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結晶的原理其實很簡單，就是因為紅細胞出了問題，導致血紅蛋白代謝異常。”
“體內的巨噬細胞一旦發現這些異常的紅細胞之後，就會去吞噬和分解它。”
“最後，形成血晶……”
“像這種東西，普遍出現在腦脊液內。”
明知道李明遠看不見，隔著電話的趙澤還是用右手食指輕輕敲了敲自己的太陽穴。
“這些血晶為橙或褐，可不是紅的，它們不含鐵，不會被鐵染色。”
“所以你確定，看到的是血晶？”
對方吞吞吐吐的說話方式，讓趙澤敏銳地捕捉到了異常。
“對，就是橙色的！”
李明遠點頭，適當地透露了一點信息，他想到了被樹枝一戳就散開的橙色血肉。
莫名有些心慌，他無意識地加大了握著手機的力度。
“如果按你的說法，全身血晶，那就代表著全身的紅細胞都出現了問題。”
“而且全部被巨噬細胞吞噬……”
“那絕對不會是活人，你在哪看到尸體了？”趙澤的內心遠不像他的語氣那麼平靜。
“這個不能說，我現在有一個猜測……”
李明遠顯得有些猶豫，像是在衡量事情的輕重。
他眼神閃爍，大腦高速轉動，在對話的空隙之中將幾條僅有的信息串聯起來。
死了之後仍能開車、能唱歌的田健平。
讓人自殺的奇怪幻覺，還有那些已經死了依舊聚賭的賭徒……
最重要的，就是賭徒的數量。
對，不少于二十具尸體的數量！！！
那些賭徒生前，也不是住在同一個地區的人，背景各異。
一個人出現這種情況可以說是特例，所有人都是，那似乎只有一種解釋……
“你說，這種現象，會不會傳染？”
李明遠帶著明顯的顫音，他呼吸急促起來，心跳如擂鼓般在耳邊回響。
“傳染？”
“這個我了解不深，出現一例都得上新聞……”趙澤突然意識到了什麼，聲音戛然而止，他咽了咽口水，試探性地問道︰“你看到了很多？”
“是的，很多……”
得到肯定的答復之後，電話兩端都陷入了沉默，一時間，誰都沒有開口說話。
幾分鐘之後，李明遠打破了僵局。
“趙澤，還在听嗎？”
“嗯，我在。”
“以你的專業知識來看，這種細胞的異變，會不會讓人產生幻覺？”
看似問題、實則帶著某種暗示的提問如同當頭一棒，將趙澤連同自己捶了個頭暈目眩。
“實話實說就行……”李明遠陷入了一種復雜的情緒之中，他在等待趙澤的回答，可又害怕听到那個自己不願接受的答案。
電話里只剩下沉重的呼吸聲，空氣變得黏稠起來。
沉默了很久，那頭才傳來趙澤的聲音。
“有可能……”
“如果巨噬細胞過度分泌炎性細胞因子，引發神經炎癥反應，可能導致大腦神經元的異常放電……”
“從，而，產，生，幻，覺！”
最後幾個字，趙澤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字吐出來的。
電話兩端的沉默比之前更加沉重，壓抑。
“好的，我知道了。”
李明遠吐出一口氣，聲音變得異常疲憊。
“趙澤，你明天去醫院做個全身檢查，讓吳張陪著你一起去。”
“你呢？不一起嗎？”
“我現在住在王準家，這個事，也得跟他們說清楚。”
“後面……我自己再安排。”
“行，那你小心。”趙澤停頓了一下，接著問道︰“要不要跟吳張說清楚？”
“他今天在我家也出現了幻覺，我擔心……”
“先別說，一切都只是假設，等你檢測結果出來之後再決定。”
“還有，明天報告出了之後，發我一份。”
李明遠合上手機，嘆了口氣。
他雙目放空，焦點落在了極遠處，身體機械地向前傾了傾，像是被抽空了脊椎的木偶，只剩下一根根懸在半空中的線。
被傳染後出現幻覺，接著自殺，然後再復活，變成和田健平一樣的存在？
將線索重新調整順序之後，李明遠就得到了這樣一條結論。
他相信，這應該是最接近真相的結論。
那自己是不是也快要死了？
李明遠忍住了劃開動脈檢查血液的沖動……
雙手捂住臉，他強行驅散腦中亂七八糟的念頭。
一切，都還得看趙澤明天的檢查結果！
壓住內心洶涌的情緒，李明遠緩緩轉身。然而，就在下一秒，他整個人就這麼僵住了——
原本黑漆漆的客廳，不知道什麼時候變得燈火通明。
暖黃色的光線透過玻璃灑在陽台上，照亮了李明遠的臉。
而本該熟睡的王準等人，此刻全部聚集在客廳內，他們的眼楮，則是直勾勾地盯著站在陽台上的自己，一言不發。
“我……我沒有報警。”
隔著玻璃門，李明遠慌忙解釋，面露尷尬。
“我只是給趙澤打了個電話，你們用得著這麼提防嗎？”
想到這點，李明遠僅有的一絲尷尬瞬間轉換成了理直氣壯。
“起來了也好，剛好有事跟你們說一下。”
嘆了口氣，他拉開了通往客廳的門。
黑，漆黑……
剛邁進客廳的左腳迅速收了回來。
客廳里沒有開燈，也沒有人……
一切都保持著李明遠出去時的狀態，什麼都沒有變。
僅有一些外界投射進來的微光，紅紅綠綠。
甚至于，李明遠還能听到房間內傳來的、不知道是誰的鼾聲。
雙腿開始發抖，他站在陽台上重新關上玻璃門。
透過玻璃門看向室內，又變成了燈火通明的客廳，還有在客廳內圍坐在一塊，古怪地盯著自己的眾人。
手也跟著顫抖起來，他不斷地拉開玻璃門，又迅速關上，再拉開，再關上……
重復了好幾次這樣的動作，李明遠的額頭上滲出了冷汗。
因為，玻璃後面坐著的‘王準’動了！
每一次拉開與關上的動作後，李明遠都發現‘王準’離站在陽台的自己越來越近。
隨著最後一次將玻璃門合攏，‘王準’的臉已經貼在了門上。
不，不能叫做貼，更像是被一股外力狠命地推擠了過來！
被玻璃壓得扁扁的鼻子，眼球也因為近距離的壓迫而突出，‘王準’緊閉的嘴唇，更是被擠壓成了一條扭曲的線條！！！
就像……被困在玻璃里面的鬼！！！
李明遠努力保持著站立的姿態，眼楮不敢離開那張貼在玻璃門上的臉，哪怕一秒！！！
眼皮不停跳動，他看到‘王準’張開了嘴。
“李明遠，還不進來嗎？”
‘王準’說話了，他發出的卻是那個唱著‘生日快樂歌’的女聲——
清脆悅耳，詭異平靜的女聲！！！
和田健平一模一樣的聲音！！！
“幻覺！”
“全部都是幻覺！！！”
“我知道的……”
“你們嚇不到我的！！！”
猛地拉開玻璃門，帶著一陣風，李明遠低頭沖進了室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