你用劣質藥材騙人,跟我們走一趟!”官差掏出鎖鏈。

    “等等。”林婉兒站起身,將《本草圖經》遞給官差,“大人可以看看,何為女貞子,何為野葡萄。孫玉國賣假藥材證據確鑿,為何不抓他?”

    官差翻看藥書,又看了看王寧的藥和孫玉國的藥渣,一時沒了主意。孫玉國急了︰“大人別信他們!這女人是他同伙!”

    正在這時,劉嬸帶著兒子來了。小伙子向官差行了個禮︰“大人,是孫玉國賣假藥用野葡萄騙我,王大夫和林前輩救了我。請大人明察!”

    越來越多的村民作證,官差終于明白過來,當場將孫玉國和劉二狗、鄭欽文帶走了。

    看著孫玉國被押走的背影,王寧嘆了口氣。林婉兒走到他身邊,指著院牆外的天空︰“要下大雨了。雨後,就該霜降了。”

    果然,午後狂風大作,豆大的雨點砸下來,打在藥鋪的青瓦上 啪作響。王寧和林婉兒、張陽一起,將晾曬的女貞子搬進庫房。潮濕的空氣里,藥香愈發濃郁,混著雨水的清冽,讓人心里安定。

    王寧看著庫房里堆積的女貞子,忽然想起父親說過的話︰“好藥能治病,更能治心。”他覺得,這場雨來得正好,既能洗淨鎮上的濁氣,也能讓那些真正的女貞子,在霜降後,綻放出最好的藥性。

    雨越下越大,百草堂的燈又亮了起來。燈下,王寧和林婉兒正在核對藥方,王雪和張陽在旁邊碾藥,錢多多則幫忙整理藥材。藥碾轉動的聲音,雨點敲窗的聲音,還有偶爾響起的咳嗽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關于等待的歌——等待雨停,等待霜降,等待每一味藥,都能遇見需要它的人。

    雨後的清晨,百草鎮被一層薄薄的白霜裹住了。王寧推開窗,冷冽的空氣帶著泥土的腥氣涌進來,院角那叢薄荷的葉子上凝著冰晶,折射出細碎的光。他一眼瞥見藥圃邊的溫度計——冰點以下,正是霜降。

    “哥,林前輩說的時辰到了!”王雪的聲音從院外傳來,她已經背著藥簍站在門口,粗布裙擺上沾著草葉上的霜,雙丫髻上別著的野菊干花被凍得發硬。張陽跟在她身後,背上的藥鋤閃著冷光,腰間的竹簍里露出半截油紙包,里面是準備好的干糧。

    林婉兒從客房走出來,月白道袍外罩了件灰布斗篷,手里握著那柄桃木藥鏟。經過一夜休整,她眼底的倦意散去,晨光落在她清瘦的臉上,竟讓人想起藥譜里畫的女貞子——沉靜里藏著韌勁。“後山的百年女貞樹在北坡,那里背風,果實上的白霜最厚。”她遞給王寧一個竹籃,“記得帶布墊,別踫傷果實表面的霜。”

    王寧點點頭,轉身回屋換上深藍色的粗布短褂,袖口和褲腳都用繩子扎緊了,腳上蹬著雙厚底布鞋——這是他每年采藥的行頭,耐磨,還能防蛇蟲。他往懷里揣了個油紙包,里面是炒得微黃的女貞子粉,林婉兒說北坡風大,嚼些能補肝腎,免得受風寒。

    一行四人踏著薄霜往後山去。石板路被凍得發滑,王雪走在最前面,手里揮舞著藥鋤撥開帶刺的灌木叢,嘴里哼著鎮上的采藥歌︰“霜降采女貞,霜厚藥才靈,青果扔不得,留著當種生……”

    林婉兒听著,忽然停下腳步,指著路邊一棵矮樹︰“你們看,這就是野葡萄藤,結的果實和女貞子相似,但藤本植物,枝蔓會纏繞,而女貞是喬木,枝條直立。”她摘下一顆青紫色的果實,捏碎了遞給張陽,“嘗嘗,澀味重,這就是孫玉國拿來充數的東西。”

    張陽皺著眉咽下,舌尖發麻︰“難怪村民喝了會拉肚子,這味太沖了。”

    王寧蹲下身,撥開女貞樹下的枯草,指著根部叢生的幼苗︰“霜降後采果,不能傷了樹根。這些幼苗明年就能移栽,咱們采的時候得繞著走。”他說話時,手指輕輕拂過幼苗上的霜,動作輕柔得像在撫摸初生的嬰兒——這是他父親教的規矩,采藥要給草木留生機。

    越往山頂走,風越烈。北坡的岩石上,果然立著幾棵高大的女貞樹,樹干粗壯得要兩人合抱,枝丫向四面伸展,像一把把撐開的綠傘。最粗的那棵樹頂,掛著個褪色的紅綢帶,林婉兒說那是十年前她師父系的,祈願藥樹常青。

    “你們看!”王雪指著枝頭,眼楮發亮。陽光下,一串串紫黑色的果實垂下來,表面覆蓋著厚厚的白霜,像綴滿了紫水晶珠子,又像裹著層糖霜。風一吹,果實輕輕晃動,白霜簌簌落下,在地上積成一小片銀白。

    林婉兒取出桃木藥鏟,在樹干上輕輕敲了三下︰“老伙計,借你的果實救些人。”她轉向王寧,“從外圍的枝條采,別傷了樹心。”

    王寧點點頭,踩著張陽搭的木梯爬上樹枝。他沒有用剪刀,而是用拇指和食指捏住果實的蒂,輕輕一旋——這樣既能完整摘下果實,又不會扯斷枝條。摘滿一籃,他遞下去給王雪,自己則對著陽光端詳剛采的果實︰飽滿,沉甸甸的,白霜沾在指尖,像抹了層細鹽。

    “先生,這霜為什麼這麼重要?”張陽一邊用布墊接住果實,一邊問道。

    “這層霜是果實成熟後自然分泌的蠟質,”王寧的聲音被風吹得有些散,“《本草衍義》里說,‘女貞實,九月十月采,陰干用,須極干,方有白霜’,霜越厚,說明果實成熟度越高,滋陰的藥效越強。”他說著,從懷里掏出個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刮下一些白霜,“這霜單獨收集起來,明目效果更好。”

    林婉兒在樹下分揀果實,她的動作極快,卻又極輕,指尖劃過果實,那些不夠飽滿、霜層薄的便被挑出來,放進另一個竹籃。“這些留著,明年春天埋進土里,能發芽。”她抬頭看向王寧,“你父親以前總說,藥人要懂‘取舍’,采藥如此,行醫也如此。”

    王寧的心輕輕一動。父親臨終前躺在病榻上,就是這樣教他的,那時窗外也落著霜,父親枯瘦的手捏著一粒女貞子,說︰“寧肯少采,不可濫取,藥有靈性,你敬它,它才肯救你。”

    不知不覺到了正午,陽光曬化了地上的薄霜,露出濕潤的泥土。四人坐在一塊背風的岩石上吃干糧,王雪拿出水壺,里面泡著剛采的女貞子和枸杞,喝一口,清苦里帶著微甜。

    “林前輩,您怎麼會來百草鎮?”王雪咬著舌頭問道。

    林婉兒望著遠處的山巒,目光悠遠︰“我師父曾在這里采過藥,說百草鎮的水土養藥,也養人。他臨終前讓我來看看,說這里有個懂藥的年輕人,能用女貞子治心病。”她看向王寧,眼里帶著笑意,“看來他沒說錯。”

    王寧的臉微微發燙,剛要說話,卻見張陽指著山下驚呼︰“先生,你們看!”

    順著他指的方向望去,幾個黑影正鬼鬼祟祟地往北坡來,為首的那人跛著腳,正是被官差放出來因沒抓到現行)的劉二狗。他身後跟著兩個面生的漢子,手里都拿著砍刀和麻袋。

    “是孫玉國的人!”王雪握緊了藥鋤。

    林婉兒站起身,臉色沉了下來︰“他們還不死心,想偷樹!”

    王寧將裝滿果實的竹籃遞給王雪︰“你們帶著藥先下山,去報官。我和林前輩攔住他們。”

    “哥!”

    “快走!”王寧的聲音不容置疑,他從腰間解下系藥簍的麻繩,“這里的樹不能讓他們砍了,這是全鎮的藥本。”

    王雪咬咬牙,拉著張陽往山下跑。劉二狗已經看到了他們,在下面喊︰“抓住那兩個小的!別讓他們報信!”兩個漢子立刻追了上去。

    王寧見狀,抓起一把帶霜的泥土朝劉二狗扔去︰“你的對手在這!”

    劉二狗被泥土迷了眼,罵罵咧咧地沖上來︰“王寧,壞我老板的好事,今天非讓你嘗嘗厲害!”他揮著砍刀就砍,王寧側身躲開,順手抄起身邊的粗樹枝格擋。林婉兒則靈活地繞到側面,桃木藥鏟對著漢子的手腕一敲,砍刀當啷落地。

    風又起了,卷起地上的落葉和藥果。王寧一邊躲閃,一邊護著身後的女貞樹,粗布短褂被樹枝劃破了一道口子,手臂也被劃出血,但他始終沒讓劉二狗靠近樹干半步。他想起父親說的,藥樹是活的,能感知人的心意——此刻他仿佛能听見樹干里傳來的微弱聲響,像在為他鼓勁。

    就在這時,山下傳來了官差的吆喝聲。劉二狗等人見狀,知道不妙,扔下刀就往密林里跑。王寧沒有去追,只是靠在樹干上喘氣,看著手臂上的傷口滲出血珠,滴落在滿是白霜的土地上,暈開一小片暗紅。

    林婉兒走過來,從藥囊里取出些女貞子粉末,和著泉水調成糊狀,敷在他的傷口上︰“這藥能止血,還能消炎。”她的動作很輕,指尖帶著淡淡的藥香。

    “謝謝您,林前輩。”

    “該謝的是你。”林婉兒望著那些安然掛在枝頭的果實,“守住了樹,就守住了百草鎮的藥脈。”

    夕陽西下時,王寧和林婉兒背著剩下的果實下山。霞光把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竹籃里的女貞子在顛簸中輕輕踫撞,發出細碎的聲響,像在哼一首古老的歌謠。遠遠地,百草堂的燈已經亮了,張娜一定在門口等著,灶上煨著的藥罐里,或許已經飄出了女貞子混著枸杞的暖香。

    王寧低頭看著籃子里的果實,它們經過霜降的洗禮,愈發飽滿沉重。他忽然明白,所謂藥香,不僅是草木的氣息,更是人心底的那份堅守——就像這女貞樹,無論風霜如何,總能在該結果的時候,結出最實在的果。

    百草堂的藥碾聲,在冬日的暖陽里格外清晰。王寧正將新采的女貞子倒進碾槽,紫黑色的果實與木碾踫撞,發出沙沙的輕響,碾碎的藥末帶著清苦的香氣,混著窗台上晾曬的枸杞甜香,在屋里彌漫開來。

    他穿著件月白色棉袍,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那道淺褐色的疤痕——那是上次在後山護樹時被樹枝劃的,如今已結痂。張娜端著碗剛熬好的藥進來,青瓷碗沿還冒著熱氣︰“林前輩說這方子加了酒浸女貞子,喝了能養肝腎,你最近總熬夜配藥,得好好補補。”

    王寧接過藥碗,溫熱的藥液滑入喉嚨,帶著淡淡的酒香和藥香。他看向窗外,那棵新栽的女貞樹苗立在老銀杏旁,是他前幾日從後山移栽的,枝條上還裹著防寒的草繩。林婉兒說,這樹苗是百年老樹的根須發的,帶著長輩的氣性,好好養著,將來能護一方人。

    “哥,錢老板送藥材來了,說這次的女貞子都是霜降後采的,白霜厚得很。”王雪掀簾進來,粗布圍裙上沾著些甘草末,她手里拿著本新訂的藥譜,封面上是張陽畫的女貞樹,枝繁葉茂,果實累累。

    正說著,錢多多就跟著進來了,他穿件厚厚的綢緞馬褂,手里提著個紅木藥箱︰“王老板,看看這貨!我托人去黃山收的,那邊的女貞子,十年才結一次果,您聞聞這味!”他打開藥箱,里面的女貞子果然比尋常的大一圈,白霜像裹了層雪。

    王寧拿起一粒,放在鼻尖輕嗅,一股醇厚的藥香直沖腦門。他想起林婉兒說的,好藥自帶靈氣,果然不假。“錢老板有心了,這藥我收了,價錢按規矩來。”

    “規矩?”錢多多擺擺手,“王老板救了鎮上的人,我這點心意算什麼?再說,孫玉國那小子被判刑後,回春堂的鋪面都盤給我了,我正想跟您學學,開個正經藥鋪,只賣真藥。”他說著,從懷里掏出本賬冊,“您看,這是我擬的藥材收購規矩,采摘要按時節,炮制要講法子,您幫我把把關?”

    王寧接過賬冊,只見上面工工整整寫著“女貞子︰霜降後采,陰干七日,麩炒減涼性,酒浸增溫補”,字跡雖有些歪扭,卻透著認真。他想起錢多多以前總把“利字當頭”掛在嘴邊,如今竟也懂了“藥本”二字的分量。

    這時,張陽背著藥簍回來了,他比從前高了些,臉上的稚氣少了些,粗布短褂洗得發白,卻漿洗得筆挺。“先生,李伯的藥送過去了,他說喝了您配的女貞子膏,現在能看清賬本上的字了。”他從藥簍里拿出個布包,“這是他讓孫子畫的畫,謝您呢。”

    畫是用毛筆畫的,紙上是百草堂的門面,門口站著個舉著藥鋤的人,旁邊寫著“女貞樹下好大夫”。王寧看著畫,忽然想起林婉兒臨走時說的話︰“藥醫人,人也護藥,這才是循環。”

    傍晚時分,鎮上的村民陸續來道謝。劉嬸提著籃子,里面是剛蒸的米糕,她兒子跟在後面,氣色紅潤,再也不是當初那副病懨懨的樣子。“王大夫,多虧了您的冬青子,我兒子現在能下地干活了。”劉嬸說著,眼圈就紅了,“以前總覺得貴藥才好,現在才明白,對癥的才是好藥。”

    王寧笑著遞給她一包炒女貞子︰“這是新炒的,回去泡水喝,冬天干燥,補補肝腎,不容易上火。”他又想起什麼,補充道,“你脾胃弱,每次少放些,配著山藥粥喝最好。”

    村民們圍著王寧,有的問藥方,有的送自家種的菜,熱鬧得像過節。張娜在一旁笑著給大家分藥茶,王雪和張陽則在藥櫃前忙碌,銅藥戥子踫撞的聲音,藥碾轉動的聲音,還有村民的笑聲,混在一起,像一首溫暖的歌。

    忽然,王雪指著街口喊道︰“哥,林前輩!”

    眾人望去,只見林婉兒披著件灰布斗篷,背著藥簍,正站在老銀杏下。她臉上帶著風塵,卻精神很好,看見王寧,遠遠就笑了︰“我路過,來看看你的樹。”

    王寧趕緊迎上去,接過她的藥簍,里面裝著些曬干的雪蓮︰“您不是去昆侖山采藥了嗎?怎麼這麼快回來了?”

    “那邊的雪還沒化透,藥還沒長成。”林婉兒走到新栽的女貞樹前,伸手拂去枝條上的草繩,“這樹長得好,有你的性子。”她從藥簍里取出個小木盒,“這是我師父留下的女貞子藥方,專治肝腎陰虛,你看看能不能用。”

    王寧打開木盒,里面是張泛黃的麻紙,上面用毛筆寫著藥方,字跡蒼勁有力,末尾題著“藥如君子,貴在對癥”——和他立在樹下的碑字一模一樣。他忽然明白,林婉兒的師父,或許早就認識父親。

    “我師父說,當年你父親救過他,用的就是女貞子。”林婉兒看著他,眼里帶著暖意,“他說你父親總說,醫道就像女貞樹,四季常青,不是因為耐寒,是因為扎根深。”

    王寧的眼眶有些發熱。他想起小時候,父親總在燈下教他認藥,說女貞子又名冬青子,寒冬不落,是因為心里有光。那時他不懂,如今看著眼前的樹,看著鎮上安康的村民,看著身邊認真學藥的王雪和張陽,忽然就懂了。

    夜色漸濃,百草堂的燈亮了起來。王寧坐在燈下,將林婉兒帶來的藥方抄在新的醫案上,旁邊放著那粒從黃山帶來的女貞子,白霜在燈光下閃著柔和的光。張娜在一旁縫補他的棉袍,針尖穿過布面的聲音,和窗外風吹樹葉的聲音,還有遠處傳來的幾聲咳嗽後又平息的呼吸聲,交織在一起,像一首安穩的夜曲。

    王雪和張陽在整理藥材,藥碾轉動的聲音沙沙作響,那是在碾新采的女貞子,準備做成藥膏,分發給鎮上的老人。錢多多則在隔壁收拾鋪面,時不時傳來搬動藥櫃的聲音——他說要在那里開個藥材行,只賣按時節采的真藥。

    王寧放下筆,走到窗前。月光落在新栽的女貞樹上,枝條在地上投下疏朗的影,像一幅淡墨畫。他知道,明天一早,他還要去看那些需要藥的人,還要教王雪和張陽認藥,還要等著這棵新栽的樹,在明年春天抽出新芽。而這一切,都像碗里的女貞子藥,雖清苦,卻帶著能讓人安心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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