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中草藥故事集

第265章 百草堂之荊芥穗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承道小寫師 本章︰第265章 百草堂之荊芥穗

    光緒二十七年的芒種,豫東平原的雨來得又急又密。百草堂的青石板路被澆得油亮,檐角垂落的雨簾里,隱約能看見後院曬架上翻卷的荊芥穗——那是王寧今早天未亮時搶收的,綠中帶紫的花穗沾著水汽,在雨霧里透著股辛香。

    “哥,這荊芥穗再晾不成,怕是要發霉了。”王雪抱著膝蓋蹲在門檻邊,辮梢的水珠滴在靛藍布裙上,“昨兒錢老板還說,孫玉國的‘濟世堂’在收陳穗,給的價壓得極低。”

    王寧正用竹耙子把穗子歸攏到屋檐下,聞言直起身抹了把臉“陳穗能比新鮮的?你忘了《本草》里說的?荊芥穗要‘夏采綠穗,曬之辛香’,孫玉國那是糊弄外行人。”他指尖捻起一枚花穗,淡棕色的宿萼像只小鐘,頂端五齒裂得整齊,“你聞這味,辛氣沖鼻,這才是能解表散風的好東西。”

    話音未落,堂外傳來一陣  的腳步聲。劉二狗掀著油布傘闖進來,褲腳沾滿泥點,身後跟著個捂著頭的漢子,額角滲著血珠。“王掌櫃,救救我家漢子!”漢子媳婦哭哭啼啼的,“今早去地里薅草,讓野蜂蟄了半邊臉,現在頭也暈,身上還起疹子!”

    王寧見那漢子臉頰腫得發亮,脖頸上滿是淡紅色風團,伸手搭了搭脈“脈浮數,是風熱夾濕。雪丫頭,取荊芥穗三錢,配薄荷、蟬蛻各一錢,趕緊煎了。”

    “等等!”門外突然響起個尖細的聲音,孫玉國披著件黑綢馬褂,慢悠悠晃進來,身後的鄭欽文捧著個藥箱,“王掌櫃這方子,怕是不對癥吧?蜂毒是熱毒,哪能用荊芥穗這種溫性藥?”

    王寧眉峰一挑。孫玉國這兩年總來攪局,去年就造謠說百草堂的荊芥穗摻了雜草,害得好幾戶村民轉去濟世堂抓藥。他壓下火氣,指了指藥櫃上的《本草備要》“孫掌櫃不妨看看,荊芥穗雖辛溫,卻能‘透疹消瘡’,這疹子是風邪郁于肌膚,非它不能散。你那寒涼藥一用,風邪閉在里頭,疹子發不出來,才要壞事。”

    “哼,嘴皮子倒利索。”孫玉國摸了摸山羊胡,沖劉二狗使個眼色,“我這兒有現成的敗毒散,摻了黃連、黃芩,保管一劑就好,比你這慢煎的湯藥快多了。”

    漢子媳婦猶豫起來,漢子卻突然打了個噴嚏,鼻涕眼淚直流“我、我頭更暈了,還覺得冷……”

    王寧心頭一緊,這是風寒夾濕的兆頭!他沒再理會孫玉國,轉身對王雪道“加防風二錢,生姜三片,水煎溫服。再取新鮮荊芥穗搗成泥,加醋調了敷在患處。”

    王雪手腳麻利地抓藥,銅藥碾子轉得嗡嗡響。王寧一邊給漢子敷藥,一邊解釋“你這是被蜂毒引動了外感,荊芥穗配防風,能散風邪;生姜溫胃,防它辛散太過。這就叫‘表里兼顧’。”他指尖按在漢子太陽穴上輕輕揉著,“孫掌櫃的黃連是苦寒藥,你本就受了風,再用寒藥,怕是要引邪入里。”

    藥煎好時,雨勢小了些。漢子喝下藥湯,不過半盞茶的功夫,竟打了個響亮的噴嚏,額頭的冷汗漸漸收了。“身上松快多了!”他咂咂嘴,“這藥味沖是沖,喝下去渾身暖洋洋的。”

    孫玉國的臉青一陣白一陣,甩了甩袖子“不過是踫運氣!”轉身往外走時,故意撞翻了牆角的藥簍,半簍荊芥穗撒在泥水里。

    “你!”王雪氣得臉通紅,正要上前理論,被王寧拉住。他彎腰撿起沾泥的穗子,對那漢子媳婦道“剩下的藥渣別扔,加水熬了洗疹子,能止癢。記得讓他避風,荊芥穗雖能透疹,可剛發汗,再受了風,怕是要反復。”

    等眾人散去,王雪蹲在地上撿穗子,眼淚掉在泥水里“哥,孫玉國就是故意的!他明知道咱們靠這荊芥穗周轉,去年他進的陳穗藥性弱,治壞了張屠戶的風寒,現在還記恨著呢。”

    王寧把干淨的穗子重新攤開,陽光恰好從雲縫里漏下來,照得花穗上的水珠亮晶晶的。“藥性騙不了人。”他望著遠處濟世堂的幌子,“張屠戶後來不還是來咱們這兒,用荊芥穗配金銀花,三劑就好了?孫玉國只知荊芥穗能解表,卻不知它‘溫而不燥,散而不傷’,配伍得好,風寒風熱都能用。”

    正說著,張娜端著剛蒸好的槐花糕從里屋出來,圍裙上沾著面粉“別氣了,錢老板剛才差人來說,下午帶新客商來看看咱們的荊芥穗。”她把糕遞給王雪一塊,“你哥說的是,這藥材就像人,得懂它的性子才能用好。”

    王雪咬了口糕,甜香混著院里的藥香,心里舒坦了些。檐角的雨停了,風一吹,曬架上的荊芥穗輕輕搖晃,辛香漫開來,像是在說,有些東西,任憑風雨折騰,骨子里的勁兒是散不了的。

    這時,護道者林婉兒挑著藥簍從後門進來,簍里是剛采的蒲公英和連翹。“王大哥,山里潮,荊芥穗還夠嗎?”她抹了把額角的汗,“我見坡上還有幾叢,就是長得矮些。”

    王寧眼楮一亮“矮些不怕,只要穗子飽滿。走,咱們明天一早去采,正好給張陽藥師備著——他前兒說要配消瘡的方子,缺好荊芥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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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暮色漫進百草堂時,王寧把曬得半干的荊芥穗收進陶缸,蓋緊了木蓋。缸沿貼著張紙條,是他仿著《千金方》寫的“荊芥穗,辛溫歸肺肝,解表透疹消瘡,忌與虛汗者用。”字跡在油燈下微微晃動,像是在等一場即將到來的風波。

    入伏的日頭毒得像火,百草堂後院的曬谷場被曬得發燙。王寧蹲在竹席旁,正用竹篩子篩著荊芥穗,綠中帶紫的花穗簌簌落下,混著細碎的陽光,辛香在熱風里漫得很遠。

    “哥,錢老板帶的客商可真挑。”王雪端著銅盆過來,往曬席邊的石槽里潑水,水汽蒸騰起來,“剛才那穿綢衫的先生,捏著穗子看了半晌,還問是不是‘香荊芥’——我瞅著他倒像是懂行的。”

    王寧直起身,指腹捻起一枚宿萼完整的花穗“他說的‘香荊芥’就是荊芥穗的正名,《本草衍義》里寫著呢,‘荊芥穗氣香,故俗呼香荊芥’。真正的好穗子,得是花未全開時采的,你看這五齒裂的宿萼,捏著輕脆,聞著辛氣沖,這才是能透疹消瘡的寶貝。”

    話音剛落,錢多多搖著折扇踱進來,身後跟著個戴水晶墨鏡的中年男人,袖口繡著暗紋。“王掌櫃,這位是從南京來的胡先生,專做藥材出口的。”錢多多笑得眼角堆起褶子,“胡先生听說你這荊芥穗是豫東頭份的,特意來瞧瞧。”

    胡先生摘下墨鏡,目光落在竹席上的穗子上,指尖輕輕撥弄“去年在北平,見過孫玉國的貨,說是你們這兒的特產,只是那穗子發黑,氣味也淡。”他拿起一枚湊近鼻尖,眉頭微蹙,“王掌櫃的貨,確實辛香濃郁,只是……”

    王寧心里咯 一下。他知道胡先生想說什麼——上個月濟世堂收的陳穗,被孫玉國用硫磺燻過,看著顏色鮮亮,實則辛氣被悶住了,藥性折損大半。他轉身從里屋捧出個陶甕,揭開蓋子“胡先生請看,這是去年的陳穗。”

    甕里的穗子呈深褐色,宿萼軟塌塌的,捏在手里發潮。王寧把新舊穗子並排擺在白瓷盤里“您瞧,新穗綠中帶紫,宿萼像小鐘似的挺括;陳穗發黑發癟,這就是《炮炙大法》說的‘陳者辛散力減’。孫玉國用硫磺燻,是為了壓霉味,可這藥一燻,解表散風的本事就沒了,用它治感冒,怕是耽誤事。”

    胡先生拿起兩枚穗子對著日頭看,忽然笑了“王掌櫃果然懂行。我在南京見過個病例,有戶人家孩子出麻疹,用了燻過的荊芥穗,疹子憋在里頭,差點轉成肺炎。後來換了新穗配蟬蛻,三劑就透了。”他頓了頓,“這藥辛溫歸肺肝,透疹得靠那股沖勁,燻過的就像沒了骨頭的人,站不起來嘍。”

    正說著,院外傳來鄭欽文的吆喝聲“王掌櫃,我家嬸子渾身癢得厲害,孫掌櫃說您這兒的荊芥穗能治,特意讓來抓藥!”

    王寧抬頭一瞧,鄭欽文扶著個老太太站在門口,老太太胳膊上滿是紅色風團,撓得血痕累累。“前兒去濟世堂抓了藥,”老太太喘著氣,“孫掌櫃給的荊芥穗,熬了湯洗,越洗越癢,還頭暈得厲害。”

    王寧伸手按按老太太的脈,又看了看她的舌苔“您這是風疹夾表虛,孫玉國給您用了多少荊芥穗?”

    “他說要重用才見效,一次抓了五錢。”鄭欽文在旁搭話,“還加了麻黃,說能發汗。”

    王寧眉頭緊鎖“胡鬧!《本草經疏》明說‘荊芥穗雖能透疹,然表虛自汗者忌用’,您本就氣虛,用五錢荊芥穗加麻黃,這是逼著汗往外冒,能不頭暈嗎?”他轉身對王雪道,“取荊芥穗二錢,配防風一錢,再加黃 三錢,水煎溫服。記住,外洗只用一錢,加艾葉煮水,溫溫的擦,別燙著。”

    胡先生在旁看得仔細,等王雪抓好藥,忽然問“王掌櫃,這表虛的人用荊芥穗,就像火上澆油?”

    “也不是不能用,得配著補氣血的藥。”王寧給老太太蓋好藥包,“就像這人本就虛,你讓他扛重物,得有人在旁邊扶著。黃 補氣,防風助荊芥散風,三者搭配,既能透疹止癢,又不傷正氣。孫玉國只知荊芥穗能散,不知它‘散而不傷’的關鍵在配伍,這就是庸醫害人。”

    老太太千恩萬謝地走了,胡先生卻盯著竹席上的穗子出神。錢多多湊過來“胡先生,王掌櫃的貨可是實打實的好,要不今兒就定了?”

    胡先生搖搖頭“我還想看看王掌櫃怎麼用這荊芥穗治瘡瘍。前兒听張陽藥師說,他用荊芥穗配連翹,治好了個背上長癰的漢子。”

    王寧眼楮一亮“巧了,張陽藥師今兒一早就派人來送方子,說城西李屠戶的癰瘡剛起,讓備著荊芥穗、連翹、蒲公英。要不,咱們現在就過去瞧瞧?”

    日頭偏西時,一行人到了李屠戶家。李屠戶光著膀子趴在炕上,後頸腫起個拳頭大的紅包,紅腫處還泛著亮。“昨兒還只是個小疙瘩,”他疼得齜牙咧嘴,“今兒一早就腫成這樣,頭也疼得像要裂開。”

    張陽藥師正坐在桌邊寫方子,見王寧進來,舉了舉手里的紙“我擬了個方子,荊芥穗三錢,連翹五錢,蒲公英一兩,都是消瘡的藥。王掌櫃,你看這配伍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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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湊近看了看癰瘡,又摸了摸李屠戶的額頭“有表證,頭痛發熱,正該用荊芥穗解表散風。《外科正宗》里說,瘡瘍初起有表證者,用荊芥穗‘開其皮毛,使邪從外散’。再配連翹、蒲公英清熱解毒,表里都照顧到了。”他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李屠戶是不是愛出汗?”

    李屠戶媳婦點頭“是啊,他干活總汗流浹背的。”

    王寧對張陽道“那得減點荊芥穗的量,加兩錢白術。他本就自汗,荊芥穗辛散,怕他虛上加虛。”

    胡先生在旁看得連連點頭,等張陽抓好藥,忽然對王寧道“王掌櫃,你這荊芥穗,我全要了。只是有個條件——得讓你妹妹跟我去南京,教藥行的人認新穗陳穗。”

    王雪臉一紅,捏著圍裙角“我、我就懂點皮毛……”

    “你剛才跟錢老板說的,‘宿萼五齒裂,氣辛質輕脆’,這話比藥書還明白。”胡先生笑著說,“現在好多藥商分不清新舊穗,耽誤多少病人?你去教教他們,也是積德。”

    王寧望著竹席上金燦燦的穗子,忽然想起爹臨終前說的話“藥材是救人的,不是賺銀子的。得讓用它的人知道,什麼是真,什麼是假。”他拍了拍王雪的肩“去,讓南京的人也嘗嘗咱豫東荊芥穗的辛香。”

    暮色降臨時,錢多多幫著把荊芥穗裝袋,孫玉國不知何時站在院門口,望著忙碌的眾人,臉色陰沉沉的。劉二狗湊在他耳邊嘀咕“掌櫃的,要不咱也進點新穗?”

    孫玉國啐了口唾沫“新穗貴得像金子,他王寧能撐多久?等著瞧,過幾日下雨,他那穗子曬不干,還不是得求著我收!”

    屋里,王寧正給胡先生打包樣品,王雪忽然指著窗外“哥,你看天上的雲,怕是真要下雨了。”

    王寧抬頭望去,西邊的烏雲正往這邊涌,像打翻了的墨汁。他忽然想起曬在院里的穗子,心里咯 一下——那些剛采的荊芥穗,還沒干透呢。

    處暑的雨纏纏綿綿下了三天,百草堂的屋檐下總掛著層濕霧。王寧站在藥庫門口,眉頭擰成個疙瘩——新收的荊芥穗堆在竹架上,底層的穗子邊緣已經泛出霉點,辛香里混著股潮味,像被水泡過的柴火。

    “哥,這穗子再晾不干,怕是真要廢了。”王雪把炭火盆往竹架下挪了挪,火星子濺在青磚地上,“錢老板剛才捎信,胡先生在南京催貨呢,說那邊風疹鬧得厲害,等著荊芥穗救急。”

    王寧用竹片撥開穗子,宿萼上的霉點像撒了層黑粉,他捏起一枚湊到鼻尖,辛氣淡得幾乎聞不見“《炮炙大法》里說‘荊芥穗畏濕,霉則辛散力絕’,這要是送到南京,治不好病不說,還得砸了咱們的招牌。”他轉身往堂屋走,“我去濟世堂看看,孫玉國那兒說不定有干燥的法子。”

    王雪一把拉住他“哥你忘了?上次他故意把穗子扔泥里!再說他收的都是陳穗,哪懂怎麼護新穗?”

    “此一時彼一時。”王寧掰開她的手,“他是商人,可也是藥鋪掌櫃,總不能眼睜睜看著好藥爛掉。”

    濟世堂的門檻比百草堂高兩寸,王寧掀簾進去時,孫玉國正對著賬本打哈欠。櫃台後的藥架上擺著個黑陶缸,缸口敞著,里面的荊芥穗呈深黃色,看著倒干爽。

    “王掌櫃稀客啊。”孫玉國放下賬本,眼皮都沒抬,“是來借炭火,還是來討干燥的法子?”

    王寧沒繞彎子“我那批新穗潮了,想問問孫掌櫃有什麼法子能救。”

    孫玉國忽然笑了,從缸里抓出把穗子扔在櫃台上“你看我這穗子,去年的陳貨,用石灰缸焐了半年,照樣干爽。不過嘛……”他拖長了調子,“這法子要是說給你,我濟世堂以後還怎麼跟百草堂搶生意?“人命關天的時候,哪還顧得上搶生意?”王寧指著門外,“南京風疹正凶,胡先生等著這批穗子救急。你要是藏著法子不說,耽誤了病人,就不怕損陰德?”

    這話戳中了孫玉國的痛處。前年他用陳穗治壞了張屠戶的風寒,至今還有村民背後戳他脊梁骨。他悶了半晌,從櫃台下摸出個油紙包“這是草木灰,用竹籃裝了鋪在穗子底下,再把竹籃吊在房梁上,讓風從四周過。記住,不能用炭火烤,一烤辛氣就跑了,跟陳穗沒兩樣。”

    王寧接過油紙包,指尖觸到包底的硬塊“多謝孫掌櫃。這批穗子要是能用,我分你三成利。”

    “誰稀罕你的利?”孫玉國別過臉,“我是怕別人說,豫東的藥商用不好荊芥穗。”

    回到百草堂,王寧立刻讓王雪把草穗倒在竹篩里,底下鋪了層草木灰。張娜端來剛熬好的姜湯“剛才林婉兒來了,說山里有戶人家孩子出麻疹,疹子憋在里頭,燒得直說胡話。”

    “疹子不透可是大事。”王寧喝了口姜湯,暖意順著喉嚨往下淌,“荊芥穗透疹得靠那股辛勁,配著蟬蛻、牛蒡子,才能把疹子‘脫’出來。要是用了霉穗,疹子透不了,熱毒憋在肺里,會出人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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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說著,院外傳來林婉兒的聲音“王大哥,我把孩子帶來了!”

    王寧迎出去,見林婉兒背著個竹簍,簍里臥著個小臉通紅的娃娃,呼吸急促得像拉風箱。孩子娘跟在後面,眼淚汪汪的“村里的赤腳醫生說,是疹子出不來,讓趕緊來找您。”

    王寧解開孩子的衣襟,胸口果然布滿細密的小紅點,像被針扎過似的。“脈浮數,舌尖紅,是風熱閉表。”他轉身對王雪道,“取新曬的荊芥穗三錢,蟬蛻二錢,牛蒡子三錢,加蘆根煎水,溫涼了灌下去。記住,煎的時候不能蓋鍋蓋,得讓辛氣散出來。”

    王雪抓藥時,孩子忽然抽搐了一下,眼楮翻得只剩白仁。孩子娘嚇得癱坐在地上“這可怎麼辦啊?”

    “別怕,這是疹子要出來的兆頭。”王寧按住孩子的人中,“荊芥穗能‘散風透疹’,一會兒藥湯下去,疹子透出來就好了。”他忽然想起什麼,“雪丫頭,拿點新鮮荊芥穗搗爛,用黃酒調了敷在孩子的胸口。”

    藥湯煎好時,已是後半夜。王寧用小勺一點點往孩子嘴里喂,藥味辛得嗆人,孩子卻咂著嘴咽了下去。半個時辰後,孩子額角沁出細汗,胸口的紅點漸漸變深,像吸飽了血似的。

    “透了!疹子透了!”林婉兒指著孩子的後背,那里的紅點連成了片,“你看這顏色,紅得發亮,是好兆頭!”

    孩子娘抱著孩子直哭“多謝王掌櫃,您真是活菩薩!”

    王寧揉了揉發酸的腰,忽然聞到一股焦味——原來是竹架上的荊芥穗離炭火太近,邊緣烤得發脆。他趕緊把穗子挪開,指尖捏起一枚,宿萼還是軟的,辛氣卻比剛才濃了些“這草木灰果然有用,潮味散了不少。”

    天快亮時,胡先生派的伙計到了,見竹架上的穗子干爽飽滿,高興得直搓手“王掌櫃,南京那邊急壞了,昨天一天就收了二十多個風疹病人,都等著荊芥穗呢。”

    王寧讓伙計裝了十斤新穗“告訴胡先生,用的時候配著金銀花,風疹多是風熱引起的,荊芥穗辛溫,得用金銀花的涼性中和一下,免得辛散太過。”

    伙計剛走,孫玉國就掀簾進來了,身後跟著劉二狗,扛著個大竹筐。“這是我庫房里剩下的陳穗。”孫玉國把筐子往地上一放,“你把它挑挑,還有些能用的,摻在新穗里送南京——總比浪費了強。”

    王寧掀開筐蓋,陳穗的霉味混著辛氣飄出來,像放久了的酒糟。“孫掌櫃,這陳穗辛散力弱,用它治風疹,怕是杯水車薪。”他從筐里撿出枚相對完好的穗子,“這樣吧,把這些陳穗都炒成炭,送到城里的藥鋪,專做止血用。”

    “炒成炭?”孫玉國眼楮一亮,“我倒忘了,《本草綱目》里說荊芥穗炭能止血。”

    “正是。”王寧往灶膛里添了把柴,“生穗透疹,炭穗止血,各有各的用處。你要是信得過我,咱們就把這些陳穗處理干淨,也算沒白費功夫。”

    孫玉國拍了拍大腿“好!我這就讓劉二狗生火,只是這炒炭的火候……”

    “得盯著看,”王寧拉他到灶邊,“穗子發黑,冒出的煙帶點焦香,用手捻能碎又不成粉,就是‘存性’了。太生則散,太炭則無效,就得取中間那點意思。”

    雨停時,陽光終于穿透雲層,照在百草堂的竹架上。荊芥穗在風里輕輕搖晃,辛香漫過青石板路,飄向遠處的田野。王寧望著那些飽滿的花穗,忽然明白孫玉國為什麼肯把草木灰的法子說出來——藥商或許有爭斗,可藥材本身沒有,它們只認一個理只要用得對,就能救人。

    張娜端來剛蒸好的玉米餅,熱氣騰騰的“錢老板剛才來說,孫玉國讓他傳話,以後濟世堂收荊芥穗,只收新穗,價錢跟你這兒一樣。”

    王寧咬了口玉米餅,甜香混著藥香,心里踏實得很。他知道,這場霉雨沒白下,至少讓豫東的藥鋪都明白,荊芥穗的好,不在價錢,而在那股子透表散風的辛勁——就像做人,得有股直來直去的正氣,才能站得穩。

    秋分這天,豫東平原的風帶著涼意。百草堂的門板剛卸下,就見劉二狗背著個麻袋踉蹌進來,麻袋口滲出暗紅的血漬,嚇得王雪手里的藥杵“當啷”掉在石臼里。

    “王、王掌櫃,救救孫掌櫃!”劉二狗抹著滿臉血污,聲音發顫,“剛才在碼頭跟人爭地盤,被鐵器劃了個大口子,血止不住啊!”

    王寧掀開麻袋一角,孫玉國的胳膊上豁開道半尺長的口子,皮肉翻卷著,血珠像斷了線的珠子往下滾。他臉色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王、王寧……我知道你恨我……可這血……”

    “現在說這些沒用。”王寧轉身抓藥,聲音沉穩,“雪丫頭,取荊芥穗炭五錢,研成末;張娜,燒壺滾水,備著干淨棉布。”他從藥櫃里抽出個小陶罐,里面是炒得發黑的荊芥穗,捏起一撮對著日頭看,炭粒間還留著點棕褐色,“還好上次留了些‘存性’的穗炭,這東西止血最是穩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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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玉國疼得直抽氣“炭……炭能止血?我只知它能解表……”

    “《本草綱目》里寫著呢,荊芥穗‘炒炭止血’。”王寧用棉布蘸熱水擦淨傷口,“生穗辛散,能透疹散風;炒成炭,辛氣收了,就專管止血。你這傷口在胳膊上,屬陽位,用穗炭正合適。”他把炭末撒在傷口上,再用棉布緊緊裹住,“按住半個時辰,別松手。”

    這時,濟世堂的伙計慌慌張張跑進來“王掌櫃,鋪子里來了個孕婦,流紅了,孫掌櫃不在,我們不敢亂開藥啊!”

    王寧眉頭一緊。孕婦止血最是棘手,荊芥穗炭雖能止血,可它畢竟是辛溫之品,孕婦用了怕動胎氣。他摸了摸下巴“雪丫頭,把那包陳年老艾葉拿來,配著穗炭用。”

    趕到濟世堂,孕婦正躺在櫃台後的躺椅上,裙擺沾著暗紅的血漬,臉色比孫玉國還難看。“早上起來就覺得肚子疼,”她攥著丈夫的手,眼淚直流,“村里的老娘說,怕是保不住了……”

    王寧搭了搭她的脈,脈象雖弱卻還算平穩“還好脈沒亂。雪丫頭,取荊芥穗炭三錢,艾葉五錢,加阿膠烊化,溫服。”他對孕婦丈夫道,“艾葉能安胎,阿膠補血,配著穗炭止血,三管齊下。記住,藥得溫著喝,涼了傷脾胃。”

    正說著,張陽藥師背著藥箱進來了,見王寧在開方子,驚訝道“王掌櫃怎麼在這兒?我听說孫玉國受傷了。”

    “他在百草堂敷藥呢。”王寧寫完方子,“這孕婦是血熱妄行,用穗炭得配涼性藥,不然辛溫助熱,怕是更麻煩。你來得正好,幫著照看些。”

    回到百草堂,孫玉國的傷口果然止住血了。他望著胳膊上的棉布,忽然嘆道“我賣了半輩子藥,竟不知荊芥穗還有兩副面孔——生的散,炭的收。”

    “藥跟人一樣,得看怎麼用。”王寧給林婉兒開著治風濕的方子,頭也不抬,“你以前用陳穗糊弄人,就像拿生穗當炭用,不是藥不好,是人心歪了。”

    孫玉國沉默半晌,從懷里摸出個賬本“這是濟世堂的進貨單,去年收的陳穗都記在上面,我原價轉給你,你拿去燒了吧,省得再害人。”

    王寧翻開賬本,上面密密麻麻記著日期和數量,最後一頁還夾著張紙條,是錢多多寫的“孫掌櫃,胡先生說南京還缺荊芥穗,問能不能再供一批。”他忽然笑了“燒了可惜。不如你我聯手,把這批陳穗都炒成炭,送到城里的藥鋪,專做止血用。”

    “聯手?”孫玉國眼楮一亮。

    “你有渠道,我有好藥。”王寧指著院里曬的新穗,“生穗送南京治風疹,炭穗留本地止血,各盡其用。你要是還想爭,就比誰的藥更好,別再搞那些歪門邪道。”

    孫玉國拍了拍大腿“好!就依你!不過……這穗炭的火候怎麼掌握?我上次炒的,要麼成了灰,要麼還是生的。”

    “炒的時候得盯著,”王寧拉他到灶邊,“穗子發黑,冒出的煙帶點焦香,用手捻一下,能捏碎又不成粉,就是‘存性’了。《炮炙大法》說‘存性,即留其性’,太生則散,太炭則無效,就得取中間那點意思。”

    傍晚時分,鄭欽文扶著他娘來了。老太太一說話就出汗,額頭上亮晶晶的,還總喊頭痛。王寧望聞問切後,寫了方子荊芥穗三錢,黃 五錢,白術三錢,防風一錢。“這方子叫‘玉屏風散’加荊芥,”他解釋道,“黃 像堵牆,擋住風邪;荊芥穗像個向導,把已經進來的風邪引出去。你娘是牆不結實,又進了風,得一邊補牆,一邊趕風。”

    老太太喝了三劑藥,果然不頭痛了,也不出汗了。鄭欽文特意送來兩尺布,說是他娘織的“王掌櫃,您這藥真神!我娘說,以前總覺得腦袋里像有風吹,現在那股風像是被荊芥穗領走了似的,清爽得很。”

    這話傳到孫玉國耳朵里,他專程來百草堂“王寧,我算服了。你不僅懂藥,還懂藥的性子。這荊芥穗辛溫,你偏能用它治風熱;它能散風,你又能讓它止血。”

    “不是我懂,是古人早就說透了。”王寧指著牆上掛的《本草圖經》,“書上說荊芥穗‘性雖溫,然不燥烈’,只要配伍得當,寒熱虛實都能用。就像做人,得有剛有柔,才能成事。”

    夜里,王寧翻著王雪寄來的信,上面畫著南京藥行的曬穗架,旁邊寫著“哥,胡先生說,豫東的荊芥穗現在成了招牌,他們還想種幾畝試試呢。”他忽然想起爹種的第一畦荊芥,那年也是個秋分,爹牽著他的手說“這草看著普通,卻能治百病,就像咱莊稼人,看著平凡,卻能撐起一片天。”

    窗外的月光灑在藥庫的陶缸上,缸里的荊芥穗在夜里也透著辛香。王寧知道,不管是生穗還是炭穗,不管是在豫東還是南京,這股辛香里藏著的,從來都不只是藥性——還有一代代藥人守著的那份本分。

    霜降這天,豫東平原飄起了入冬的第一場霜。百草堂的藥曬場上,王寧正指揮著伙計們把最後一批荊芥穗裝袋,淡棕色的花穗在霜氣里泛著微光,辛香混著新碾的谷糠味,漫過整個鎮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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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哥,南京的船票我買好了。”王雪背著個藍布包袱從里屋出來,辮梢系著胡先生送的銀鈴,“胡先生說,那邊的藥田已經整好了,就等咱們的新種呢。”她手里捧著個陶盆,里面是精心挑選的荊芥籽,黑亮飽滿,像撒了把小芝麻。

    王寧接過陶盆,指尖捻起一粒籽“這籽得混著草木灰種,去年孫掌櫃教的法子管用,出芽率高。”他望向隔壁濟世堂的方向,那里正傳來鄭欽文的吆喝聲——孫玉國這陣子迷上了培育新種,把後院改成了藥圃,天天蹲在地里琢磨怎麼讓荊芥穗長得更飽滿。

    “說起來,孫掌櫃現在比誰都寶貝荊芥。”張娜端來剛蒸好的紅薯,熱氣騰騰的,“前兒劉二狗想偷摘幾穗喂羊,被他拿著扁擔追了半條街。”

    王寧笑了“他那是吃了虧才明白,好藥比銀子金貴。”正說著,院外傳來一陣馬蹄聲,林婉兒騎著匹白馬奔進來,馬鞍上搭著個錦緞盒子“王大哥,宮里的公公來了,說要請你去給娘娘瞧病呢!”

    眾人都吃了一驚。王寧擦了擦手“宮里的娘娘,怎麼會尋到咱們這小地方?”

    林婉兒打開錦盒,里面鋪著層軟墊,放著張明黃的帖子,字跡圓潤工整“聞豫東荊芥穗治疹有功,今娘娘風疹久不愈,特請王掌櫃攜藥入京。”帖子邊角還沾著點干枯的花穗,正是荊芥穗特有的五齒宿萼。

    “是去年那批新穗的功勞。”王寧忽然想起什麼,“去年胡先生送京的藥里,有咱們配的荊芥穗、金銀花方,怕是治好了娘娘的病,這才來尋根。”他轉身對孫玉國的伙計喊道“去告訴孫掌櫃,讓他把最好的荊芥穗裝十斤,跟我一起入京!”

    孫玉國趕來時,懷里抱著個紅漆匣子,打開一看,里面是層層油紙裹著的荊芥穗炭“听說宮里的貴人多有磕踫,這穗炭止血管用,帶上總沒錯。”他鬢角的白發比去年多了些,眼神卻亮得很,“我就不去了,藥圃里的苗剛出土,離不得人。你記住,給娘娘用藥得輕,荊芥穗辛溫,貴人多體虛,別用猛了。”

    王寧點頭應下,又讓張陽藥師配了些緩和的輔藥“防風三錢,白芍五錢,跟荊芥穗同用,既能散風又能養陰,正合‘溫而不燥’的理。”

    臨行前,錢多多帶著鎮上的藥農趕來送行,每人手里都捧著一小包荊芥籽。“王掌櫃,這是咱自己留的好種,”瘸腿的李老漢把籽包往王寧手里塞,“到了京城,讓宮里也嘗嘗咱豫東的穗香。”

    馬車碾過結霜的土路,王寧掀開窗簾回望,見百草堂和濟世堂的幌子在風中並排搖著,一個寫著“百草濟世”,一個寫著“穗香滿途”,倒像對孿生兄弟。

    京城的冬天比豫東冷得多,宮牆里的琉璃瓦上積著薄雪。王寧跟著太監穿過抄手游廊,遠遠看見個穿宮裝的女子倚在窗邊,肩頭落著層紅疹,正用手帕捂著嘴咳嗽。

    “王掌櫃來了?”女子聲音輕柔,正是去年用了荊芥穗的李娘娘,“太醫說我這是風寒入里,用了不少藥都不見好,總覺得胸口堵得慌。”

    王寧搭脈時,指尖觸到她腕上的涼意“娘娘脈象浮緊,舌尖卻紅,是風寒夾熱。這就像冬日里的柴房,外面冷,里面卻堆著悶燃的柴火。”他打開藥箱,取出豫東帶來的荊芥穗,“這穗子辛溫能散寒,卻不助熱,配著石膏用,外面的寒散了,里面的熱也清了。”

    李娘娘看著那淡棕色的花穗,忽然笑了“去年用它治風疹,就覺得這藥氣清爽,不像別的藥那麼沖。”她指著窗外的梅園,“你看那些梅枝,看著干枯,開春就發芽,這荊芥穗倒像它,看著不起眼,用處卻大。”

    三劑藥下去,娘娘的紅疹果然退了,咳嗽也輕了。太後高興得賞了塊金字牌匾,寫著“穗香濟世”。王寧捧著牌匾出宮門時,胡先生正帶著王雪在藥田等著,田里的荊芥苗剛冒出兩片嫩葉,在雪光里透著點新綠。

    “哥,你看這苗!”王雪指著土里的嫩芽,“用草木灰拌的種,比南京本地的出芽早三天呢!”

    胡先生捋著胡子笑“宮里的太醫院听說了,要跟咱們訂三年的貨,說豫東的荊芥穗‘辛香足,透散強’,比別處的好用。”

    歸鄉那天,京城里的藥商們都來送行,每人手里都提著包自家的藥材“王掌櫃,明年咱們換種,用你的荊芥籽,我們的當歸苗!”王寧望著車窗外涌動的人潮,忽然明白爹說的“藥通四海”是什麼意思——藥材從來不是某個人的,它是天下人的,就像這荊芥穗的辛香,風一吹,就能飄到天涯海角。

    回到豫東時,已是來年春分。百草堂的院里,孫玉國正帶著伙計們翻曬新收的花穗,劉二狗蹲在地上挑揀,嘴里還念叨著“這穗子得綠中帶紫,宿萼五齒裂……”見王寧回來,他舉著枚花穗跑過來“王掌櫃,你看這穗!孫掌櫃說,比去年的還好!”

    王寧接過花穗,放在鼻尖一聞,香氣沖得人打了個噴嚏,卻渾身舒坦。張娜端來剛沏的藥茶,里面飄著幾片荊芥葉“林婉兒在山里辦了個藥農學堂,教大家怎麼種荊芥呢,說要讓周邊十里八鄉都種上。”

    暮色降臨時,藥曬場上的燈都亮了起來,映著滿地的花穗像鋪了層碎金。王寧坐在門檻上,看著王雪教小藥農辨認穗子,看著孫玉國跟張陽藥師爭論配伍,忽然覺得這辛香里藏著的,不只是《本草》里的藥性,還有一代代人守著的日子——就像這荊芥穗,春種秋收,風里來雨里去,卻總在該發芽的時候發芽,該飄香的時候飄香。

    “哥,你看天上的星星。”王雪指著夜空,“像不像咱們曬的荊芥籽?”

    王寧抬頭望去,繁星滿天,果然像撒了一地的黑亮籽粒。他想起南京藥田的新苗,想起宮里的梅枝,想起李老漢遞來的籽包,忽然笑了——這穗香啊,從來就沒停過,從豫東的土坯房,到京城的琉璃瓦,從去年的陳穗,到明年的新苗,它就這麼飄著,飄成了一條路,一條滿是辛香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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