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蒼穹問天

第1167章 拓字紙•竹韻

類別︰武俠修真 作者︰沫凡晨 本章︰第1167章 拓字紙•竹韻

    風裹著燒字窯的陶土腥氣往東南去,越靠近竹林,空氣里的溫潤就越濃,像浸了晨露的宣紙,吸走了煙火氣,只余下草木的清苦與竹縴維的微甜。吳仙握著念歸幡,幡面上拓字紙的星紋正亮得勻淨,那素白的光里裹著細碎的竹影,指尖觸到,能覺出縴維般的柔澀,像指腹碾過剛晾好的濕紙。

    竹林漫在坡地盡頭的溪谷邊,老竹的竿子泛著青灰,新竹卻裹著淺褐的筍衣,筍尖刺破晨霧的模樣,像筆尖剛蘸了墨。溪水上漂著層薄紙,被水流推著打旋,紙上拓著個模糊的“念”字,正是燒字窯那只陶壺上的筆畫,只是釉色的暖被紙的素白濾過,添了層飄遠的輕。

    阿芷的兩生草往竹林深處探,根須纏著片半干的紙角,草葉突然映出淡青的竹影十幾架竹簾晾在溪畔的青石上,簾上的紙漿還泛著濕光,紙邊沾著細碎的陶末——是從燒字窯收來的碎陶,被老紙匠碾成了粉,混在紙漿里,說“陶骨摻進紙筋,字拓在上面,才算有了站得住的根”。

    墨淵的鎮山鏈在腕間輕顫,鏈環掃過溪邊的石臼,臼底積著層灰白的紙渣,渣里嵌著根竹縴維,細得像絲線。“老紙匠原是游方的書生。”他指尖捻起那根縴維,縴維上還留著搗紙的震顫,“三百年前兵燹燒了書齋,他背著半箱殘卷逃到這竹林,見著燒字窯的碎陶,就停了腳,說‘字燒在陶里是沉,拓在紙上是浮,沉浮相濟,才算活得周全’。”

    三人順著溪岸往里走,溪邊堆著十幾捆晾干的紙,紙捆上壓著塊青石,石上刻著個“晾”字,刻痕里長著層淺綠的苔蘚,像字在紙上生了根。吳仙彎腰拾起張飄落的廢紙,紙上拓著“暖”字的一角,正是燒字窯那只陶碗上的筆畫,只是釉色的潤被紙吸了去,化作紙紋里淡淡的黃,像陽光曬過的舊信。

    “他拓字時總往墨里摻東西。”吳仙指尖撫過紙背,能覺出陶末的澀,“摻過竹瀝,說‘帶點竹的清,字讀起來不燥’;摻過晨露,說‘沾點水的軟,字拓出來不僵’;有次拓‘思’字給尋兄的孤女,他把自己熬了三夜的眼眵混在墨里,說‘摻點熬出來的苦,字能替人把淚咽進紙里’。”

    阿芷的兩生草突然往竹林深處竄,草葉拂過座半塌的竹屋,屋角的竹架上還擺著只硯台,硯里的墨已干成了硬塊,卻凝著個“拓”字的影子。她伸手踫了踫硯台,草葉騰起層素白的光老紙匠正蹲在竹簾前,左手按著碎陶片,右手握塊麂皮,正往紙上拓“家”字——他的左手小指缺了半節,是當年兵燹里護書卷被箭射的,斷口處纏著浸了墨的布條,墨汁順著指縫滲進紙紋,他卻盯著拓出的筆畫喃喃道“勻些力,再勻些,這字得經住風刮。”

    墨淵的鎮山鏈突然指向竹屋後的地窖,窖口蓋著塊竹篾編的蓋板,板上拓著密密麻麻的小字,多是“安”“寧”“歸”之類,字縫里長著細竹根,像字在往土里鑽。鏈尖挑開蓋板,地窖里飄出股陳墨香,香里裹著片模糊的紙影老紙匠正往地窖里碼紙卷,背駝得像座弓,背上搭著塊磨破的麻布,布上沾著紙漿凝成的白——是他為了趕在暴雨前晾好紙,整夜蹲在溪畔,被晨露浸的。紙卷上的“念”字拓得格外深,他卻用指尖摩挲著紙角,說“紙要壓得實,字才藏得住,等尋親的人來了,一揭就顯”。

    “他後來用自己的血調了墨,補在‘歸’字的缺口。”吳仙彎腰鑽進地窖,指尖觸到最底層的紙卷,紙溫得像體溫,“歸”字的豎鉤處果然藏著層與周圍墨色不同的暗紅,像凝住的血,“我師父說,他的手被竹篾劃得滿是口子,就把傷口按在紙上止血,說‘血滲進紙里,字就有了活氣,認得出回家的路’。有次山洪沖了溪岸,他抱著紙卷蹲在青石上,任憑洪水漫過膝蓋,卻把紙卷舉得高高的,說‘紙濕了沒事,字魂不能泡’。”

    念歸幡突然漾起素白的光暈,光暈化作層薄紙,順著溪水流過整個竹林。被紙光掃過的拓字突然發亮,映出無數個拓字的場景有的字拓淺了,他就往墨里摻竹灰,再拓三遍,拓得墨色滲進紙骨,說“色淺了沒事,念想得深”;有張拓“友”字的紙被蟲蛀了洞,他就把自己的頭發剪了,混著紙漿補洞,說“摻點老骨頭的勁,能托住兄弟的情”;他的眼楮被竹煙燻得流淚,就閉著眼憑手感拓字,拓得歪歪扭扭,說“眼看不見沒事,手認得出墨的輕重,字就歪不了”。

    幻象里的老紙匠總在竹屋前堆著些廢紙——都是他覺得“墨氣不夠沉”的。有張拓“師”字的紙,他沒舍得燒,說“這紙裹過先生的遺骨,字邊沾著骨灰,留著給新紙當引子”。有年冬雪壓塌了竹架,他怕凍壞了晾干的紙,就把自己的棉絮拆了,裹住紙捆,自己裹著竹席蹲在火堆旁,說“紙是字的衣,凍不得”。

    他拓到第三十個年頭時,已經辨不清字跡,就憑著陶片的凹凸感辨筆畫,說“陶片的稜是字的骨,墨順著骨走,就錯不了”。有個瞎眼的老丈來尋亡妻的名字,老丈說妻的陪嫁匣上刻著“惜”字,老紙匠就把自己拓了三十年的“惜”字紙給他,說“摸這紙紋,比當年的木匣更軟,你倆的日子,都揉進這紙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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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拓的字紙,有七千八百六十二張。”墨淵的鎮山鏈繞著地窖里的紙卷轉了圈,鏈光落在紙紋上,紙里突然滲出點晶瑩的液珠,滴在窖底的竹屑上,暈出個小小的濕痕,“我師父說,老紙匠臨終前就坐在竹簾旁,懷里抱著那卷‘念’字拓本,本里夾著燒字窯老陶匠送的碎陶片,他說‘字在紙上,陶在字里,我就不算孤’。”

    幻象里的最後一個身影,是老紙匠彌留時的模樣。他的頭歪靠在竹架上,像靠著老友的臂彎,右手的麂皮掉在腳邊,左手還捏著張半干的紙,嘴里氣若游絲,卻還在念“竹要韌,像念想;紙要薄,像光陰……”風從竹林穿進來,吹得所有拓字都響起來,像無數張紙在輕輕抖。

    晨霧漫過溪谷時,竹香混著墨氣的清苦更濃了。阿芷蹲在那只硯台前,把半塊干墨放進硯里,上面蓋了片從“念”字拓本上撕下的殘角“草說這些拓字在等,等有人把它們捧在手里讀……不讀也沒關系,溪水會帶著紙頁流,落在田埂上,長出會說話的字。”

    吳仙伸手握住念歸幡,幡面上又添了一顆星辰,這顆星泛著素白的光,帶著竹縴維的柔韌與墨色的沉郁,星紋里淌著竹簾晾紙的簌簌聲、石臼搗漿的咚咚聲、風穿竹林的沙沙聲,還有無數聲被晨露裹住的“往輕里拓”。他忽然明白,有些字不必被銘記,拓在紙上的魂,帶血的墨,含淚的紙,都是它們的漂泊。

    “往東北走,是刻字崖。”墨淵望著竹林外初升的日頭,陽光落在紙卷上,把素白的字染成了金,像無數個字在紙上醒過來,“我師父說那里有片山壁,三百年前有個老石匠,常來拓字紙收廢拓,把紙上的字刻在崖上,說‘紙會爛,石能存,字總得嵌進山里,才算真的定’。”

    阿芷的兩生草轉向東北,草尖的紙角被風吹起,在空中拼出個模糊的“刻”字,字影被風托著往東北去,像無數把剛磨好的鑿子在晨光里閃。

    吳仙握緊了念歸幡,幡面上刻字崖的星紋正亮著,那光芒帶著石質的堅硬,像經了千錘的青灰。他知道,那個老石匠定是把所有的沉勁都凝進了鑿子里,每一道刻痕都裹著不肯動搖的重,等有人抬頭時,就一字字地立起來。

    拓字紙的風還在竹林里繞,卷著那些沒拓完的字的影子往東北飄,像是老紙匠的麂皮,在為他們拭塵。溪上的拓字還在微微晃,墨色浸出的沉郁,像在催著“輕些,再輕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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