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十年後的我的一封信
此刻我正坐在出租屋的飄窗上，窗外的梧桐葉被晚風卷得沙沙響。桌上的涼掉的餛飩還剩半碗，是傍晚路過巷口那家老店買的，本來想等他回來一起吃——你看，我還是改不了這個毛病。
你現在應該不會再做這種傻事了吧？
三十歲的我總在兩種念頭里反復橫跳︰有時候覺得兩個人擠在沙發上搶遙控器才是日子，有時候又覺得深夜獨自泡杯茶看部老電影更安穩。上周跟他約好周末去看新上映的紀錄片，我提前三天就買好了票，查好了影院附近的咖啡館。到了周六早上，他發來消息說臨時要陪客戶，我盯著那兩條灰色的文字看了快十分鐘，最後回了個“好的，下次再約”。其實我知道，“下次”大概率是沒有的。
你還記得我們第一次在讀書會遇見他的樣子嗎？穿米白色的襯衫，袖口卷到小臂，手里拿著本加繆的《局外人》。他跟我們聊起默爾索在母親葬禮上的冷漠，說那是現代人最誠實的姿態。那時候我覺得，能說出這種話的人，一定懂得什麼是恰到好處的距離。後來才發現，他的距離感不是恰到好處，是銅牆鐵壁。
上個月我生日，提前半個月就跟他提過。那天我下班回家，特意買了個小蛋糕，插了三根蠟燭。他回來的時候帶著一身酒氣，說跟同事聚餐忘了。我把蛋糕推到他面前，他皺著眉說“我不愛吃甜的”，然後徑直走進了臥室。我坐在餐桌前，看著蠟燭一點點融化，蠟油滴在奶油上，像攤開的地圖，卻找不到任何可以抵達他心里的路。
你現在應該學會怎麼跟人保持距離了吧？
前幾天整理衣櫃，翻出那件他送我的灰色毛衣。去年冬天他說我總穿得太單薄，拉著我去商場挑的。我當時感動了好久，覺得這是他第一次把我放在心上。後來才發現，他不過是那天正好要去買自己的外套。這件毛衣我只穿過三次，因為每次穿上都覺得後背發涼，好像裹著一團沒焐熱的雪。
上周跟閨蜜吃飯，她罵我“戀愛腦”，說我總是在付出，對方卻連句像樣的回應都沒有。我辯解道“他只是太忙了”，可心里比誰都清楚，忙從來都不是理由。就像大學時我們為了跟喜歡的人看一場演唱會，可以通宵排隊；工作後為了見想念的朋友，能擠出周末坐三個小時的高鐵。不願意為你花時間的人，說到底，就是不夠在乎。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總寫的命題作文嗎？《我的理想伴侶》。那時候寫的是“要善良、勇敢、有擔當”，現在才明白，對我們這種人來說，最重要的其實是“守時、有回應、記得承諾”。這些听起來多簡單啊，可遇到一個能全部做到的人，比中彩票還難。
上個月我去醫院做體檢，抽完血暈乎乎的，給他發消息說想讓他來接我。他說在開會，讓我自己打個車。我坐在醫院的長椅上，看著手里的體檢單，突然覺得特別委屈。其實我不是不能自己打車，只是那一刻，特別想有個人能扶我一把，哪怕只是站在旁邊等我緩過來。
你現在生病的時候，應該學會自己扛了吧？
前幾天整理賬單，發現這半年來，我們一起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大部分時候都是我買菜做飯，他回來吃現成的。有次我開玩笑說“你是不是該交伙食費了”，他笑著說“我們之間還分這麼清嗎”。其實我不是要他的錢，只是想知道，在他心里，我們到底算不算“我們”。
上周他說要換手機，我剛好發了獎金，就先替他墊了錢。他說過幾天還我，可到現在也沒提。我不是在乎那幾千塊，只是覺得，這種不清不楚的狀態像根刺，扎在心里拔不出來。朋友說我“太好面子”，可我總覺得，談錢傷感情，可不談錢的感情，好像更脆弱。
你現在應該學會跟人算清楚賬了吧？
昨天整理書架，看到那本他借我的《月亮與六便士》，扉頁上有他寫的日期，距離現在已經快一年了。我當時跟他說“看完記得跟我聊聊你的想法”，他說“好”。可這本書他翻了不到五十頁，就一直放在床頭櫃上，落了層薄薄的灰。其實我不是非要跟他討論小說里的查爾斯，只是想找個借口，多跟他說說話。
前幾天在地鐵上，看到一對老夫妻。老太太靠在老爺子肩上打盹，老爺子用手護著她的頭，怕撞到車窗。到站的時候，老爺子輕輕拍醒她，說“到了，慢點下”。我看著他們的背影，突然鼻子一酸。原來最好的感情不是轟轟烈烈，是這種潤物細無聲的惦記。
你現在身邊有這樣的人了嗎？
其實我知道，我不是非要兩個人過不可。只是每次加班到深夜，看到寫字樓里只剩自己的燈亮著；每次下雨忘帶傘，站在公司門口看著別人被接走；每次吃到好吃的東西，想分享卻不知道該打給誰的時候，總會覺得有點孤單。可孤單和將就比起來，好像還是孤單更體面一點。
昨天我把他的東西都整理好了，放在門口的箱子里。給他發消息說“我們算了吧”，他過了三個小時才回“為什麼”。我沒再回復，因為我知道，解釋是最沒用的東西。就像你永遠沒法跟一個裝睡的人解釋天亮了，也沒法跟一個不愛你的人解釋你有多難過。
剛才我把那件灰色毛衣扔進了垃圾桶，把《月亮與六便士》放回了書架最頂層。打開窗戶，晚風吹進來，帶著點秋天的涼意，卻讓人覺得很清醒。我給自己泡了杯熱茶，坐在飄窗上，看著樓下的路燈一盞盞亮起來。
突然覺得，一個人過好像也沒那麼難。
你說對嗎？十年後的我。
現在是晚上十一點，我準備去洗漱睡覺了。明天要去買束向日葵，放在客廳的花瓶里。還要去書店買本新出的詩集，周末去公園的長椅上讀。對了，我還想報個瑜伽班，把總疼的頸椎好好養養。
你看，我已經開始學著把日子過成自己喜歡的樣子了。
希望十年後的你，已經能熟練地給自己做一桌子菜，能坦然地拒絕不想赴的約，能勇敢地對不喜歡的人說“再見”。希望你不再需要別人的認可來證明自己的價值，不再用付出換取別人的停留，不再在深夜里對著手機等一條不會來的消息。
希望你終于明白，好的生活從來不是兩個人湊在一起取暖，是一個人也能把日子過得熱氣騰騰。
晚安，十年後的我。
也晚安，那個總在等別人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