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中草藥故事集

第263章 百草堂之狗爪豆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承道小寫師 本章︰第263章 百草堂之狗爪豆

    暮春的雨絲斜斜掠過青石巷,百草堂門楣上的銅鈴被風拂得輕響。王寧正彎腰翻曬著竹匾里的陳皮,指腹碾過那些蜷曲如蟲的橙黃果皮,鼻尖縈繞著混著雨水的藥香。檐角漏下的水珠打在"百草堂"的匾額上,漆皮斑駁處露出底下暗紅的木色,像極了他袖口磨出的毛邊——那是十年間抓藥稱重磨出的痕跡。

    "王掌櫃,新到的狗爪豆要不要看看?"錢多多的聲音裹著濕氣闖進來,他肩上搭著的青布褡褳還在滴水,掀開時滾出幾粒深褐的豆子,圓鼓鼓的腎形表面蒙著層細密絨毛。

    王寧直起身,竹匾在他肘間輕輕一晃。他穿件月白長衫,領口別著枚青玉藥碾子吊墜,那是他爹傳下的物件。"錢老板這豆子看著生得緊。"他拈起一粒湊到鼻尖,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下,"絨毛未褪,聞著還有股生腥氣,怕是沒經炮制。"

    "哎呀王掌櫃就是精細!"錢多多搓著兩手笑,指縫里還嵌著泥,"這是粵北山里新收的,剛摘下來就運來了,新鮮著呢!您知道的,狗爪豆治風濕最靈,尤其是這帶點毒性的,勁兒才足。"他往櫃台里探了探脖子,聲音壓得低了些,"孫玉國那邊都訂了五十斤,說要配他那"回春散"。"

    王寧將豆子放回褡褳,指尖在長衫前襟上蹭了蹭,仿佛要撢去什麼。"錢老板該知道,狗爪豆性溫有毒,歸肝腎經那是沒錯,但這毒性得用清水泡足兩日,再沸水煮透去皮,否則生物堿傷胃,氰 損腎,可不是鬧著玩的。"他轉身從藥櫃第三層抽出本線裝書,泛黃的紙頁上畫著彎月形的豆莢,旁邊批注著蠅頭小楷"莢如犬爪,毒藏肉中,制則溫陽益氣,生則為禍。"

    "您看您又較真了不是?"錢多多撇撇嘴,往門口瞥了眼,"孫老板說焯水半個時辰就行,人家可是要做成"秘方"的。"他重新系好褡褳,"三十文一斤,比您往常進的炮制好的便宜一半,真不要?"

    王寧正搖頭,里屋的門簾被掀開,張娜端著個白瓷碗出來,碗里盛著清亮的綠豆湯。她梳著圓髻,插支銀簪,耳後別著片紫甦葉——那是防蚊蟲的老法子。"錢老板要不要喝碗湯?剛熬的,解春燥。"她說話時眼尾微微上挑,目光落在那袋豆子上,"這狗爪豆看著倒像後山崖壁上長的那種,去年王雪采了些回來,莢角尖上還帶著紫斑呢。"

    "還是張嫂子識貨!"錢多多接過碗一飲而盡,抹了嘴道,"就是那崖上的,攀著老藤長的才有力道。行吧,您這兒不要,我再去別家問問。"他扛起褡褳往巷口走,青石板上的水窪被踩得濺起細珠,"對了王掌櫃,孫老板說三日後要在街口擺義診,專門治風濕,到時候您可得去捧個場。"

    王寧望著他的背影沒說話,轉身時見王雪從藥櫃後探出頭來。小姑娘梳著雙丫髻,綠布裙上沾著點搗藥的草汁,手里還攥著半片甘草。"哥,狗爪豆真能治風濕?前兒李大叔來抓藥,說膝蓋疼得下不了地呢。"

    "能治,但得用對法子。"王寧摸了摸她的頭,指腹擦過她額角的藥粉,"就像你學切藥,得先認準紋路,不然黃 切成斜片才出味,你偏要切成丁,藥效就差遠了。"

    張陽這時從內堂出來,他穿件藏青短褂,袖口卷到肘彎,露出小臂上幾道淺疤——那是年輕時在山里采藥被蛇咬的。"剛才听錢多多說孫玉國要搞義診?"他往銅盆里倒了些艾草水洗手,"他那回春堂上個月賣的何首烏,我瞅著就像用紅薯染的色。"

    "管他呢,咱們守好自己的規矩。"王寧翻開賬本,筆尖在"狗爪豆"三個字旁畫了個叉,"明兒去後山看看,去年種的幾株白術該除草了,順便讓王雪認認野生狗爪豆的樣子。"

    王雪眼楮一亮,把甘草往嘴里一塞,含混不清地說"就是那個三出復葉,葉子背面有絨毛的?我記得您說過,花開是紫的,像小蝴蝶。"

    "沒錯。"張娜笑著遞過個竹籃,里面放著把小鋤頭和油紙包的干糧,"明兒穿雙防滑的鞋,崖邊濕滑,別像上次那樣摔破膝蓋。"

    第二日天剛蒙蒙亮,王寧就帶著王雪上了山。晨露打濕了石階,兩旁的蕨類植物舒展開卷邊的葉片,王雪蹦蹦跳跳地走在前頭,綠布裙掃過草葉,驚起幾只螞蚱。"哥你看!"她突然停在一叢灌木前,指著上面掛著的豆莢,"這是不是狗爪豆?"

    王寧走過去細看,那豆莢長約半尺,微微彎曲,頂端尖得像爪子,表面覆著銀灰色的絨毛,陽光照過泛著細碎的光。"正是。"他摘下片復葉,三枚小葉呈菱狀卵形,背面的絨毛沾了他滿手,"你看這葉脈,主脈兩邊分岔均勻,這是區別于其他豆類的地方。"他用指甲刮了點絨毛捻碎,"這些絨毛里就藏著毒素,所以采摘時得戴手套。"

    王雪湊近聞了聞,突然"阿嚏"打了個噴嚏,揉著鼻子直吐舌頭"有點腥氣,難怪錢多多那豆子一股怪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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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鮮的豆莢和種子都有毒。"王寧折了根豆莢,里面的豆子紫黑發亮,"正確的做法是先把豆莢剝開,種子用清水泡著,每天換三次水,泡到水不變色了,再上鍋煮兩個時辰,撈出來去皮,剩下的豆瓣才能入藥。"他往山坳那邊指了指,"孫玉國要是敢省了這些步驟,那藥還不如毒藥。"

    正說著,山腳下突然傳來喧嘩聲。王雪扒著崖邊往下看,拍著王寧的胳膊道"哥你看!孫玉國帶著人在街口搭棚子呢,好多人圍著看。"

    王寧順著她指的方向望去,只見青石巷口支起了藍色的布棚,棚下掛著面紅布幡,寫著"回春堂義診,風濕克星"幾個大字。孫玉國穿著件簇新的寶藍綢衫,正站在棚前拱手,他身邊的劉二狗正從板車上搬下幾個陶罐,陽光照在罐口,晃得人睜不開眼。

    "他還真敢弄。"王寧眉頭鎖得更緊了,轉身往山下走,"回去告訴張陽,準備些綠豆和甘草,我總覺得要出事。"

    王雪跟在他身後,手里還攥著片狗爪豆的葉子,絨毛蹭得掌心發癢。她看著哥哥急匆匆的背影,突然想起爹臨終前說的話"藥是救人的,但若心術不正,再好的藥也成了凶器。"那時她還不懂,此刻望著山下那片晃動的紅幡,突然覺得手心的癢意順著胳膊爬上來,一直鑽進心里。

    回到百草堂時,張娜正在櫃台前打包藥材,見他們回來,手里的油紙包頓了頓"剛才李大叔家的小子來問,說回春堂的義診送藥,要不要去領一份。"

    "告訴他別去。"王寧解下背上的竹籃,里面的白術沾著濕泥,"孫玉國那藥不對勁。"話音剛落,巷口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有人喊著"出事了",腳步聲從石板路上急促地傳來。

    王寧和張陽對視一眼,同時往門口走去。只見幾個村民抬著擔架跑來,上面躺著的正是李大叔,他臉色發青,嘴唇泛著白,雙手捂著肚子不住地哼哼。"王掌櫃!快救救我爹!"旁邊的小伙子急得滿臉是汗,"他早上領了孫玉國的藥,吃了沒多久就喊肚子疼,還上吐下瀉的。"

    王寧伸手按住李大叔的手腕,指下的脈搏又快又弱。"張嘴我看看。"他借著天光細看,舌苔呈暗紫色,嘴角還沾著些嘔吐物的殘渣。"張娜,取綠豆五兩、甘草二兩,加蘆葦根煮水,快!"他一邊吩咐,一邊解開李大叔的衣襟,往他肚臍上敷了片搗碎的紫甦葉,"孫玉國給的什麼藥?"

    "就是些褐色的粉末,說是用狗爪豆做的。"小伙子急得跺腳,"孫老板還說這是正常反應,排完毒就好了,可我爹越來越重"

    張陽這時從內堂出來,手里拿著根銀針,"先扎內關穴止吐。"他捏著銀針在火上燎了燎,手腕一轉就刺入李大叔的前臂,"狗爪豆的毒素發作得快,幸好送來及時。"

    王寧直起身時,瞥見巷口有個青色身影一閃而過。他認得那身衣服,是林婉兒常穿的素色布裙。她大概也來看熱鬧了,只是不知此刻藏在暗處,正看著這場因狗爪豆而起的風波,心里在想些什麼。雨不知何時又下了起來,打在百草堂的青瓦上,淅淅瀝瀝的,像誰在低聲數著那些懸在枝頭的、彎如爪牙的豆莢。

    雨絲越織越密,將青石巷澆得油亮。百草堂內,李大叔的呻吟聲混著藥罐咕嘟聲在梁柱間打轉。張娜正用銅勺舀著剛熬好的綠豆湯,褐色的藥汁在白瓷碗里晃出漣漪,她鬢角的碎發被熱氣燻得打了卷,銀簪上凝著細小的水珠。

    "慢點喝。"王寧半扶著李大叔,看著他干裂的嘴唇沾上藥汁,喉結艱難地滾動,"這湯能解生物堿的毒,喝完會多尿幾次,把毒素排出去就好了。"他袖口的青玉吊墜隨著動作輕晃,在李大叔枯瘦的手背上投下細碎的影子。

    李大叔咳了兩聲,渾濁的眼楮望著王寧"王掌櫃……我這老骨頭……是不是要交代在這兒了?"他枯柴似的手指緊緊抓著床單,指節泛白,"孫玉國說……那是好藥,喝了膝蓋就不疼了……"

    "別胡思亂想。"王寧替他掖了掖被角,被面是漿洗得發白的粗布,"您這是狗爪豆中毒,不是絕癥。這豆子本是好東西,溫陽止痛、利尿消腫,可惜孫掌櫃省了去毒的步驟,把治病的藥變成了害人的毒。"

    正說著,王雪端著盆溫水進來,看到李大叔的樣子,手里的銅盆差點脫手。她綠布裙上還沾著早上采的草藥汁,此刻卻只顧著咬嘴唇"哥,剛才我去街口看了,回春堂的棚子還沒拆,劉二狗正給人發藥呢,說李大叔是自己體虛禁不住藥性。"

    "豈有此理!"張陽從外面進來,手里攥著張紅紙,上面歪歪扭扭寫著"狗爪豆秘制,三日止痛","我剛去回春堂假意買藥,孫玉國那廝還吹噓呢,說他的狗爪豆只用溫水泡了半天,"保留三分毒性,方能直擊病灶",簡直是胡扯!"他把紅紙拍在桌上,瓷藥瓶都震得跳了跳。

    王寧拿起那張紙,指腹摩挲著粗糙的紙面"他這是拿人命當生意做。"話音未落,門外又傳來嘈雜聲,這次是鄭欽文帶著兩個村民闖進來,他穿著件灰布短褂,袖口磨破了邊,臉上帶著幾分不耐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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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掌櫃,孫老板讓我來問問,李大叔是不是您給治壞了?"鄭欽文往屋里掃了眼,看到李大叔喝藥後臉色稍緩,語氣更沖了,"我們回春堂的藥都是正經藥材,可別是您這兒用了什麼虎狼藥,反倒賴我們頭上。"

    "放肆!"張陽往前一步,他常年握藥碾子的手骨節分明,此刻捏得咯吱響,"你家那狗爪豆我看過,絨毛都沒褪干淨,泡藥的水泛著青黑色,那是毒素沒去淨的明證!《本草備要》里寫得明明白白,"狗爪豆毒在皮與仁,必久泡久煮方可用",你讓孫玉國自己去翻書!"

    鄭欽文被他唬住,往後縮了縮,但嘴里還硬著"我們老板說了,古法炮制太費功夫,現在講究新法……"

    "什麼新法能把毒藥變良藥?"一個清冷的聲音從門口傳來。眾人轉頭看去,林婉兒站在雨簾里,青布裙被雨水打濕了大半,手里提著個竹籃,里面裝著些帶著泥土的狗爪豆。她頭發用根木簪挽著,幾縷濕發貼在頰邊,倒比平日里多了幾分銳氣。

    "林姑娘?"王寧有些意外,"你怎麼來了?"

    林婉兒走進來,將竹籃放在桌上,里面的豆莢沾著雨水,彎如狗爪的形狀格外分明。"我在後山采藥,听說街口出事了。"她拿起一枚豆莢,指尖劃過那些細密的絨毛,"這豆子我從小見我爺爺炮制,必得用山泉水泡足兩日,每天換水時都要嘗一口,直到嘗不出苦味才算去了生物堿。然後用桑柴火煮三個時辰,煮到豆皮開裂,露出里面乳白的豆瓣,那才是能入藥的。"

    鄭欽文听得發愣,嘴里嘟囔著"哪要這麼麻煩……"

    "嫌麻煩就別做藥生意。"林婉兒瞥了他一眼,目光清亮如溪,"我爺爺常說,藥行里有三不做炮制不到的藥不做,來源不明的藥不做,心術不正的人不做。孫玉國三樣佔全了,遲早要出事。"

    鄭欽文被她說得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撂下句"我回去告訴孫老板",轉身就跑,連傘都忘了拿。雨絲斜斜打在他背上,很快洇出一片深色。

    王雪湊到竹籃邊,拿起林婉兒采的狗爪豆"婉兒姐,你這豆子莢角上有紫斑呢,跟我們早上見的不一樣。"

    "這是生長在陰坡的品種。"林婉兒解釋道,指尖拂過那些紫斑,"光照少的地方,豆莢會積累更多花青素,看著好看,但毒性也比陽坡的強些,炮制時要多煮半個時辰。"她轉頭看向王寧,"王掌櫃,我猜孫玉國收的就是這種陰坡的豆子,毒性本就大,再省了炮制步驟,難怪李大叔反應這麼重。"

    王寧點點頭,突然想起什麼"張娜,把後院那缸去年泡的酒拿來。"張娜應聲去了,很快提著個陶缸回來,揭開泥封時,一股醇厚的酒香混著藥味散開。"這是用泡制好的狗爪豆泡的酒,本是預備著給風濕患者冬天用的。"王寧舀出一小碗,琥珀色的酒液里沉著幾粒豆瓣,"李大叔現在體虛,先用綠豆湯解毒,等緩過來些,再用這藥酒擦膝蓋,比內服更穩妥。"

    李大叔的兒子在一旁听得連連點頭,眼眶紅了"都怪我,听說免費送藥就勸爹去了……"

    "誰不想少花些錢看好病?只是這藥啊,從來就沒有捷徑可走。"王寧望著窗外的雨,檐角的水珠串成簾子,把回春堂的方向遮得朦朧,"就像這狗爪豆,非要歷經水泡火煮,褪去毒性,才能顯出溫陽止痛的本性,做人做藥,都是一個道理。"

    傍晚時雨停了,夕陽從雲縫里漏下來,給青石巷鍍上層金輝。李大叔喝了第三碗綠豆湯後,終于能順暢地說話了,雖然還虛弱,但臉上的青氣散了不少。王雪蹲在灶前添柴,看著藥罐里翻滾的藥汁,突然問"哥,孫玉國就不怕出事嗎?要是有人像李大叔這樣中毒,他怎麼收場?"

    王寧正在翻曬剛收的艾葉,聞言動作頓了頓"有些人眼里只看得見銀子,看不見良心。"他拿起一把艾葉,綠色的碎末從指縫漏下,"但藥有藥性,人有天道,種什麼因,總會結什麼果。"

    話音剛落,就見錢多多慌慌張張跑進來,褡褳歪在肩上,頭發亂得像雞窩。"王掌櫃!不好了!"他跑得氣喘吁吁,抓著櫃台邊直喘氣,"回春堂那邊……又倒下兩個人,比李大叔還嚴重,听說已經報官了!"

    張陽手里的算盤“啪”地掉在桌上“來了!”

    王寧站起身,月白長衫在暮色里顯得格外干淨。“張陽,準備好解毒的藥材,說不定一會兒官府會來問話。”他看向窗外,夕陽正一點點沉下去,回春堂的方向亮起了燈籠,昏黃的光在潮濕的空氣里搖搖晃晃,像個不祥的預兆。

    林婉兒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竹籃里剩下的幾粒狗爪豆還放在桌上,在暮色中泛著深沉的光澤。王雪拿起一粒,放在手心掂了掂,突然覺得這小小的豆子里,藏著比山風更冷的道理——能救人的,從來不是藥本身,而是用藥人的心。

    暮色像塊浸了墨的棉布,一點點罩住青石巷。百草堂的藥燈剛點起來,橘黃的光透過窗欞,在濕漉漉的石板路上投下格子狀的光斑。王寧正用毛筆在處方上寫字,筆尖劃過宣紙的沙沙聲,突然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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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掌櫃!王掌櫃在嗎?”門口闖進個穿皂衣的捕快,腰間的鐵尺撞得叮當響,他臉上沾著泥,氣喘吁吁地往屋里闖,“縣太爺讓您去回春堂一趟,那邊又倒了三個,孫玉國說……說您能解這毒!”

    王寧擱下筆,硯台里的墨汁晃出漣漪。“張娜,把解毒的藥包備好,綠豆、甘草、蘆葦根各帶足。”他摘下牆上的藥箱,往里面塞了幾卷紗布,“張陽,你照看李大叔,我去去就回。”

    “我也去!”王雪從里屋跑出來,手里攥著把小銅鏟——那是她采藥時挖草根用的,“我認得狗爪豆的毒性,說不定能幫上忙。”她綠布裙的下擺還沾著灶膛灰,眼楮卻亮得很。

    王寧剛要說話,張娜已經把一個油紙包塞進王雪手里“拿著,里面是剛烤的山藥餅,路上墊墊。”她替王雪理了理被風吹亂的劉海,“跟緊你哥,別亂摸東西,尤其是回春堂的藥材。”

    捕快早已等不及,拽著王寧的胳膊就往外走。夜色里的青石巷泛著潮氣,兩旁的藥鋪都關了門,只有回春堂方向還鬧哄哄的,夾雜著婦人的哭喊聲。王雪跟在後面,手里的銅鏟被手心的汗浸得發滑,遠遠望見回春堂門口掛著的“回春堂”匾額,在燈籠光下像塊發烏的豬肝。

    “王掌櫃可算來了!”孫玉國從人群里擠出來,他那件寶藍綢衫皺巴巴的,領口沾著不明污漬,往日油亮的頭發此刻亂糟糟地貼在額上,“快救救我這幾位客人,都是喝了那狗爪豆藥粉……”

    “孫掌櫃先別急。”王寧撥開圍上來的人,目光掃過堂屋里橫七豎八躺著的人,個個面色青紫,嘴角掛著白沫。牆角堆著十幾個陶罐,標簽上寫著“秘制狗爪豆粉”,罐口敞著,一股生腥氣混著藥味撲面而來。

    “這豆子是怎麼炮制的?”王寧蹲下身,手指捏起一點罐里的粉末,放在鼻尖嗅了嗅——那股生腥氣比錢多多帶來的生豆更重,顯然連最基本的浸泡都省了。

    孫玉國眼神閃爍,往旁邊的劉二狗使了個眼色“就是……就是按古法泡了一日,再烘……烘干的。”

    “是嗎?”王寧突然提高了聲音,抓起一把粉末走向門口的燈籠,“大家來看!”他將粉末撒在燈籠的火苗上,“滋啦”一聲冒出藍紫色的煙,空氣中頓時彌漫開一股苦杏仁味,“這是氰 燃燒的味道!真正炮制好的狗爪豆,經過兩日浸泡、三沸水煮,氰 早已去淨,絕不會有這種煙!”

    人群里頓時炸開了鍋。“我說怎麼聞著一股怪味!”“孫玉國你個黑心肝的!”“這哪是藥,分明是毒!”

    劉二狗嚇得往後縮,被個憤怒的村民揪住衣領“我親眼看見你小子就用井水沖了沖豆子!根本沒泡夠時辰!”

    孫玉國臉色煞白,指著王寧喊道“你胡說!你是嫉妒我回春堂生意好,故意栽贓陷害!”他伸手去搶王寧手里的陶罐,卻被突然出現的林婉兒攔住。

    林婉兒不知何時來的,手里提著盞羊角燈,燈光把她素色的布裙照得半明半暗。“孫掌櫃何必急著動手?”她從袖中取出個小瓷瓶,倒出幾粒深褐色的豆子,“這是我昨日在你藥鋪後巷撿到的,和錢多多送來的生豆一模一樣,連絨毛上的紫斑都分毫不差。”她將豆子舉到燈籠下,“諸位請看,這豆子的胚芽還是青的,若是真泡了一日,早該發白了。”

    “還有這個!”王雪突然擠到前面,舉起手里的小銅鏟,鏟尖上沾著點褐色粉末,“這是我剛才在你藥碾子里刮的,和李大叔嘔吐物里的粉末一個味!我哥說過,狗爪豆炮制後會帶點焦香,絕不會有這種生腥氣!”她人小嗓門亮,字字句句砸在眾人耳中。

    孫玉國的臉從白轉青,又從青轉紫,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這時縣太爺帶著衙役到了,皂色的官服在燈籠下格外扎眼。“何人喧嘩?”縣太爺捋著胡須,目光掃過滿堂亂象,最後落在王寧身上,“王掌櫃,你來說說,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王寧將那罐藥粉呈上“大人,此乃狗爪豆未經炮制的藥粉。此物性溫有毒,需經兩日浸泡、三沸水煮,去除生物堿與氰 方可入藥。孫掌櫃為圖省事,省去炮制步驟,致多人中毒,實乃草菅人命。”他從藥箱里取出炮制好的狗爪豆,雪白的豆瓣散發著淡淡的焦香,“這是晚輩炮制的成品,大人可對比觀之。”

    縣太爺拿起兩粒豆子比了比,又聞了聞藥粉,眉頭擰成個疙瘩“孫玉國,你可知罪?”

    孫玉國“撲通”跪倒在地,磕頭如搗蒜“大人饒命!是小人一時糊涂!都怪錢多多那廝,說這豆子不用炮制也能治病……”

    “放屁!”人群外傳來錢多多的喊聲,他被兩個衙役架著,臉漲得通紅,“是你自己貪便宜,非要買未炮制的生豆,還說‘毒越重藥效越強’,關我屁事!”

    堂上頓時亂成一鍋粥,縣太爺連拍驚堂木“都住口!”他指著衙役,“先將孫玉國、劉二狗、鄭欽文帶回縣衙!錢多多作為證人,也一並帶回!”又看向王寧,“王掌櫃,還請你出手救治中毒百姓,所需藥材,縣衙全部承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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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寧拱手應下,轉身指揮眾人“張娜,你帶幾位嬸子熬綠豆甘草湯,每人一碗,半個時辰一次。王雪,你跟著林姑娘去辨認藥材,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毒藥混在里面。”他分派完,拿起銀針走到中毒最重的老漢身邊,只見老漢牙關緊閉,面色青紫,正是氰 中毒的跡象。

    “取醋來!”王寧喊道,接過醋碗撬開老漢的嘴灌了些,又在他人中、內關兩穴各扎一針,手法又快又準。片刻後,老漢“哇”地吐出些黑褐色的穢物,總算緩過一口氣。

    林婉兒在一旁幫著遞針,羊角燈的光映在她臉上,顯得格外沉靜。“沒想到你年紀輕輕,針法倒挺老道。”她看著王寧捻轉銀針的手,那雙手骨節分明,指尖帶著常年抓藥的薄繭。

    “家傳的手藝。”王寧頭也不抬,“我爹當年就是因為誤信偏方,用了未炮制的烏頭,才……”他沒再說下去,只是加快了捻針的速度。

    林婉兒點點頭,不再多問,轉身幫王雪辨認藥材。王雪正拿著本藥書對照,指著一堆褐色的豆子說“婉兒姐你看,這就是錢多多送來的狗爪豆,和書上畫的一模一樣,三出復葉,莢果彎如狗爪,絨毛都沒褪呢。”

    林婉兒翻到書里的注解,輕聲念道“狗爪豆,又名虎爪豆,性溫有毒,歸肝腎經,炮制得法可溫陽益氣、利尿消腫,生用則傷脾胃、損肝腎……”她合上書,望著那些豆子嘆了口氣,“再好的藥材,落在心術不正的人手里,也成了凶器。”

    忙到後半夜,中毒的百姓總算都脫離了危險。王寧走出回春堂時,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晨露打濕了他的長衫,卻洗不掉滿身的藥味。王雪打著哈欠跟在後面,手里還攥著那把小銅鏟,鏟尖的粉末已經干透,變成了深褐色。

    “哥,孫玉國會被判刑嗎?”小姑娘揉著眼楮問,睫毛上還掛著困意。

    “官府自有公斷。”王寧望著東方漸亮的天色,“但這世上的公道,從來不止于官府的判決。”他指了指巷口的藥鋪,“你看這百草堂,我爹守了一輩子,靠的不是別的,就是每一味藥都按規矩炮制,每一個方子都對得起良心。”

    王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突然指著前面說“你看,是林姑娘!”

    林婉兒站在巷口的老槐樹下,手里提著個籃子,見他們來,便將籃子遞過來“這是我爺爺留下的炮制狗爪豆的方子,上面寫著怎麼配伍能增強藥效,又不傷肝腎。”她的羊角燈已經滅了,晨光里,她鬢角的碎發閃著微光,“王掌櫃是懂藥的人,這方子留在你手里,總比爛在我箱底強。”

    王寧接過方子,泛黃的宣紙上是蒼勁的毛筆字,開頭寫著“藥者,療也,非害也,炮制之道,如去莠存良,缺一不可……”他抬頭時,林婉兒已經走遠了,青布裙的衣角在晨光里一閃,像只掠過巷口的青鳥。

    回到百草堂時,張陽正給李大叔換藥,見他們回來,忙迎上來“怎麼樣?孫玉國那廝沒跑掉吧?”

    “跑不了。”王寧將方子遞給張陽,“你看看這個,林姑娘給的,老法子炮制狗爪豆,還能配伍其他藥材增強療效。”

    張陽捧著方子看得入神,突然一拍大腿“妙啊!用杜仲、牛膝配伍,既能借狗爪豆溫陽之力,又能固護肝腎,解其毒性,真是高手!”

    王雪湊過去看,指著方子上的圖畫“這畫的不就是後山的狗爪豆嗎?莢角上的紫斑都畫出來了。”

    王寧望著窗外漸亮的天色,晨光透過藥鋪的窗,照在那些整齊排列的藥罐上,泛著溫潤的光。他知道,這場因狗爪豆而起的風波還沒結束,但有些道理已經像種子一樣,落在了青石巷每個人的心里——藥有毒性,人有善惡,唯有堅守本心,才能讓良藥真正救人。

    這時巷口傳來賣豆腐腦的吆喝聲,清脆的聲音劃破晨霧,百草堂的銅鈴又開始輕輕搖晃,仿佛在應和著新一天的藥香。

    晨霧還沒散盡,百草堂的門板剛卸下一半,就見張陽背著藥簍從巷口走來。他藏青短褂的肩頭沾著露水,簍子里裝著新鮮的狗爪豆,紫黑的豆莢上還掛著晶瑩的水珠,像一串串彎月形的瑪瑙。

    “王掌櫃,你看這豆子!”張陽把藥簍往櫃台邊一放,抓起一把豆莢,“後山陰坡采的,莢角紫斑比上次的更艷,林姑娘的方子上說,這種豆子配伍牛膝最妙,溫陽又不傷腎。”他粗糙的手指撫過豆莢上的絨毛,眼里閃著興奮的光,“我特意多采了些,正好讓王雪學學炮制。”

    王雪正蹲在灶前燒火,听見這話立刻蹦起來,綠布裙掃過地上的藥渣,帶起一陣草木香。“真的嗎?我能學炮制了?”她跑到藥簍前,鼻尖幾乎要踫到豆莢,“昨天看林姑娘的方子,說要先泡在淘米水里,還要加紫甦葉去腥味,對不對?”

    王寧從藥櫃里取出個陶缸,缸底還留著上次泡藥的水痕。“沒錯。”他將豆莢倒進缸里,清水瞬間漫過那些彎月形的豆莢,泛起細密的泡沫,“但不止這些,泡到第三日要換甘草水,去生物堿的效果更好。”他說著往缸里撒了把紫甦葉,翠綠的葉片在水中慢慢舒展,“你記著,炮制的每一步都有講究,就像做人,半點偷懶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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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娜端著剛蒸好的米糕從里屋出來,蒸籠的白汽裹著米香漫過藥櫃,她將米糕放在碟子里推到王雪面前“先墊墊肚子,泡豆子的活兒急不得。”目光落在陶缸里的豆莢上,忽然想起什麼,“對了,李大叔家的小子剛才送來些艾草,說感謝咱們救了他爹,還說以後再也不信那些‘速效藥’了。”

    “吃一塹長一智。”王寧用木勺攪動著缸里的水,“其實老百姓要的也簡單,能治病,少花錢,只是這世上哪有那麼多便宜佔。”他舀起一勺水,看著豆莢在水中輕輕晃動,“就像這狗爪豆,非要經這三日浸泡,兩度煮沸,才能褪去毒性,顯出真章。”

    正說著,巷口傳來 轆聲,錢多多推著輛獨輪車從門前經過,車上裝著些干癟的藥材。他看見百草堂敞開的門,猶豫了一下,還是停住了腳。“王掌櫃,”他搓著手走進來,臉上帶著討好的笑,“前幾日的事……是我糊涂,不該把生豆賣給孫玉國。”他從懷里掏出個布包,里面是些碎銀子,“這是賠償李大叔的藥錢,您看……”

    王寧沒接銀子,指著陶缸里的豆莢“錢老板若真有心,不如以後多收些炮制好的藥材。”他拿起一枚泡了半日的豆子,原本紫黑的表皮已經泛白,“這生意啊,做得長久才是真的賺,靠投機取巧,終究是鏡花水月。”

    錢多多看著那枚豆子,又看看王寧平靜的臉,突然嘆了口氣“王掌櫃說得是。”他把銀子放在櫃台上,“這錢您一定給李大叔,就當是我賠罪了。”轉身要走時,又回頭道,“孫玉國判了三年,回春堂關了,那些沒賣完的狗爪豆,官府讓我處理掉,您看……”

    “送到這兒來吧。”王寧道,“我來炮制,能用的就留下做藥,不能用的當肥料,總比浪費了好。”

    錢多多眼楮亮了亮,連連點頭“還是王掌櫃仁心!我這就去推來!”獨輪車的 轆聲漸漸遠去,張陽望著他的背影,哼了一聲“這會兒知道仁心了,早干什麼去了?”

    王寧沒接話,拿起林姑娘給的方子仔細看著。陽光透過窗欞照在宣紙上,把“炮制七法”四個字映得格外清晰。“張陽,你看這步。”他指著其中一段,“豆子煮好後要埋在灶灰里三日,借余溫去燥性,這個法子我爹也用過,說是能讓藥性更溫和。”

    張陽湊近一看,恍然大悟“難怪我以前用狗爪豆總覺得燥性大,原來是少了這步!林姑娘的爺爺真是高人。”他摸了摸下巴,“等這些豆子炮制好,正好給李大叔試試,他那風濕,用溫陽的藥最合適。”

    王雪蹲在陶缸邊,數著水里的紫甦葉,忽然抬頭問“哥,林姑娘去哪兒了?昨天說好今天來教我認藥草的。”

    “她今早托人送了信。”張娜擦著藥罐,聲音里帶著笑意,“說山里的何首烏該挖了,要去采些回來,還說讓你好好學炮制,等她回來要考你呢。”

    王雪頓時來了精神,拍著胸脯道“保證沒問題!”她挽起袖子就要去換水,卻被王寧攔住。“等等。”他拿起個空碗,舀了半碗缸里的水,“嘗嘗。”

    王雪疑惑地喝了一小口,眉頭立刻皺起來“有點苦,還有點澀。”

    “這就是沒去淨的毒素。”王寧接過碗倒掉水,“明日換水時你再嘗,就會淡很多。炮制藥材就像熬湯,得慢慢去浮沫,去雜質,最後剩下的才是精華。”他望著窗外,晨霧已經散盡,陽光把青石巷照得透亮,幾個孩子在巷口追逐,笑聲像銀鈴一樣脆。

    午後時分,錢多多果然推來了剩下的狗爪豆,裝了滿滿兩車。王寧指揮著把豆子倒進空缸,又讓王雪搬來紫甦葉和甘草,一一按比例配好。“這些豆子得泡足五日。”他給每個缸貼上標簽,注明浸泡的日期和換水的時辰,“孫玉國就是省了這些步驟,才把良藥變成了毒藥。”

    錢多多在一旁幫忙搬缸,看著王寧一絲不苟的樣子,突然撓了撓頭“王掌櫃,我有個不情之請。”他指了指那些缸,“我能不能在這兒學幾天炮制?我想以後專做正經藥材生意,不再搞那些歪門邪道了。”

    王寧愣了一下,隨即笑了“求之不得。”他指著最左邊的缸,“你就從泡豆子學起吧,記住,每天換三次水,每次都要嘗味道,啥時候嘗不出苦味了,就算入門了。”

    錢多多連連應著,笨拙地拿起木勺攪動豆子,陽光照在他汗津津的臉上,竟比往日多了幾分踏實。王雪看著他的樣子,偷偷對張陽說“他好像變了個人。”

    張陽捋著胡須笑“藥材能去毒,人心也能改嘛。”

    傍晚收工時,王寧帶著王雪去看埋在灶灰里的豆子。他撥開溫熱的灶灰,取出一枚豆子,剝開外皮,雪白的豆瓣散發著淡淡的焦香。“你聞。”他把豆子遞到王雪面前,“沒有生腥氣了,這才是能入藥的狗爪豆。”

    王雪湊過去聞了聞,果然有股溫潤的香氣,她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軟糯中帶著微甜,完全沒有早上的苦澀。“好吃!”她眼楮亮晶晶的,“原來炮制好的狗爪豆還能當零食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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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說,藥材的好壞,全在人心。”王寧望著天邊的晚霞,橘紅色的光落在陶缸上,給那些浸泡的豆子鍍上了一層暖色,“就像這狗爪豆,有人用它來害人,有人用它來救人,豆子本身沒有對錯,錯的是用它的人。”

    王雪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把剩下的豆瓣放進嘴里,慢慢嚼著。她覺得這味道里,既有陽光的暖,又有清水的潤,還有灶灰的溫,就像百草堂里的時光,慢慢悠悠,卻自有力量。

    夜幕降臨時,百草堂的燈又亮了起來。王寧在燈下寫著藥方,張陽在算盤上 啪算賬,王雪趴在桌邊,用毛筆臨摹著林姑娘方子上的字。窗外的蟲鳴伴著藥香,把青石巷的夜晚烘得暖暖的,仿佛連空氣里都藏著溫柔的道理——那些歷經水泡火煮的豆子,終將在時光里褪去毒性,長出救人的力量,就像那些曾經走偏的人,終會在某個清晨,找到回歸正途的方向。

    秋風卷著桂花香漫進青石巷時,百草堂的藥曬場上鋪滿了雪白的豆瓣。王雪正踮著腳翻曬狗爪豆,綠布裙已經換成了素色夾襖,發間別著朵曬干的野菊——那是林婉兒臨走時給她的,說能明目。

    “慢點翻,別把豆瓣弄碎了。”王寧站在竹梯上整理晾著的藥草,月白長衫袖口挽起,露出小臂上淺淡的藥痕。他手里拿著的杜仲,正是用狗爪豆炮制後剩下的邊角料燻過的,帶著股獨特的焦香。

    張陽背著藥簍從巷口進來,簍子里裝著新鮮的牛膝,紫色的根須上還沾著泥土。“王掌櫃,你看這牛膝!”他把藥簍往地上一放,拿起一根比劃著,“後山采的,林姑娘說配伍炮制好的狗爪豆,治風濕最靈,比單用狗爪豆強十倍。”

    王雪湊過去聞了聞,忽然拍手道“我知道!林姑娘的方子上寫著‘杜仲強筋,牛膝活血,合狗爪豆之溫陽,共奏散寒止痛之效’,對不對?”她最近把那方子背得滾瓜爛熟,連張陽都夸她進步快。

    王寧從梯子上下來,接過牛膝細看“沒錯,這幾味藥配伍,既借了狗爪豆溫陽的本性,又用杜仲、牛膝護住肝腎,正好解它那點殘余的燥性。”他往曬場那邊瞥了眼,“李大叔的藥該換了,正好用新炮制的狗爪豆試試。”

    正說著,李大叔拄著拐杖慢慢走來,身後跟著他兒子。老人家比上次見時精神多了,臉色紅潤,只是走路還不太利索。“王掌櫃,又來麻煩您了。”李大叔笑著拱手,拐杖頭在青石板上磕出篤篤的響,“自從用了您配的藥,膝蓋好多了,夜里也能睡踏實了。”

    王雪趕緊搬來竹凳,又端出剛泡的菊花茶“李大叔您坐,我哥說今天給您換新藥方,加了新炮制的狗爪豆呢。”

    王寧取出紙筆寫方子,筆尖在宣紙上劃過,留下工整的字跡。“這次加了三錢狗爪豆,是用林姑娘說的灶灰埋過的,燥性去得更淨。”他把方子遞給李大叔的兒子,“每日煎藥時放兩枚紅棗,既能調和藥性,又能補氣血。”

    李大叔的兒子接過方子,突然從懷里掏出個布包“王掌櫃,這是我家種的新米,您一定要收下。”他眼圈有點紅,“上次要不是您,我爹……”

    “快收起來。”王寧把布包推回去,“治病救人是本分,哪能要你的東西。”他指了指曬場上的豆瓣,“你看這狗爪豆,生的時候有毒,泡過煮過,才能變成良藥。人也一樣,誰還沒犯過錯?改了就好。”

    李大叔望著曬場上的豆瓣,突然嘆了口氣“說起來,孫玉國在牢里托人帶信,說想看看炮制好的狗爪豆。他說在里面想明白了,以前總覺得藥是用來賺錢的,現在才知道,藥是用來救命的。”

    張陽正在碾藥,聞言停下手里的活“能想明白就好,怕就怕執迷不悟。”他往藥碾里加了些桂枝,“前幾日錢多多來送藥材,說他現在專做炮制好的狗爪豆,還在粵北開了個作坊,按咱們教的法子泡煮,生意好得很。”

    王雪捧著藥書坐在門檻上,听見這話笑起來“他上次來還說,要把‘炮制狗爪豆’的法子寫成小冊子,發給山里的藥農呢。”

    暮色降臨時,林婉兒終于回來了。她背著個巨大的藥簍,里面裝著何首烏和當歸,頭發用根紅繩系著,臉上帶著風塵卻笑得明亮。“我回來啦!”她把藥簍往院里一放,就沖向曬場,“我的狗爪豆炮制得怎麼樣了?”

    王雪拉著她的手,指著那些雪白的豆瓣“你看!按你的方子泡了五日,煮了兩時辰,埋了三日灶灰,可香了!”她抓起一把遞過去,“你嘗嘗。”

    林婉兒捏起一粒放進嘴里,慢慢嚼著,眼楮彎成了月牙“嗯,是這個味!比我爺爺炮制的還香。”她從藥簍里掏出個小布包,“給你們帶的禮物,山里的野蜂蜜,泡藥時加一點,能中和苦味。”

    王寧接過布包,蜂蜜的甜香混著藥香漫開來。“你這趟進山收獲不小?”他看著簍子里的何首烏,塊根肥大,斷面呈深褐色,“這可是好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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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不是!”林婉兒拍著身上的塵土,“在山里遇見個老藥農,他說以前也種過狗爪豆,還教了我個新法子——用桑柴火煮豆,能讓藥性更溫和。”她從懷里掏出張畫,上面畫著桑柴火煮豆的場景,旁邊寫著“桑屬陽,豆屬溫,合則補而不燥”。

    王雪搶過畫來看,忽然指著角落里的小圖“這不是咱們後山的狗爪豆嗎?莢角上的紫斑都畫出來了!”

    林婉兒笑了“正是,我特意畫的,怕你忘了。”她轉向王寧,“對了,縣太爺讓人來說,想在縣里的藥行推廣狗爪豆的正確炮制法,還請您去講講呢。”

    王寧望著賽場上的豆瓣,在夕陽下泛著柔和的光。“好啊。”他拿起一粒豆瓣,“其實不止狗爪豆,所有藥材都一樣,得用心炮制,才能顯出真性情。就像這世道,總得有人守著規矩,才能讓良藥真正救人。”

    晚風卷起藥香,把這句話送得很遠。巷口的老槐樹沙沙作響,像是在應和。王雪看著哥哥和林婉兒的身影,突然覺得這百草堂里的藥香,比任何香料都好聞——那里面有陽光的味道,有清水的味道,有灶火的味道,還有人心最本真的味道。

    幾日後,百草堂前的空地上擺起了長桌,王寧站在桌前,手里舉著炮制好的狗爪豆,給圍攏來的藥農和藥商講解“這豆子要泡足五日,每日換水三次,煮時加紫甦葉,煮透後埋入灶灰三日……”他的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傳到每個人耳中。

    張陽在一旁演示炮制步驟,王雪幫著分發藥材樣本,林婉兒則在人群中解答疑問。錢多多也來了,穿著干淨的長衫,手里拿著他印的小冊子,見人就發“按這個法子做,保準沒錯!”

    陽光暖洋洋地灑下來,照在每個人臉上。有人指著曬場上的豆瓣問“王掌櫃,這豆子炮制這麼麻煩,值得嗎?”

    王寧笑了,拿起一粒豆瓣,對著陽光舉起“你看,經過這麼多工序,它褪去了毒性,留下了溫陽止痛的本性,就像人經過磨礪,才能顯出真正的本心。你說,值得嗎?”

    人群里響起一片笑聲,風吹過百草堂的匾額,銅鈴輕響,和著眾人的話語,在青石巷里久久回蕩。那聲音里,有豆香,有藥香,更有世道人心最綿長的香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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