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川契
忘川河的水永遠是灰黑色的，卷著細碎的魂靈碎片在河床里打旋，連風掠過奈何橋時都帶著化不開的涼。冥王玄夜站在橋頭，玄色長袍下擺被河風掀起一角，露出的銀紋在昏暗里泛著冷光——那是上古神戰時留下的印記，與玄穹最後一戰時，這印記曾被對方的神力灼燒得幾乎碎裂。
“你當真要將殘魂封在這里？”玄夜的聲音很低，像是怕驚擾了河水里沉睡的魂靈。河面上忽然泛起一層淡金色的光，光團緩緩凝聚，最終化作玄穹的虛影。昔日威震五界的戰神，此刻連完整的身形都維持不住，虛影邊緣不時有光點消散，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玄穹的眉眼依舊銳利，只是眼底多了幾分疲憊。他望著忘川河對岸模糊的輪回道，輕聲笑了笑︰“不封在這里，還能去哪？我的神力大半用于鎮壓混沌裂隙，剩下的這點殘魂，若去了天界，怕是要被那些新神當成異端。”
玄夜沉默了。他與玄穹斗了三千年，從昆侖墟打到幽冥界，最後卻在混沌裂隙爆發時，聯手對抗那些從裂隙里涌出來的魔物。玄穹為了徹底封住裂隙，將自己的神元劈成兩半，一半化作封印的核心，另一半則成了眼前這縷殘魂。戰後天界論功行賞，卻沒人提過玄穹——畢竟這位戰神當年因不滿天界規則，曾叛出天界百年，新天帝不願承認他的功績。
“我可以給你開幽冥界的特例，讓你在冥界安身。”玄夜上前一步，指尖泛起淡紫色的冥力，“只要有冥力滋養，你的殘魂或許能慢慢恢復。”
玄穹卻搖了搖頭，虛影飄到忘川河面上，指尖觸踫河水的瞬間，河水里竟泛起細碎的金光。“忘川河能洗去魂靈的記憶，卻能護住我的殘魂。混沌裂隙雖被封住，但我能感覺到，那下面的東西還沒死透，遲早會再出來。”他轉頭看向玄夜，眼神忽然變得鄭重，“玄夜，我有個請求。”
“你說。”
“若五界再遇危機，尤其是混沌裂隙再次異動時，你要第一時間喚醒我。”玄穹的虛影微微晃動，像是在對抗某種消散的力量，“我的殘魂里還留著封印的印記，只要被喚醒，或許能再撐一次——哪怕只是為了給五界爭取一點時間。”
玄夜的眉頭皺了起來︰“你知道喚醒殘魂要付出什麼代價嗎？以你現在的狀態，強行甦醒只會讓殘魂加速消散，到時候連轉世的機會都沒有。”
“我本來就沒想過轉世。”玄穹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灑脫，“我活了九千年，從一開始為天界征戰，到後來叛出天界，再到最後封印裂隙，從來都不是為了自己。五界若沒了，我轉世又有什麼意義？”他頓了頓，目光掃過忘川河兩岸的彼岸花，那些鮮紅的花在昏暗里開得熱烈，像是在為某個約定做見證，“只要能護五界，我隨時都在。”
玄夜望著他，忽然想起三千年前景天峰上的那場對決。那時玄穹穿著銀白的戰神甲，手持裂穹槍，槍尖挑著他的冥 sord，卻在最後一刻收了力。後來他才知道，那天玄穹本可以殺了他，卻因為感應到混沌裂隙的異動，刻意留了他一命——畢竟冥界的力量，在對抗魔物時能起到關鍵作用。
“好。”玄夜伸出手，淡紫色的冥力與玄穹的金色神力交織在一起，在忘川河上空形成一個復雜的印記，“我以冥王的名義起誓，若五界再遇危機，必以冥力喚醒玄穹殘魂，共護五界安寧。”
印記成型的瞬間，忘川河的水流忽然變得平緩起來，不再是往日那般洶涌。灰黑色的河水緩緩流淌，帶著那些細碎的魂靈碎片，繞著玄穹的虛影轉了一圈，像是在確認這個約定。玄穹的虛影看著那印記，臉上露出釋然的笑容，隨後慢慢沉入河水中，只留下一層淡金色的光，在水面上輕輕浮動。
玄夜站在橋頭，望著那層金光，久久沒有動。河風依舊涼，卻好像比剛才多了幾分暖意。他知道，這個約定一旦定下，或許未來的某一天，他要親手將玄穹的殘魂推向消散的邊緣，但他沒有退路——五界的安危，從來都不是某一個人的事。
日子一天天過去，幽冥界依舊是往日的模樣，忘川河的水緩緩流淌，河面上的淡金色光團始終沒有異動。玄夜偶爾會來橋頭站一會兒，看著那層金光，想起玄穹說的“只要能護五界，我隨時都在”。他會想起當年混沌裂隙爆發時，玄穹手持裂穹槍，擋在他身前的背影，那背影在魔物的嘶吼聲里，像一座永遠不會倒下的山。
百年後，天界傳來消息，新天帝要舉行封禪大典，邀請五界首領前往天界觀禮。玄夜本不想去，卻在出發前的夜里，感覺到忘川河的水忽然變得躁動起來。他連夜趕到橋頭，看到河面上的淡金色光團正在劇烈晃動，邊緣的光點消散得比往日快了許多。
“混沌裂隙……要破了？”玄夜的指尖泛起冥力，剛要觸踫光團，卻听到河水里傳來玄穹模糊的聲音︰“別急……還沒到時候……只是裂隙下面的東西在試探……”
光團慢慢穩定下來，玄夜松了口氣，卻也握緊了拳頭。他知道，玄穹說的“時候”遲早會來，到那時，他要做的，就是履行那個在忘川河畔定下的約定。
又過了五十年，幽冥界的邊界忽然出現魔物的蹤跡。那些魔物與當年從混沌裂隙里出來的一模一樣，只是數量更少，像是先鋒部隊。玄夜親自帶兵圍剿，在斬殺最後一只魔物時，那魔物的尸體忽然化作一縷黑煙，飛向天界的方向——那里，正是混沌裂隙的位置。
玄夜立刻趕回忘川河畔，這一次，河面上的淡金色光團已經開始變得透明。他沒有猶豫，指尖的冥力化作一道紫色的光，直直刺入光團。
“玄穹，醒醒。”
淡金色的光團瞬間爆發，玄穹的虛影再次出現，只是比上次更加虛弱。他咳嗽了幾聲，嘴角溢出金色的光點，卻依舊笑著說︰“看來，麻煩真的來了。”
忘川河的水流忽然變得湍急起來，河水里的魂靈碎片像是被某種力量牽引，朝著天界的方向涌動。玄夜握住玄穹的虛影，冥力源源不斷地輸入對方體內︰“我帶你去天界，裂隙在那里。”
玄穹點了點頭，虛影化作一道金光，融入玄夜的袖中。玄夜轉身，玄色長袍在風中獵獵作響，朝著天界的方向飛去。他知道，這一次，他要和玄穹並肩作戰，就像當年在混沌裂隙前一樣。
天界的混沌裂隙前，魔物已經沖破了第一層封印，黑色的霧氣籠罩著半個天界，新天帝帶著眾神在裂隙前抵抗，卻節節敗退。就在這時，玄夜的身影忽然出現在戰場上空，他袖中飛出一道金光，玄穹的虛影在空中凝聚，雖然依舊虛弱，卻帶著震懾全場的氣勢。
“玄穹！”天界眾神驚呼起來，有驚訝，有敬畏，也有幾分忌憚。
玄穹沒有理會那些目光，指尖凝聚起金色的神力，朝著裂隙飛去︰“玄夜，幫我穩住封印！”
玄夜立刻跟上，淡紫色的冥力與金色的神力交織，在裂隙上空形成一道屏障。魔物的嘶吼聲從裂隙里傳來，黑色的霧氣不斷沖擊著屏障，玄穹的虛影開始變得透明，邊緣的光點消散得越來越快。
“撐住！”玄夜大喊，冥力輸出得更猛，“你說過，只要能護五界，你隨時都在！”
玄穹笑了，笑聲里帶著幾分暢快︰“沒錯，我說到做到。”他忽然將所有神力凝聚成一點，朝著裂隙深處飛去，“這一次，我要徹底封住它！”
金色的光芒在裂隙里爆發，整個天界都在震動。當光芒散去時，裂隙被徹底封住，玄穹的虛影卻消失了，只留下一縷淡淡的金光，融入封印之中。
玄夜站在封印前，望著那縷金光，久久沒有動。忘川河的水流似乎跨越了空間，從幽冥界涌來，在封印周圍緩緩流淌，像是在見證這場落幕，也像是在守護那個早已完成的約定。
後來，五界恢復了平靜，天界為玄穹立了神像，放在戰神殿里，供人祭拜。玄夜偶爾會去天界，站在神像前，想起忘川河畔那個笑著說“只要能護五界，我隨時都在”的身影。
忘川河的水依舊緩緩流淌，河面上那層淡金色的光團雖然消失了，卻好像有某種印記留在了河水里。每當有魂靈經過奈何橋時，總能感覺到一絲溫暖，像是有人在默默守護著他們前往輪回——那是玄穹殘魂最後的力量，也是他對五界最後的承諾。
玄夜依舊是那個冷面冥王，只是在每年玄穹消散的那一天，他都會站在忘川橋頭，望著緩緩流淌的河水，輕聲說一句︰“這一次，五界安好了。”河風掠過，帶著淡淡的金光，像是玄穹在回應他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