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桂酒，昆侖靈約
瑤池的桂花又開了。
金粟綴滿枝頭時，玉帝正站在當年玄穹栽下的那株桂樹前，指尖拂過花瓣，落了滿袖清芬。這株桂樹是三百年前玄穹從人間移來的，說瑤池的仙桂雖好，卻少了點煙火氣，人間的桂樹經了風霜，開的花釀酒才夠醇厚。那時玉帝還笑他，神仙哪需這般執著于凡俗滋味，玄穹卻只是撓著頭，把一筐剛摘的桂花往他懷里塞，花瓣落在龍袍上，像撒了把碎金。
如今枝頭的桂花仍年年盛放，栽樹的人卻已不在。玉帝彎腰拾起一片飄落的花瓣，指尖傳來熟悉的觸感，恍惚間竟像是觸到了玄穹當年遞來的桂花筐——那時玄穹的指尖帶著晨露的涼，卻比瑤池的仙泉更暖。
“陛下，釀酒的器具已備好。”身後傳來仙官的聲音，打斷了玉帝的思緒。他轉過身，看見瑤池的白玉石案上擺著陶甕、竹篩與琉璃瓶，案邊還放著個青瓷小壇，壇身上刻著“穹”字，是當年玄穹親手燒制的。玉帝走過去，指尖撫過那個“穹”字，紋路里還殘留著玄穹刻字時的靈力，像極了他當年練字時，總在筆畫末端多添的那一點力道。
“都退下吧，今日我親自釀。”玉帝揮了揮手，仙官們躬身退去，瑤池里只剩下風吹桂樹的簌簌聲。他拿起竹篩，將新摘的桂花細細篩過，剔除枯枝碎葉，動作慢得不像話。從前玄穹釀酒時，總嫌他篩得太急，說桂花要輕攏慢捻，才不會散了香氣。那時玉帝總不以為然，如今自己親手做來，才懂玄穹說的不是釀酒，是想把每一刻都揉進時光里——可惜當年的時光，再也回不去了。
篩好的桂花倒進陶甕，玉帝又取出昆侖雪水，沿著甕壁緩緩注入。雪水是肖飛昨日送來的，說昆侖山下的新靈玉旁，今年的雪水格外清冽，像是沾了玄穹的氣息。玉帝握著水瓢的手頓了頓，雪水落在桂花上，濺起細小的水花，恍惚間竟看見玄穹的影子在甕邊晃過，笑著說“陛下慢點倒，別灑了”。他猛地抬頭，瑤池里空蕩蕩的，只有桂樹的影子落在地上，像個無人回應的擁抱。
接下來是封甕。玉帝取來特制的仙泥，將陶甕口封得嚴嚴實實，又在甕身上貼了張符紙，符上的咒文是當年玄穹教他的，說能鎖住酒香，也能鎖住念想。他指尖凝起靈力，在符紙上畫完最後一筆，靈力散去時，甕身微微發燙，像是有什麼東西在里面輕輕跳動——那是玄穹留在桂花里的氣息，還是他自己不肯放下的執念？玉帝說不清，只覺得眼眶有些發澀。
釀好的酒不能立刻喝，玄穹當年說，桂花酒要埋在靈氣充沛的地方，等上三百年，才能釀出最醇厚的滋味。玉帝抱著陶甕，一步步走向昆侖山。雲路漫漫，他走得很慢，像是在數著腳下的雲彩——當年玄穹總愛拉著他走這條路，說昆侖山的雲彩最軟，踩上去像踩在棉花上。那時玉帝總嫌他幼稚，如今自己走在雲路上，卻忍不住停下腳步，伸手去踫身邊的雲彩，軟得像玄穹當年拉著他的手。
昆侖山腳下，新靈玉就埋在當年偽靈核碎裂的地方。靈玉通體瑩白，里面嵌著一縷金光，是玄穹留下的淨化之力。玉帝將陶甕放在靈玉旁，蹲下身，指尖拂過靈玉表面，突然覺得掌心傳來一陣溫熱——靈玉微微發燙，像是在回應他的觸踫。
“等你真正回來那天，我們一起喝。”玉帝對著靈玉輕聲說，聲音很輕，卻在空曠的昆侖山下格外清晰。他想起當年玄穹第一次釀好桂花酒，也是這樣蹲在他面前，舉著青瓷小壇說“陛下嘗嘗，我釀的酒好不好喝”。那時的玄穹眼里閃著光，像盛了瑤池的星光，如今靈玉里的金光，倒和那時的光有幾分相似。
靈玉的溫度漸漸升高，像是在點頭應下這個約定。玉帝笑了笑，伸手將陶甕埋進土里，又在上面鋪了層桂花花瓣——玄穹喜歡桂花，說這樣酒里會多幾分花香。埋好酒後，他站起身，望著遠處的凌霄殿，突然听見一陣鐘聲傳來。
鐘聲清脆，一聲接著一聲，在昆侖山谷里回蕩。玉帝猛地回頭，恍惚間竟像是看見玄穹站在凌霄殿前的鐘樓上，正笑著朝他揮手——當年玄穹總愛偷跑去鐘樓，趁他不注意就敲響大鐘，說要讓五界都知道，玉帝有個最厲害的仙將。那時的鐘聲也這樣清脆，混著玄穹的笑聲，成了凌霄殿里最熱鬧的聲音。
如今鐘聲依舊，敲鐘的人卻已不在。玉帝站在原地，听著鐘聲漸漸遠去，指尖還殘留著靈玉的溫度。他知道，玄穹或許不會真的回來，但這壇酒、這塊靈玉、這陣鐘聲，都是他們之間未完的約定。
風又吹過，帶著瑤池的桂花香，拂過昆侖山下的新土，也拂過玉帝的衣角。他望著靈玉，輕聲說︰“今年的桂花，和當年一樣香。”靈玉微微閃爍，像是在回應——是啊，和當年一樣，香得讓人想起那些再也回不去的時光，卻也暖得讓人願意等一個或許不會實現的約定。
遠處的凌霄殿，鐘聲還在繼續，清脆得像極了玄穹還在時的每一天。玉帝站在昆侖山下，守著一壇埋在土里的桂花酒，守著一塊會發燙的靈玉，也守著一個關于“回來”的約定。他知道，只要這鐘聲還在，這桂花還開，玄穹就從未真正離開——他在靈玉的金光里，在桂花的香氣里，在每一聲清脆的鐘聲里，陪著他，守著這五界的安穩，也守著他們未完的時光。
夕陽西下時，玉帝才轉身離開。走了幾步，他又回頭看了眼埋酒的地方，只見靈玉里的金光微微閃爍，像是在說“我等你”。玉帝笑了笑，轉身朝著凌霄殿的方向走去，衣角沾著的桂花香，一路都未散去。
凌霄殿的鐘聲還在繼續，清脆、悠長，像是在訴說著一個關于等待與約定的故事。而昆侖山下，那壇桂花酒在土里靜靜沉睡，等著一個“真正回來”的日子，等著兩個靈魂再次舉杯的時刻。靈玉依舊發燙，像是一顆跳動的心髒，守著這個跨越生死的約定，也守著五界里最溫暖的念想。
日子一天天過去，瑤池的桂花謝了又開，昆侖山下的靈玉始終溫熱。每當桂花盛開時，玉帝都會來昆侖山下，對著靈玉和埋酒的地方說說話，像是在和老朋友聊天。靈玉里的金光也會隨著他的聲音微微閃爍，像是在回應。
有一次，肖飛來昆侖山巡查，看見玉帝正對著靈玉說話，靈玉里的金光閃爍不定。肖飛走上前，輕聲說︰“陛下，玄穹仙將若知道您這般記掛他，定會很開心。”玉帝轉過頭，笑了笑說︰“他一直都在，只是換了種方式陪著我們。”肖飛看著靈玉里的金光，點了點頭，心里也泛起一陣暖意。
又過了許多年，新的天兵天將漸漸成長起來，他們听著玄穹仙將的故事長大，知道有一位偉大的仙將，為了守護五界，犧牲了自己。每當他們路過昆侖山下，都會對著靈玉鞠躬，表達對玄穹仙將的敬意。靈玉里的金光也會微微閃爍，像是在回應這些年輕天兵的敬意。
而那壇桂花酒，在土里埋了一年又一年，酒里的香氣越來越醇厚。玉帝知道，他或許等不到玄穹真正回來的那一天，但他會一直守著這個約定，守著這壇酒，守著這份念想。因為他知道，只要這份念想還在，玄穹就永遠活在五界的時光里，活在他的心里。
凌霄殿的鐘聲依舊每天響起，清脆得像極了玄穹還在時的每一天。瑤池的桂花每年都會盛開，香飄五界。昆侖山下的靈玉始終溫熱，守著那個關于“回來”的約定。這五界的安穩，是玄穹用生命換來的，而玉帝會帶著這份守護，帶著對玄穹的念想，一直走下去，直到那個或許永遠不會到來的“真正回來”的日子，直到他們能再次舉杯，共飲那壇桂花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