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汐時分
晚上八點半,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如同被抽走了最後一絲光亮,大海合上電腦,金屬鍵盤還殘留著體溫。
他套上那件洗得發白的牛仔外套,在電梯鏡面里看見自己眼下的青影,像洇開的墨漬。
走廊盡頭的安全出口標志幽幽發著綠光,他忽然想起老家礁石縫里的夜光藻,潮水退去時,那些星星點點的藍會固執地粘在褲腳上。
自行車鈴鐺在夜風里發出沙啞的顫音。行道樹的影子被路燈拉得很長,掃過他的後背,像母親臨終前顫抖的手。
他數著車輪碾過減速帶的震動,一、二、三第七個減速帶過去時,街邊便利店的關東煮熱氣模糊了玻璃,穿高中校服的女孩正踮腳夠貨架上的巧克力,這讓他想起十七歲那年,自己也是這樣,踩著板凳給生病的母親摘後院的石榴。
汗水浸透的襯衫貼在脊梁上,他數到第三十七個紅綠燈時,拐進了城中村狹窄的巷道。
晾衣繩上的內褲襪子在風里搖晃,像無數面褪色的小旗。
樓道感應燈亮起的瞬間,他看見牆皮剝落的裂縫里,不知誰用粉筆畫了半朵太陽。
推開門的剎那,潮濕的霉味裹著洗衣粉的氣息撲面而來。
他扯下浴巾裹住身體,听見洗衣機轉動的嗡鳴,像是遠方漲潮的聲音。髒衣服扔進去的瞬間,一枚硬幣從牛仔褲口袋滾出,在瓷磚上叮叮當當轉了十幾圈,最終停在牆角那盆蔫頭耷腦的綠蘿旁——那是三個月前買的,如今只剩三片發黃的葉子。
玻璃杯里的白酒與涼水相遇,騰起細小的氣泡,像極了退潮後沙灘上轉瞬即逝的泡沫。
他仰頭灌下一口,辛辣從喉嚨燒到胃里,恍惚間看見二十歲的自己站在碼頭,海風掀起漁網,咸腥的浪花撲在臉上。
那時他以為,只要離開漁村,就能抓住命運的衣角。
床上疊好的襯衫還帶著陽光的溫度,他小心翼翼地撫平褶皺,突然發現袖口不知何時蹭上了塊油漬。
這讓他想起上周加班到凌晨,便利店的微波爐加熱的便當,油星子濺在鍵盤上的模樣。衣櫃里的衣服按季節整齊排列,深藍、藏青、灰色,像一片沒有波瀾的海。
花灑的熱水沖刷著後背時,他數著水流在瓷磚上蜿蜒的紋路。洗發水的薄荷味鑽進鼻腔,讓他想起童年在海邊洗澡,海鹽混著沙子摩擦皮膚的觸感。
鏡子蒙著水霧,他伸手畫出一個歪歪扭扭的笑臉,卻在水珠滑落時,發現那更像一道未愈的傷口。
護膚霜抹在臉上時,時鐘指向十點半。手機屏幕亮起,抖音里的世界熱鬧非凡情侶在海邊擁吻,網紅打卡新開的餐廳,有人對著鏡頭唱著煽情的情歌。
他機械地滑動屏幕,直到刷到一個趕海視頻——赤腳的大叔在礁石間翻找螃蟹,浪花打濕褲腿,他忽然眼眶發燙。
十一點整,他關掉床頭燈,黑暗中,晾衣繩拍打窗戶的聲音規律而單調。
他想起小時候,台風天里全家擠在漏雨的木屋里,父親用塑料布修補屋頂,母親把他摟在懷里哼漁歌。
此刻,城市的喧囂像退潮的海水般漸漸遠去,他數著自己的呼吸,等待夢境將他淹沒。
清晨七點半,鬧鐘像尖銳的汽笛刺破黑暗。他翻身坐起,看見窗外的天空泛著魚肚白,樓下早餐鋪的蒸籠已升起裊裊白煙。
廚房里,昨天備好的便當盒安靜地躺在冰箱,生菜葉蔫了一角,就像他那些漸漸枯萎的夢想。
八點整,他跨上自行車,晨光把影子拉得很長。路過小區門口的早餐攤,油條的香氣鑽進鼻腔,他鬼使神差地停了下來。
"來根油條。"攤主是個圓臉大姐,麻利地把油條裝進紙袋,"小伙子,多吃點,看著太瘦了。"這句話讓他想起母親臨終前塞進行李箱的干貝,咸咸的味道突然漫上舌尖。
車鈴聲再次響起時,他發現自己的心情竟輕快了些。或許每個獨自生活的人,都是一座孤島,但總有些瞬間,潮水會帶來遠方的貝殼與星光。
寫字樓的玻璃幕牆又開始折射陽光,他深吸一口氣,推著車走進旋轉門,身後,城市的喧囂如同漲潮般漫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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