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春節,慶修他們是在路上度過的。
一行人緊趕慢趕,最終被大雪拖慢了腳步,沒能順利在年前趕回大唐,只能在路上,大家一起簡單過了個年。
等他們終于回到大唐時,已經是正月末了。
李劍山望著隱隱可見的城門輪廓,長長呼出一口白氣,“總算是回到了。”
不止是李劍山,眾家將,乃至趙莘和賈米拉這位阿拉伯人都松了口氣。
趙莘喃喃道︰“那些常年在大唐和羅馬之間跑商的商人,是怎麼受得了的?”
她只是在大唐和阿拉伯間跑了個來回,就已經覺得疲憊不堪,不想再走第二趟了。
慶修抬頭望了望前面城門口,有幾道黑影向他們疾馳而來。
“應該是來接我們的,走吧。”
話落不久,薛仁貴、唐儉,帶了一小隊將士猛沖了過來。
“吁——”薛仁貴勒住韁繩,翻身下馬,“慶國公!你可算回來了!”
慶修打了個哈欠,擺了下手,示意行禮的將士們通通起來,不用多禮。
“走吧,我們先洗個澡,再休息一會,沒什麼急事的話晚點再談。”
聞言,薛仁貴把追問阿拉伯的話吞了回去,連忙和慶修一行人先去了軍營。
一來軍營離得近,得知慶修今日會趕到的消息後,他們就收拾了地方出來,保管慶修能舒舒服服地歇一頓,就是……
薛仁貴和唐儉對視一眼,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趙莘幾女身上。
就是他們沒想到,慶國公還額外帶了人回來。
“我再去安排一下。”唐儉拱了拱手,先趕回了軍營。
慶修抵達軍營時,恰巧將士們在訓練。他掃了一眼,便看出他們分成了兩撥人,在進行對抗訓練。
薛仁貴適時解釋道︰“您之前讓我們隨時備戰,所以我安排他們每三日輪流進行對抗訓練,今日正巧輪到七營了。”
聞言,慶修點點頭,沒有放在心上,準備抬腳繼續往軍營里面走時,余光突然瞥見兩個行為舉止古怪的將官。
他扭頭一看。
程處默和程處弼兄弟倆正沖他擠眉弄眼,程處默還張嘴無聲喊了句姐夫。
慶修眉頭挑了下,眼睜睜看著程處默和程處弼,被身後突然躥出的牛建虎偷襲按倒。
緊跟著,牛建虎率領的右邊藍色小隊分成兩半,一半蜂擁而上堵住沒了隊長帶領的左邊紅色小隊,一半沖上去搶了旗子。
“喔喔喔!我們贏了!”藍色小隊的將士們舉著旗幟,歡呼不已。
紅色小隊的隊長程處默,揉了揉被掐得發疼的後頸,罵道︰“操!牛建虎,你小子勝之不武!搞偷襲!”
程處弼齜牙咧嘴地撲向牛建虎,“陰險小人!”
“呸!這叫兵不厭詐!”牛建虎靈活地往後躲開,笑話他們兩個,“誰叫你們兩個只顧著和慶國公打招呼。”
“薛將軍早說過了,對抗比賽,賽場如戰場,你們倆幸虧是在比賽里走神,如果是在戰場上,這會命都沒了!”
牛建虎笑話完他們,一手箍住一人的脖子,得意地道︰“這下好了,你們兩個當著慶國公的面輸了,慶國公正好瞧見我拿下你們兩,取得大勝的情況。”
一听這話,程處默兄弟兩人更氣了。
他們彼此對望一眼,同時轉身握住牛建虎的胳膊,將人甩在地上,聯手圍毆牛建虎。
“還得意上了你小子!”
慶修看了出好戲,轉頭問薛仁貴︰“他們三個怎麼會在這里?”
“準確來說是四個。”薛仁貴解釋道︰“秦懷玉犯了錯,這兩天被罰到伙房去了,這會大概在準備大家的午飯。”
這是將長安鬧得最歡幾個勛貴子弟,趕了一半過來啊。
慶修有些驚訝,程處默他們幾人,在長安城里養尊處優,這時候突然被扔到西域來,用腳猜也知道是為了即將征討西域西部的戰事。
他們跟著大軍走一趟,如果再能立下點軍功,等程咬金他們去世後,程處默這批勛貴二代,也能過得風生水起。
問題是,程咬金他們舍得?
戰場上刀劍無眼,憑程處默和程處弼方才的表現,他們在戰場上疏忽大意下,中了冷箭,或者被冷刀砍中,皆有可能。
一旦受了不可挽回的重傷,後半輩子就注定碌碌無為了。
慶修邊和薛仁貴往里走,邊順口問了出來。
“盧國公他們應該是下了狠心。”薛仁貴搖搖頭,“您剛回來,有所不知,程處弼原本是進不來的。”
征討西域西部是樁不小的軍功,哪怕沒了阿拉伯,原本受西域西部控制大大小小國家不難打,也不是誰都能塞人進來的。
那幾個大人,每人塞一個已經夠多了,再多塞一兩個,絕無可能。
“但是盧國公下狠狠心,見程處弼塞不進征西隊伍,干脆把他塞進都護府內做個校尉。”都護府的校尉可不是打完仗就能拍拍屁股走人的,至少要在這里待滿三年。
“今天是都護府的將士和軍營將士一塊訓練,他們兄弟二人便湊到一起了。”
說著,薛仁貴有些頭疼,“不僅是他們,晚些時候,長孫沖、房遺愛和杜荷三人也要過來。”
提到這群紈褲子弟,薛仁貴就想撂挑子不干了。
雖說無論是陛下,還是長孫大人、盧國公他們皆讓他與唐儉不用客氣,該收拾的時候就收拾。
但是他平時還是要盯好這幾人。
省得他們在軍營里惹出什麼事來,亦或者一不小心,被人打殘疾了,或是遇到什麼危險,到時候他呃不好交代。
等長孫沖他們也過來,不知道這群小子會鬧騰成什麼樣。
慶修順著薛仁貴的話,想象了一下到時候的西域,哂笑一聲。
倒也不一定是壞事。
這群紈褲子弟能被壓著做正事,歷練歷練的話,日後干活也能找到更多人選。
無論是大唐的工業化,還是向外擴張,都少不了能辦實事的人。
他拍了拍薛仁貴肩膀︰“既然盧國公他們這樣說了,教訓他們的時候不用手下留情。”
“對付勛貴子弟,有時候得下下猛藥。”
慶修背著手,慢悠悠地進了營帳,留下薛仁貴若有所思。
他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然後才去找薛仁貴和唐儉。
兩人一直等慶修醒來,見到慶修過來,立馬迎了上來。
“慶國公,阿拉伯和西域那邊,目前情況如何?”薛仁貴問完,先說了自己這段時間得到的消息。
“冬季時,阿拉伯軍隊陸續撤出了他們原本掌控的西域西部,到現在,基本已經全部撤出了。”
“這些脫離阿拉伯掌櫃的西域國家,一些小國明顯很高興,但是像安息這些大國暫時沒有動靜,尚且不知道他們是什麼打算。”
三人說話間,來到專門繪制的大幅西域地圖前。
這是上回慶修前來西域,打算運營西域,將西域納入大唐版圖時,命人繪制的,算是目前西域最詳細的地圖。
“各小國不足為慮,阿拉伯與大唐結交,主動讓出西域的消息傳出,他們識相的會直接臣服,蠢些的,等大唐軍隊去到他們家門口時,也會開門投降。”
慶修甚至沒考慮過怎樣收服這些小國的時,唯一需要考慮的是怎麼讓它們變強,不至于太弱。
他繼續道︰“大宛自屠城後,雖然勉強恢復了些許生氣,但是他們膽子已經被嚇破了。阿拉伯退出,他們會更不敢與大唐硬抗。”
“大月氏自從被安息吞並得差不多後,就融入了西域各族胡人中,構不成威脅。”
他目光落在版圖面積最大的安息國上。
其實,安息國已經被滅了,如今滅了安息,並在安息舊日疆域上建立起新國的是薩珊波斯,也是西域西部最強的力量。
只是大唐依舊習慣性地稱其為安息罷了。
薩珊波斯被阿拉伯人入侵,受阿拉伯控制的時間不短,若非他與馬爾萬達成協議,阿拉伯退出西域,未來薩珊波斯會被阿拉伯逼到走投無路,向大唐求助,以期能爭取到喘息機會。
不過,薩珊波斯目前沒有淪落到這種田地。實力放在西域里,仍然是一大強國。
薛仁貴注意到慶修的視線,開口道︰“安息應是大唐最大的阻礙,但是單憑他們,阻礙不了我們大唐西進的步伐。”
“攻打下來不成問題。”唐儉眉頭微皺,“後續接管治理安息的話,他們怕是不會老實。”
“安息飽受阿拉伯壓迫,阿拉伯驟然間因為大唐,將軍隊撤出了安息國。他們會忌憚大唐,但突然得到自由,定然不想再落入大唐掌控中。”
慶修不太記得貞觀年間,薩珊波斯的君主是什麼性格的人了。
聰明的話,這會對方應該在想方設法與大唐交涉,試探大唐有沒有擴張的打算,盤算著怎麼在大唐鐵騎下,盡量保全薩珊波斯的自由。
如果是這樣的話,大唐與薩珊波斯可以好好談一談。
他是要將西域納入大唐版圖,好好運營,又不是想像阿拉伯那樣一味壓迫。
怕就怕薩珊波斯的君主是個蠢的,見阿拉伯撤走後,盲目自大,不願意退讓,與大唐和談,非要動刀動槍。
這樣他們打完,治理薩珊波斯就要費不少力氣。
慶修沉吟片刻︰“安息願意投降和談最好,不願意的話……也不是沒有辦法從內部瓦解他們。”
听見這話,薛仁貴和唐儉的眼楮齊齊一亮。
薛仁貴連忙追問道︰“您是有什麼辦法能從內部針對安息,逼他們不得不降嗎?”
“他們不願意投降的話,沒必要逼他們投降,太費勁了。”慶修擺擺手。
只是打下安息而已,他們直接強攻效率更高。
慶修︰“我說的從內部瓦解,是為了後面治理安息時能少些麻煩,所以兩邊可以同時進行。”
“你們也清楚,如今的安息其實是薩珊波斯,而薩珊波斯的疆域里還有一部分屬于過去的貴霜帝國,也就是大月氏。既如此,我們拿下薩珊波斯後,可以扶持舊日安息遺民與大月氏中人。”
“讓他們取代現在的薩珊波斯。”
薩珊波斯不安分,換一個更安分的,對大唐感激涕零的政權上去便是。
唐儉仔細想了一下,臉上露出喜意,“慶國公好妙計!”
“這樣一來,薩珊波斯即便不甘心,他們也要先解決安息遺民和大月氏人,沒那麼多精力來針對大唐!”
治理的事,薛仁貴听得頭疼,總之……“我們依舊強攻拿下薩珊波斯,再用計讓薩珊波斯徹底臣服大唐,听從大唐的治理。”
“治理一事,交給下官,下官待會就擬定一份可行的方案出來。”唐儉主動請纓。
沒辦法,征討西域一事已經近在眼前。
他不覺得拿下西域需要花費多少時間,那治理之事便要盡早開始準備了。
這件事還能交給薛仁貴準備不成?
最後兜兜轉轉,不還是會落到他手里,還不如他主動請纓。
薛仁貴和唐儉計劃怎樣分工,慶修沒有管,他們商量好就行。
他只叮囑道︰“拿下西域各國後,安撫政策像用當初對付西域東部那套即可。”
“切記,對百姓而言,吃飽穿暖才是最重要的,其余都是虛的。”
西域貧困,這些小國百姓過得比大唐百姓艱難多了,能讓他們吃得飽、穿得暖、有地方住,足夠收服這些百姓,讓他們感恩戴德了。
慶修和薛仁貴二人又商議了會西域諸事,尤其是這一年來,西域東部的情況。
然後他帶人離開軍營,準備去都護府住上幾天,再啟程返回長安。
剛踏進都護府,一個陌生的魁梧男人忽然快步走來。
“慶國公!”眼前武將雙手抱拳,利落有力地行禮,“末將樊洪,見過慶國公!”
听見這個名字,慶修往樊洪身後看去,果不其然抓到一個探頭探腦的樊梨花。
他和樊洪沒有什麼交集,若是有要事,樊洪也該先找薛仁貴和唐儉,不會直接來尋他。
樊梨花被抓包也不尷尬,從樊洪後面走出來,大大方方地沖慶修一笑,“慶國公,許久不見。”
她好奇地看向賈米拉她們,“你去一趟阿拉伯,又帶了兩個美人回來嗎?”
“咳咳咳咳咳!”慶修被口水嗆到,滿臉正經地看著還是小豆丁的樊梨花。
不是,樊梨花這麼大膽開放的嗎?
大庭廣眾之下問這個問題?
樊洪冷汗直流,一把將樊梨花拽回自己身後,急忙道歉︰“小女口無遮攔,慶國公見諒。”
他干笑著表明來意︰“此番末將前來,是想讓梨花,拜您為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