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是寂靜和寒冷。
是燭火最後一顫後,再也不會亮起的昏沉。
懷里的人已經許久沒有反應,從喉間不斷涌出的鮮紅血液停了下來。
溫度、呼吸、心跳,都在越發微弱。
或許……都已經感受不到了。
只是他不願相信。
張起靈努力維持著自己最後的穩定心態,從薄被中抽出自己的手,緊緊的圈著阮朔冰冷蒼白的身體。
視線在對方緊閉的雙眼久久停留,心口似乎有什麼東西在碎裂。
一陣一陣的悶疼從身體的深處傳開,讓他視野慢慢模糊。
或許聯系著他和阮朔的血蠱根本就毫無用處。
若是血蠱有用,為什麼他會感覺不到任何阮朔情緒上的起伏。
“阿朔……阿朔。醒醒,不能睡。”
張起靈將阮朔摟的更緊了些。
明明他沒有放開、明明……他這次沒有放開。
營地里還有很多很多嘈雜的聲音響起,是人聲、是風聲、是雨聲。
淚水即將從眼眶中滴落的前一刻,緊緊閉著眼楮的青年皺了皺眉。
“……阿哥,你抱的有點、緊。”
阮朔虛弱的在張起靈懷里突然開口,語氣透著無奈。
听見阮朔聲音的瞬間,張起靈整個人都愣住,趕忙松開了自己的雙臂,扶著阮朔的肩膀去確認自己是否幻听。
“咳咳……”
胸腔里似乎還有一些淤血,阮朔費勁咳了一陣,淡色的唇瓣微張,喘了喘,才緩緩恢復平靜。
原本蒼白中帶著些死氣的面色紅潤了些許,讓張起靈心中倍感慰藉。
在那片純白空間修復好的瞬間,系統就將他放回了這個世界。
從他听見離魂咒而吐血的那一刻到現在,時間才過去了五十七分鐘。
可這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里,親眼看著他身亡的眾人都表現出了各自的擔憂。
阮朔真真切切的在這些人的身邊感受到了愛和被愛的溫暖。
與張起靈的視線對上,阮朔很輕很輕的笑了笑,表情蒼白疲憊。
這抹笑像雪地里驟然綻開的梅花,縴弱卻帶著驚人的暖意,瞬間撞進張起靈的眼底。
張起靈不敢置信的看著,指節因為用力而泛白,像是怕這轉瞬即逝的鮮活會被自己踫碎。
他在心中祈禱無數遍的事情,真的發生了。
“對不起……”
對不起,我沒有做好一切。
張起靈的聲音比平時更低啞,尾音里裹著連他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他小心翼翼地探過手,指尖先落在阮朔的頸側,那里微弱卻穩定的脈搏透過皮膚傳來,像春雨落在干涸的土地上,一寸寸浸潤了他緊繃的神經。
感覺到頸肩滴落了滾燙的水珠,阮朔心頭一顫。
這滴淚仿佛是打開阮朔全部感知的開關。
僅一瞬,阮朔便在血蠱的作用下感受到了張起靈濃厚深沉的愛和愧。
它們透過心與心的隔閡,層層傳遞。
這種情緒太過純粹,純粹的阮朔都有些不敢相信。
聯系著他們的血蠱向來都很少將張起靈的情緒傳遞到阮朔的心口。
看著張起靈眼底翻涌的情緒,有失而復得的狂喜,有後怕未消的惶惑,還有深藏的疼惜。
阮朔放松著自己的身體,任由自己趴在張起靈的懷里。
將側臉壓在張起靈的肩膀上。
被修復過的靈魂讓阮朔還有些不適應控制自己的身體。
努力調動右手,抬起,覆上張起靈滾燙的手背,掌心微涼的溫度透過相觸的皮膚慢慢滲過去︰“我沒事。”
“阿哥。”
這聲 “阿哥” 喚得輕柔虛軟,卻讓張起靈喉間一哽。
他猛地俯身,將阮朔重新擁進懷里,這次的力道輕得像捧著易碎的琉璃,下巴抵在對方汗濕的發頂,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血腥味與阮朔身上特有的清冽氣息。
“別再嚇我。” 張起靈的聲音悶在阮朔頭頂,帶著罕見的脆弱,“哪怕一分鐘,也別。”
阮朔能感覺到張起靈環在自己背上的手還在微微發顫,便輕輕哄著︰“不會了、不會了。”
頓了頓,阮朔的聲音里帶了點狡黠的笑意,“我說過的,你永遠都丟不掉我。”
或許一開始是誤會造成的依賴。
但現在,我真的、真的不會放開你。
因為我真的、真的很喜歡你。
愛你。
張起靈沒有說話,只是收緊了手臂。
暴風雨似乎小了些,殘風吹拂著帳篷,礦燈卻沒有再搖晃,就這麼靜靜的散發著昏黃的暖光,將帳篷內緊緊相擁的兩人籠罩其中。
阮朔疲憊的再次閉上眼楮,輕輕從喉間呼出一口氣。
他能清晰地听見張起靈有力的心跳,一下下撞在自己胸口,比任何承諾都更讓人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