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桃樹下的風忽然靜了，連帶著兩族狐妖緊繃的氣息都滯了半拍。赤尾狐族長尾尖的紅毛微微顫著，方才拍向巨石的掌心還泛著麻意，可視線落在肖飛捧著的水樣上時，那點怒意竟像被冰水澆過，漸漸涼了下去。銀毛狐族長的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袖角，袖中藏著族里幼崽們咳嗽的藥渣——那些小家伙自從靈泉水質變差後，化形時總被濁氣侵擾，這也是他寸步不讓的根由。
兩族的對峙本如拉滿的弓弦，此刻卻因那杯渾濁的泉水松了力道。赤尾狐族的長老忽然咳了一聲，目光掃過靈桃樹干上深淺交錯的齒痕，聲音帶著老態的沙啞“族長，三年前靈桃還結了十七顆果，去年就只剩九顆了……”這話像根針，刺破了兩族間僅存的敵意外殼。銀毛狐那邊立刻有人附和“是啊族長，上月三長老的孫兒化形失敗，就是因為吸入了靈泉里的濁氣。”
銀毛狐族長猛地閉了閉眼，再睜開時，眼底的冷意散了大半。他上前一步，指尖懸在水樣上方，清冽的妖力探進去，立刻被一股晦澀的濁氣彈了回來，指尖泛起淡淡的灰痕。“這濁氣……和迷霧里的東西是一路的。”他沉聲道，語氣里終于沒了之前的尖銳。
肖飛見狀立刻上前半步，將妖界地形圖在地上鋪得更平些，指尖點在靈泉標注的位置“這靈泉是整個桃林的靈氣根源，就像人身上的血脈，如今血脈堵了還受了污染，靈桃自然長不好。你們爭來搶去，不過是守著個快要枯竭的病灶。”他頓了頓，又指向靈桃與靈泉之間的空地，“這里地勢最高，靈氣流轉最順暢，正好適合設淨化陣。”
雅玲已經取出了隨身攜帶的羊毫筆和桑皮紙，筆尖蘸著指尖凝聚的微量靈氣，幾筆就勾勒出陣法的輪廓。紙上的線條剛落定，便有細碎的光點在筆畫間流轉，看得兩族狐妖都屏住了呼吸。“這是‘雙生淨化陣’，”她輕聲解釋，筆尖在陣眼處畫了個同心圓，“需兩位族長各守一個陣眼，將妖力注入陣心。你們的妖力屬性雖不同，一屬火性熾烈，一屬水性清冽，正好能形成陰陽流轉，把濁氣逼出靈泉。”
赤尾狐族長盯著紙上的陣法，眉頭仍皺著“若我們的妖力相沖怎麼辦？反倒傷了靈泉怎麼辦？”他這話問得實在，兩族世代積怨，妖力早已染上彼此的敵意，強行相融確實有風險。
月飛忽然收了劍氣，緩步走到雅玲身邊，目光掃過兩族族長“我可以用劍氣相護。我的月飛劍鞘能導正靈氣，若你們的妖力真要沖突，劍氣會自動隔絕對沖的部分，只留淨化所需的本源之力。”他抬手輕叩劍鞘，嗡鳴的劍聲清越如泉，瞬間壓下了空氣中殘存的濁氣，靈桃葉尖的黑痕竟似淡了一絲。
這一下震懾了在場所有狐妖。赤尾狐族長與銀毛狐族長對視的瞬間，終于從對方眼中看到了除戒備外的東西——那是同為一族之長的無奈，是對族群存續的焦慮，更是藏在怨懟之下，未曾完全泯滅的理智。
“我信你一次。”赤尾狐族長先開了口，尾尖的紅毛垂了下去，“但我有條件。”他上前一步，指著地形圖上靈桃的位置，“靈桃結果後，幼崽化形必需的桃蕊，兩族各取三成，剩下的四成再按人口分。還有，淨化陣啟用時，兩族各出五位長老在旁護法，防止有人暗中搗鬼。”
銀毛狐族長立刻接話“可以。但靈泉必須由兩族共同看管，每日各派三位族人值守，賬目公開，誰也不能私自動用泉水。”
“成交。”赤尾狐族長伸出手，掌心還帶著之前拍石頭留下的薄繭。銀毛狐族長猶豫了一瞬，終究還是將手遞了過去。兩只布滿老繭的手握住的剎那，靈桃樹下的靈氣忽然輕輕震顫了一下，樹干上一道較淺的齒痕竟緩緩淡去了些。
雅玲見狀眼楮一亮，立刻將畫好的陣法圖遞給兩位族長“陣眼需要埋入你們各自族中的信物，最好是能代表族群本源的東西。赤尾狐可用火玉，銀毛狐可用冰魄，這樣能穩固你們的妖力輸出。”
“我族庫房里有塊百年火玉。”赤尾狐族長立刻吩咐身後的族人，“去取來，動作快！”
銀毛狐族長也對身邊的長老點頭“把供奉在祠堂的冰魄拿來，順便帶十斤清泉水——布陣前得先清洗陣位。”
族人們應聲散去時，肖飛蹲下身，用樹枝在地上比劃著淨化陣的範圍“月飛，你一會兒布結界時，範圍得把靈桃和靈泉都圈進去，結界要留一個缺口，方便濁氣排出。”他抬頭看向迷霧籠罩的方向，眼神凝重，“那些黑暗力量不會眼睜睜看著我們成功，說不定會趁機搗亂。”
月飛已經握緊了月飛劍，劍鞘上的紋路泛起淡淡的銀光“放心，我的劍氣能感知到濁氣的流動，只要它們敢靠近，我會第一時間攔下來。”他走到靈桃西側，那里正對著迷霧最濃的方向，劍氣出鞘半寸，凌厲的鋒芒立刻在地面劃出一道淺痕，“結界就從這里開始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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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玲正蹲在地上調整陣法的線條，桑皮紙上的靈氣與地面的靈氣漸漸呼應，在她指尖形成細小的光帶。“兩位族長，待會兒注入妖力時要循序漸進，先慢後快。”她抬頭看向匆匆返回的狐妖，其中兩位分別捧著紅亮的火玉和瑩白的冰魄，“把信物埋進陣眼，注意要完全貼合地面，不能留縫隙。”
赤尾狐族長親自接過火玉，指尖的妖力裹著玉石，將其穩穩按進陣眼的凹坑中。火玉一接觸地面，立刻散發出溫暖的紅光，與靈桃的綠意隱隱相和。銀毛狐族長緊隨其後，冰魄入地時泛起絲絲寒氣，兩種力量雖有溫差，卻奇異地沒有沖突，反而在陣法線條的引導下，開始緩慢流轉。
“所有人退到三丈外！”肖飛忽然高聲喊道，同時拉住雅玲往後退了幾步，“陣法啟動時靈氣波動大，普通族人靠近會被波及。”
兩族狐妖立刻依言後退，連最年幼的幼崽都被長老護在身後，好奇地扒著長輩的衣角張望。靈桃樹下的空地上，只剩下兩位族長、肖飛、雅玲和月飛五人，以及那座漸漸亮起微光的淨化陣。
月飛率先動了，他足尖點地，身形在靈桃周圍快速游走，月飛劍鞘每叩擊地面一次，就有一道銀色劍氣破土而出，漸漸連成環形的結界。劍氣交織時發出細碎的嗡鳴，將周圍的濁氣一點點往外推，靈桃葉尖的黑痕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淡了些。“結界布好了。”他站定在結界入口處，劍鞘橫在身前，“濁氣會從這里排出，我守著這兒。”
雅玲深吸一口氣，走到淨化陣中央，雙手結印“兩位族長，準備注入妖力！記住，要順著陣法的靈氣走，不要對抗！”
赤尾狐族長與銀毛狐族長同時頷首，掌心貼在各自的信物上。赤色的妖力與銀色的妖力同時從掌心涌出，順著陣法的線條快速蔓延，兩條光帶在陣心交匯時，忽然發出“滋啦”一聲輕響，竟似要排斥開來。
“穩住！”雅玲立刻喝出聲，雙手快速變換印訣，自身的溫和靈氣如絲線般纏上兩條光帶，“想象你們在喂養靈桃，不是在爭斗！”
赤尾狐族長額角滲出細汗，他想起年輕時跟著父輩給靈桃澆水的場景，那時銀毛狐的族長還是個半大的崽子，總跟在他身後搶水桶。心念一動，赤色妖力竟柔和了幾分。銀毛狐族長也想起族中幼崽們期盼的眼神，銀色妖力隨之收斂了鋒芒。
兩道光帶終于在陣心相融，化作淡金色的靈氣漩渦。漩渦轉動得越來越快，金色靈氣順著陣法的脈絡流向靈泉，原本渾濁的泉水忽然劇烈翻涌起來，黑色的濁氣不斷從水面升起，順著月飛留的結界缺口被排了出去。
“成了！”肖飛忍不住低呼一聲，眼楮死死盯著靈泉的方向。
隨著濁氣不斷排出，靈泉的水漸漸變得清澈，甚至泛起淡淡的瑩光。更令人驚喜的是，靈桃樹下的泥土開始微微發熱，那些發黑的葉尖竟慢慢透出了新綠，連樹干上深可見骨的齒痕，邊緣都泛起了嫩白的新皮。
兩族狐妖見狀，不約而同地發出低低的歡呼，之前劍拔弩張的氣氛蕩然無存。赤尾狐族的幼崽掙脫長老的手，跑到銀毛狐族的小家伙身邊，好奇地指著靈桃的新葉，兩個小家伙竟相視而笑。
雅玲緩緩收了印訣，臉上帶著一絲疲憊，卻難掩笑意“靈氣已經順了，再維持半個時辰，靈泉就能徹底淨化。”
赤尾狐族長松開按在火玉上的手，掌心雖有些虛軟，眼神卻亮得驚人。他看向銀毛狐族長，後者也正好望過來，兩人眼中的敵意早已消散，只剩下劫後余生的釋然。“之前……是我太固執了。”赤尾狐族長先開了口，語氣里帶著難得的歉意。
銀毛狐族長搖了搖頭，目光落在靈桃的新綠上“我也有錯，不該為了族里的事，忘了祖輩的盟約。”
肖飛見狀，立刻從懷里摸出之前撿的半塊木牌，遞到兩人面前“這舊盟信物還在，不如趁今日，重新立約？”
赤尾狐族長接過木牌，指尖拂過“共守共生”四個字，忽然笑了——那笑容里沒有了之前的戾氣，只剩下族長該有的沉穩。他看向銀毛狐族長，伸手將木牌遞了過去“你我各執一半，等靈桃結果，再把它拼起來埋回樹下。”
銀毛狐族長接過木牌的另一半，與自己手中的拼在一起，剛好組成完整的圖騰。“好。”他重重點頭，然後轉向兩族族人，聲音洪亮如鐘，“從今日起，赤尾狐族與銀毛狐族，重立盟約，共守靈桃，共享靈泉！”
“共守靈桃，共享靈泉！”兩族狐妖齊聲高呼，聲音震得靈桃的新葉輕輕晃動，連空氣中的靈氣都變得歡快起來。
雅玲靠在肖飛身邊，看著眼前和解的景象，眼底滿是暖意。月飛收了劍氣，劍鞘上的光芒漸漸斂去，卻在轉身時，瞥見迷霧深處閃過一絲極淡的黑影。他眉頭微蹙，握緊了劍柄——這場破局雖成，但真正的危機，恐怕才剛剛開始。不過此刻靈桃樹下的暖意正濃，他便暫時將那點疑慮壓了下去，先讓這份來之不易的和平，多停留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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