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字時鐘跳到101novel.com:29時，程海已經開始收拾背包。辦公室的日光燈管在頭頂嗡嗡作響，像某種催促的咒語。當分針與"6"完美重合的瞬間，他的工卡已經貼在打卡機上，發出清脆的"嘀"聲。
自行車棚里，那輛深藍色山地車停在固定位置，車把微微向左傾斜十五度——這是程海特意調整的角度，為了方便單手就能把車推出來。他不用手機導航，七十分鐘的騎行路線早已刻在肌肉記憶里七個紅燈，三個右轉，最後一段三百米的上坡。
城市夜晚的風裹挾著汽車尾氣和不知名的花香。程海不戴耳機，不听播客，耳中只有輪胎碾過路面的沙沙聲和自己的呼吸節奏。某個路口等紅燈時，旁邊外賣小哥的藍牙音箱在放抖音神曲，他下意識地皺眉，往反方向挪了半個車輪的距離。
21:37分，鑰匙插入鎖孔的聲音驚醒了門墊上的灰塵。程海把背包掛在門後第三個掛鉤上——第一個掛外套，第二個掛購物袋，第三個永遠屬于通勤包。浴室門把手上搭著昨天的浴巾，藍白條紋的，像被拉長的海濱遮陽傘。
"兩日份。"他自言自語著把身上剛脫下的t恤和浴巾上的舊衣服團在一起，投進洗衣機。這個習慣始于半年前某個加班到凌晨的雨夜，當時疲憊到懶得區分新舊衣物，卻發現混洗後的衣服有種奇妙的統一氣息，像是時間被折疊了。
按下啟動鍵後，程海站在嗡嗡作響的洗衣機前發呆三秒。這是每天難得的空白時刻，直到排水管第一次吐水的聲音把他驚醒。他走向廚房，從吊櫃第二格取出白酒瓶，標簽上的"52°"數字在燈光下泛著冷光。
玻璃杯是宜家買的，杯底有淺淺的波浪紋。程海先倒一兩白酒，再注入涼水直到液面達到杯身三分之二處。這是他在大連讀大學時養成的習慣，北方的冬夜需要酒精取暖，南方的夏夜則需要稀釋的涼意。水珠順著杯壁滑落，在波浪紋上留下蜿蜒的軌跡，像潮水退去後的沙灘線。
21:52分，洗衣機開始脫水程序，整個衛生間都在輕微震顫。程海端著酒杯走向臥室，床上堆著早上匆忙出門沒來得及疊的干淨衣物——三件純棉t恤，兩條牛仔褲，五雙襪子像深海生物般糾纏在一起。
疊衣服時他發現第三件t恤的領口有些松垮，這是常穿的那件藏青色。程海用拇指和食指捏著領口布料搓了搓，突然想起這件衣服是前女友送的生日禮物，當時她說這個藍色像"深夜的海"。他把衣服對折兩次，塞進衣櫃最右側的收納格，用力之大連抽屜都發出抗議的聲響。
22:05分，花灑噴出的水柱打在程海肩胛骨上，蒸汽很快模糊了浴室鏡。他閉著眼楮洗頭，泡沫順著脊背流下時，突然意識到自己正在哼抖音上最近常刷到的那首方言歌。這個發現讓他動作停滯了三秒——他原本鄙視那些被算法支配的人。
擦身體乳時程海看了眼手機，22:25分，比平時慢了三分半鐘。這個偏差讓他有些焦躁，涂抹後背的動作變得潦草。睡衣是灰藍色的純棉套裝，穿上時能聞到衣櫃里樟腦丸與陽光混合的氣息。
床頭櫃上的酒杯還剩最後一口，稀釋後的白酒嘗起來像海水褪去後的灘涂，既不是純粹的烈，也不是單純的水。程海解鎖手機，抖音圖標上的紅點顯示有37條新消息——他昨天評論了一個沿海城市漁民的視頻，說自己想念凌晨碼頭的魚腥味。
"您關注的"閩南老林"正在直播"提示條跳出來時，程海猶豫了。他通常只看錄播視頻，因為直播不可控的時間會打亂作息。但今晚，或許是因為那口殘酒，或許是因為藏青色t恤喚醒的記憶，他點了進去。
屏幕里皮膚黝黑的老漁民正在補網，濃重的口音透過劣質麥克風傳來"現在後生仔都不學這個嘍"彈幕稀稀拉拉飄過幾條"爺爺好"，程海的手指懸在鍵盤上方，最終什麼也沒打。
22:47分，直播間卡頓了三秒。就在這短暫的間隙里，程海听見窗外傳來隱約的鳴笛聲，像是從很遠的海港飄來的。他突然想起自己微信通訊錄里那個叫"大連船長"的遠房表哥，上次對話還停留在兩年前的春節祝福。
23:00整，手機自動進入睡眠模式。程海把充電線插好，確保插頭金屬部分與插座呈完美直角。床頭燈熄滅的瞬間，他看見衣櫃門縫里露出的半截衣角——是那件沒疊好的藏青色t恤。
這個微小的瑕疵像一粒沙硌在程海精心維護的系統齒輪里。他數了七次呼吸才忍住起床重新整理的沖動。閉眼時，抖音里老漁民補網的畫面與洗衣機滾筒旋轉的影像重疊在一起，漸漸變成記憶中大連港的黃昏景象。
明天早上7:30的鬧鐘已經設好，便當盒在廚房瀝水架上晾著，自行車鑰匙掛在玄關的貝殼掛鉤上。程海在黑暗中睜著眼，突然意識到自己忘記計算今晚的入睡時長。這個失誤讓他嘴角微微上揚，像發現潮汐表出現誤差的老水手。
窗外，城市的燈光如漁火般明明滅滅。程海翻了個身，衣櫃里的衣物在月光下投出整齊的陰影，唯有那抹藏青色悄悄溜出隊列，像一尾不願歸群的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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