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津登台城樓,對著外營大喊
“汝君主父輩身陷危難,你卻不能竭力救援,可想百世之後,世人會如何評說?
想過去,汝能在谷城大敗賀拔勝,而今國難,為何卻畏賊不出?”
這話就是喊給兒子柳仲禮听的。
城下侯景軍听聞,相互傳言嘲笑。
柳仲禮听後,仍是談笑自若。
當初侯景還在壽陽,他就向蕭衍上書請求誅滅侯景,可經生死一戰後,已氣衰,也看破。
後又收侯景射書,允諾他,不援台城,得政重委的承諾。
即便父親親自登城激將,也無動于衷。
蕭駿拜入主帳,見蕭綸、柳仲禮默然無話。
直言質問“城危如此,大都督不救,若是台城失守,日後我等有何面目見天下義士?”
柳仲禮仍舊不理。
蕭駿沒得辦法,再問蕭綸“殿下,如今宜分三軍,當趁叛軍未及防備出其不意,定能成功!”
蕭綸當初在玄武湖與侯景對戰,就是蕭駿輕敵中計,趙伯超又臨陣脫逃,才導致三萬兵力最終只遺一千,最終聯合揚州刺史蕭大連才重新回京救援。
看了一眼柳仲禮無動于衷,對于麾下兵將又無信心,也默默不言。
蕭駿見兩人如此,憤然退出營帳。
宮人都屏退到了殿外,燭火搖曳映著蕭衍滿目滄桑,殿內蕩著他低啞的聲音。
“朕听聞,卿今日親自登城,對著城外呼告?想來援軍不日便能擊退侯景!”
柳津聞言,搖頭感慨“陛下有邵陵王這樣的兒子,臣有仲禮這樣的兒子,唉”
聲音壓不住悲憤與淒涼“不忠不孝之輩,又如何破賊?”
蕭衍黯然,侯景說得沒錯,他都圍城百日了,若真是勤王,何至于如今仍舊按兵不動。
若是此時,自己一死,太子一死,恐怕又是另當別論了。
慕容紹宗見天氣放晴,再次脫下外袍躍入水中,練習浮水。
此時尚在春季,天氣雖已回暖,卻遠未到需要下水納涼的程度。
參軍房豹見狀,心中頗為不解。
紹宗游得盡了興,緩步上岸。
候在岸邊的奴僕趕忙躬身遞上燻暖的軟巾。
接過巾帕拭去周身水珠,舒展雙臂任侍從為他更衣。
“屬下觀行台近來常下水浮游,只是如今還是春季,天氣多變,行台如此,恐染風寒啊!”
紹宗笑著系好衣帶“我這身子骨還算壯實,不懼這點水寒!”
說著便走向一旁的藤椅坐下,接過侍從奉上的姜茶,徐徐飲了一口。
“過了二十歲,我就長出了白頭發,近來卻常做一夢!”
“什麼夢?”
紹宗側肘靠近房豹,低聲說道“夢見我這白頭發,全都掉盡了!”
“蒜者,算也!這恐怕是我命將盡的預兆呀!”
“所以找來軍中術士給我卜了一卦,說是我將遇水厄,近來常練浮水,就是為了能化解這水厄之災啊!”
大堰已成,長社城指日可下,也不知這水厄,是否跟水攻潁川有著一定聯系。
慕容紹宗雖說得輕松,望向堰水時,眼底卻隱約浮起一絲對命運無常的深重畏懼。
“唉!”房豹輕嘆一聲,
“命自有天定,豈是人力所能延促?公若真有水厄,又豈是禳解所能避免?若本無水厄,禳解豈不是多此一舉?”
慕容紹宗笑道“世人誰人不畏死,我亦不過俗人罷了!”
二人相視一笑,笑聲混著軍營中操練聲,融在夕陽之下。
高澄覽過前線消息,高岳匯報,取城之日指日可待。
斛律金、可朱渾元等雖在河陽,可斷西人奔救之路。
但想不久前,河內郡有四千人往西歸附黑獺,這外圍布防必須固強。
于是詔書張保洛,加征西將軍,鎮守楊志塢,與陽州成犄角之勢,徹底斷絕伊洛敵軍的水上糧道。
如果是這樣,那麼是不是可以考慮代魏之事了?
再書信暗示崔季舒“書有言雲‘神龜負圖當詣並土’,神龜為何?並土所指?”
如今鄴城又有龜城之稱,並土本指洛陽,但又何嘗不能指並州?
封信後,隨手取過《河圖》,斜倚在床頭憑幾上,垂眸細讀起來。
蘭京端著食盤步入殿內,高澄抬起眼。
眼前這人如今變了,仍是沉默放下碗碟,連一絲聲響都無。
眉眼低垂,也不會再抬頭看他一眼。
除非自己開口問話,否則就難听他說話。
高澄心底理解,家國如今陷難,又是自己囚他不放。
畢竟過往也曾耳鬢廝磨,他的這副憂郁之狀,也叫高澄心底暗生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痛快。
“蘭京啊,莫非是你的字取得不妥?‘固成’,固而成之,難怪性子這般執拗,萬事都難轉圜。”
蘭京頓了頓,放上最後一碟菜。
抬眸,直直望向高澄。
眼前的人依舊雍容弘雅,眉目絕倫,仍舊令人心悸神搖。
只可惜他卻不知,敵人的手早已藏在身後,仇人的刀早已近在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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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蘭京突然有些好奇,那高洋,究竟扮演了怎樣的角色。
他沒回應高澄方才的話,只輕聲問了一句“大將軍可想吃魚?”
高洋曾說,是高澄想吃魚,才將他送來並州。
或許是真話,又或許只是借口,亦或許是另有隱喻。
這些日子以來,蘭京從未為他烹過一條魚。
而此時這淡淡一問,不過是想印證一下心中所疑。
“魚……”高澄落回書卷上,唇角微抿。
“雖為美味,尚且不值我掛懷。一日三餐,我從不想為口腹之欲勞心費神。”
緩緩合上書,抬眼看向蘭京“你做什麼,我便吃什麼。”
蘭京凝著高澄,這一刻懷疑得到驗證,覺得諷刺。
高洋是他親弟弟,竟勾結仇敵侯景,去謀取親兄性命。
這或許就是權勢的誘惑吧,可讓同胞手足相殘。
再問“大將軍……如何看待太原公?”
高澄眸光微凝“我二弟可是對你做了什麼?”
蘭京平靜說道
“他將我囚于暗牢數月不見天日,卻突然放我出來……以我同伴性命威脅,使我回來伺候您。”
他聲音愈發低沉“他說……是大將軍您,想吃我做的魚。”
高澄緩緩坐直身子,聲音沉了下來“還有呢?”
當初都奇怪高洋為何送蘭京回來,如今蘭京這般說,就更想不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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