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文彩徹夜未歸,這種情況,許顯純早已見怪不怪。
張文和得知此事後,頗感好奇,問明緣由,不禁贊嘆︰“小高不愧是在江湖闖蕩過的,到哪兒都能混得順風順水,真是應了那句‘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
第二天一大早,高文彩頂著兩個大大的黑眼圈,精神萎靡,打著哈欠回到大帳。
許顯純看著他這副模樣,沒好氣地數落道︰“小高,你還年輕,得懂得節制。
咱們可是來辦正事的,別被那個女人迷得暈頭轉向。”
高文彩尷尬地笑了笑,說道︰“許老哥,我這也是為了正事啊。”
許顯純冷哼一聲,譏諷道︰“辦正事都辦到床上去了?
等回頭大人來了,你覺得這話大人能信?”
高文彩聞言,只是尷尬地笑笑。
就在這時,張文和開口問道︰“許老哥、小高,不知大人如今行軍到哪里了?”
許顯純答道︰“大人還是按先前的路線,從雲南出發,經貴州入四川,再過陝西,然後取道山西返回京師。
照行程估算,如今應該快到四川境內了。”
張文和听後,眉頭微微皺起。
如今山東局勢亂成一團,朝堂上為此爭論不休,皇上甚至已下旨從陝西、河南抽調那些早已腐朽不堪的衛所兵前往山東支援。
可自家大人為何還選了這麼一條最遠的路呢?
要是從雲南進入廣西,再過湖廣進入河南,速度無疑更快。
聯想到之前通過高文彩和許顯純了解到的情況,以及張五爺對自己說過的話,張文和瞬間想到一種可能。
頓時激動得渾身微微顫抖,連拿著茶杯的手都不由自主地哆嗦起來。
他強壓下心頭的激動,問道︰“許大哥、小高,你們來山東之後,大人有沒有給你們下達過新的指令?”
高文彩和許顯純聞言,都搖了搖頭,說道︰“我們一直按大人之前的計劃行事,定時向大人匯報山東這邊的情況,但在此期間,大人並未下達任何新指示。
除了派你來,京里也沒別的安排。”
張文和點點頭,接著沉聲說道︰“你們有沒有想過,大人和陛下布了這麼大一個局。
任由徐鴻儒領著白蓮教在眼皮子底下造反,不僅不聞不問,還暗中推波助瀾,這是為了什麼?”
許顯純想都沒想,直接回答︰“那肯定是為了將這群白蓮教徒一網打盡,不然還能為啥?”
高文彩則眉頭緊皺,沉默了好一會兒。
這時,張文和一臉嚴肅地說道︰“許老哥、小高,咱們都是錦衣衛的自家兄弟,也都是大人的心腹,我就索性把話挑明了。
有些事陛下不好說,大人更不能說,但咱們得心里有數。”
許顯純滿臉疑惑,高文彩也神情凝重地看著張文和。
張文和嘿嘿一笑,接著說道︰“你們想想,當初大人和東廠魏公公還有信王殿下,在山西大開殺戒。
可從現在的情況看,也只是震懾住了山西一省,陝西和河南依舊鬧騰不斷,孫閣老都帶兵過去了。
再看山東這邊,除了魯王、德王、衡王三位藩王,還有孔府和孟府,山東九成九的田地都被這幾家把控著,其他產業也基本被他們瓜分,其中孔府佔的份額最大,就算把三位藩王的田產加起來,都比不上孔府,其次是孟府。”
听到這兒,許顯純更加疑惑了,不耐煩地說道︰“文和,我老許是個粗人,只會動刀子殺人,你有話就直說,別拐彎抹角的。”
高文彩則若有所思,滿臉震驚地看向張文和,說道︰“文和,你想說的該不會是……”
張文和一臉正色地點點頭,緩緩說道︰“陛下和大人之所以放任白蓮教的徐鴻儒在眼皮子底下造反。
就是想借助白蓮教的力量,把山東境內這些勢力清洗干淨,從而讓朝廷牢牢掌控山東。
要知道,如今大明的賦稅主要仰仗江南,可江南那邊因為東林書院的事兒,和朝廷早就貌合神離,賦稅一拖再拖。
現在國庫雖說有點銀子,但長此以往,必然坐吃山空。
山東有三位藩王,還有兩家聖人之後,他們掌控了山東絕大部分的財富,可山東百姓卻生活困苦。
如今朝廷重開宗人府,雖說信王殿下眼里容不得沙子,但是也不能一口氣處理三位藩王,不然天下的藩王肯定會集合起來鬧事。
還有最難辦的就是曲阜的孔府,那可是天下讀書人共同尊崇的至聖先師之後,就連陛下見了都得禮讓三分,對孔府實在是無可奈何。”
許顯純听完,當場拔刀,說道︰“我明白了,那我們這就召集人手,去把孔府夷為平地。”
一旁的高文彩趕忙勸道︰“許老哥,先別沖動,听文和把話說完再做打算。”
張文和笑眯眯地接著說︰“咱們現在要做的,就是讓徐鴻儒把山東的動靜鬧得更大些,借白蓮教之手,把這幾家勢力徹底清除。
至于那兩家聖人之後……”說到這兒,張文和嘴角浮現出一絲冷笑,淡淡地說︰“沒必要再留著了。”
高文彩听完,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說道︰“文和呀,你好歹也是讀書出身,論起來也是孔子門徒,咋能這麼狠呢?”
張文和嘿嘿一笑,說道︰“誰說我是孔聖門徒了?
我張文和可不是那些迂腐的儒生能比的。”
許顯純大致听明白了意思,但作為錦衣衛里出了名的狠角色,向來不喜歡琢磨這些彎彎繞繞,索性也就不再追問。
而闖蕩江湖多年、經驗老到的高文彩,考慮得顯然更為周全。
他緊接著問道︰“文和,那你有沒有具體的計劃?
畢竟孔府這事關重大,容不得半點馬虎。”
張文和嘿嘿一笑,說道︰“計劃我早就想好了。
昨天不是讓你把傳國玉璽獻給徐鴻儒了嗎?
安排人去孟府,讓他們上表請徐鴻儒稱帝,這事兒進展得怎麼樣了?”
高文彩笑著回答︰“本來我打算親自去辦這事兒,結果半道被徐鴻儒手下的王元龍給截胡了。
這王元龍脾氣暴躁,殺人不眨眼。
孟府那邊至今還在拼死抵抗,依我看,十有八九不會上表。
王元龍去了,肯定會大開殺戒。”
張文和听後,嘿嘿一笑,說道︰“這正中我下懷,就讓他們殺,殺得越多越好,最好把整個孟府殺個雞犬不留。”
高文彩疑惑地問道︰“可要是王雲龍把孟府夷為平地了,誰來上表請徐鴻儒登基稱帝呢?”
張文和又是嘿嘿一笑,說道︰“別急,還有曲阜的孔府嘛。
他們老孔家最拿手的可不就是世修降表,見誰跪誰。
流水的王朝,鐵打的孔府,他們孔府能屹立這麼多年,靠的就是那副軟骨頭,愛下跪、會寫降表。”
高文彩听了,點了點頭。
張文和又接著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得改變一下策略了。
必須想辦法讓徐鴻儒盡快打下兗州,然後攻入曲阜。”
高文彩听後,眉頭微皺,說道︰“但這樣一來,可就把楊總兵架在火上烤了。
你也知道,如今朝堂上不少人都想拿楊總兵治罪,這兗州要是丟了,楊總兵估計就危險了。”
張文和嘿嘿一笑,說道︰“所以咱們得讓楊總兵立些功勞。
咱們不是已經把徐鴻儒明日強攻兗州的消息通知楊總兵了嗎?
到時候楊總兵率軍偷襲,就能立下戰功,這樣一來,朝廷也就沒法拿他治罪了。”
高文彩听了,點了點頭,說道︰“文和,我是跑江湖的,許老哥只知道動刀子殺人。接下來的計劃就全由你安排吧。”
張文和點點頭,笑著說︰“放心,一切盡在掌握之中。”
與此同時,王元龍率領人馬來到鄒縣,派出使者前往孟府,希望孟府能夠上表徐鴻儒稱帝。
孟子第60代孫孟承光听聞後,破口大罵,當場就將王元龍派去的使者斬殺,罵道︰“區區賊寇,竟敢妄自稱帝!
孟府誓死不降,絕不可能上表請徐鴻儒稱帝!”
王元龍得知自己的使者被殺,頓時火冒三丈,親率八千白蓮軍強攻鄒府。
孟承光召集孟府所有家丁、護院,以及幫孟府種田的佃戶中的精壯男子,一同奮力抵抗。
經過一晝夜的激烈拼殺,王元龍損失三千余人,終于攻破孟府,將孟承光父子擒獲。
面對王元龍的威逼,孟承光寧死不屈。
王元龍惱羞成怒,當著孟承光的面,將其子孟宏略殺害。
孟承光見狀,對王元龍破口大罵。
王元龍徹底被激怒,凶性大發,直接下令對孟府展開大屠殺。
自此,孟府上下無一人幸免。
隨後,徐鴻儒得知此事,大為震怒。他原本還指望孟府上表,恭請自己登基稱帝,結果王元龍這個莽夫居然把孟府屠戮殆盡。
徐鴻儒本想重罰王元龍,然而一眾堂主、護法紛紛為其求情,高文彩更是直言,一切都是自己的過錯,與王元龍無關,要罰就罰自己。
徐鴻儒見狀,也只能無奈作罷。
經此一事,王元龍對高文彩的仗義執言羞愧不已。
自己本想搶功勞,卻闖出大禍,關鍵時刻,高文彩竟願意為自己承擔責任。
王元龍瞬間覺得,高文彩這人可以處,值得深交,有事他是真敢上。
徐鴻儒無奈之下,只能先將打下兗州作為首要目標,再做後續打算。
隨後,他一聲令下,十萬白蓮軍傾巢而出,氣勢洶洶地朝著兗州城發起猛攻。
楊國柱站在城頭,望著城下密密麻麻的白蓮軍,不禁一陣頭皮發麻。
局勢危急,他當機立斷,下令副總兵趙良出城偷襲。
然而,趙良卻死活不願意執行這個命令,甚至抬出自己的遠房表哥——巡撫趙顏來壓楊國柱。
楊國柱面對這般無賴行為,實在無奈,只好決定親自率軍出城偷襲,命趙良率軍坐鎮城中。
趙良一听自己不用涉險,立馬欣然答應。
于是,楊國柱點齊八千兵馬,趁著夜色的掩護,悄然靠近白蓮軍。
由于許顯純提前通風報信,楊國柱順利找到了白蓮軍糧草輜重的存放地。
他一聲令下,手下將士們迅速點火,剎那間,火光沖天,糧草輜重被燒了個精光。
趁著白蓮軍大亂,楊國柱率軍趁勢大殺四方。
一番激戰過後,竟一舉擊潰白蓮教三萬人馬,斬殺敵軍五千余人,隨後才率軍安然返回城中。
看著楊國柱立下功勞,趙良心中既嫉妒又貪婪。
他趕忙派人給自己的堂哥巡撫趙顏送去捷報,並且厚顏無恥地將一大半功勞都算在了自己頭上。
楊國柱雖心中憤懣,但也無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