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的陽光有些刺眼，高陽縣城的喧囂被慶典的鑼鼓聲推向高潮，但這熱鬧與王二狗無關。為了確保治安不出岔子，他主動放棄了觀禮，帶著一隊巡捕在街巷間穿行。
剛拐過一條相對僻靜的巷口，一個細微的聲音隱約飄來︰“狗子…狗子…”
旁邊一個新來的小巡捕立刻豎起耳朵，緊張地低聲道︰“頭兒！好像……有人在叫您？”
王二狗目不斜視，腳步沒有絲毫停頓，聲音低沉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專心巡街！若真有事尋我，自會堂堂正正攔在面前稟報。這鬼鬼祟祟的，像什麼話！”
“哦哦，明白了頭兒！”小巡捕趕緊挺直腰板，不敢再分心。
又巡過一條主街，王二狗停下腳步，銳利的目光掃過手下。“兩人一組，分頭巡視四方主街！打起精神，慶典人多眼雜，別讓宵小鑽了空子！”
“是！”眾巡捕齊聲應諾，迅速分組散開，融入熙攘的人流。
待最後一個手下的身影消失在街角，王二狗臉上那副公事公辦的神情瞬間褪去。他看似隨意地踱著步，眼神卻像鷹隼般掃過四周的動靜。在一個不起眼的岔口，他身形一晃，如同游魚般悄無聲息地滑進了一條堆滿雜物的狹窄死胡同。
幾乎是同時，一個鐵塔般的身影從一堆破籮筐後閃了出來，壓著嗓子低吼︰“狗子！”
王二狗猛地轉身，看清來人後，臉上非但沒有喜色，反而涌起一股壓抑的怒意。他一步上前，幾乎要揪住對方的衣領，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火星︰“你他娘的有病吧？！ 城外聯絡點白設的？規矩都喂狗了？！有消息告訴‘耳朵’，他自有門路帶進來！你這麼大個活人往城里鑽，萬一被‘石家人’或者巡城司的暗哨盯上，壞了少爺的大事，你該當何罪？” 他急促的呼吸噴在壯漢臉上，眼神里是後怕和嚴厲的責備。
壯漢被罵得縮了縮脖子，但眼神卻很篤定，甕聲甕氣地辯解︰“放心，狗子！我貓在城外林子里盯了大半天，確認沒人注意，才瞅準空子溜進來的。城門口那幾個懶貨，心思都在看熱鬧呢。”
听他這麼說，王二狗緊繃的神經才稍微放松一絲，但眉頭依舊緊鎖︰“少廢話！這麼冒險進來，是有消息了？快說！”
“有！大消息！”壯漢湊得更近，幾乎貼著王二狗的耳朵，一股汗味和土腥氣撲面而來，“我看見一群穿道袍的，在陽下鎮、桑水村那邊……賣藥！而且……”他頓了頓，臉上露出一種混雜著惡心和驚懼的表情，“老子親眼看見他們是怎麼給人用藥的！”
“賣藥？”王二狗心頭一緊，追問道，“賣什麼藥？說清楚！”
壯漢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聲音帶著寒意︰“十有八九……是五石散！”
王二狗倒抽一口冷氣，瞳孔驟然收縮︰“嘶……五石散？！這東西又冒出來了？”他立刻想到之前的案子，“不對！黃典史親自剖驗過尸體，胃里干干淨淨，沒有五石散的痕跡！你確定？”
“確定！所以才說看見了他們怎麼用藥！”壯漢的表情更加詭異，“他們……他們不用嘴吃！是用……是用一根磨得賊細賊尖的雞骨頭！把那骨頭中間掏空了，像根管子，一頭連著個小小的皮囊藥包。然後……”他做了個令人毛骨悚然的手勢，“……直接捅進人的屁眼里，把藥水擠進去！”
王二狗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頭頂，下意識地夾緊了屁股，後庭一陣發緊︰“嘶……操！這他娘的……”他緩了口氣，眼神復雜地盯著壯漢，“我現在更好奇的是——你是怎麼‘看見’這‘屁眼里’的勾當的？！你小子趴人窗戶根了？還是鑽人床底下了？！”
壯漢黝黑的臉龐似乎紅了一下，隨即梗著脖子︰“這……這你就別管了！反正老子看得真真切切！另外，不止陽下、桑水，童子關，還有好幾個莊子，都發現了這種鬼鬼祟祟的道人！”
王二狗壓下心頭的惡心和疑慮，腦子飛速轉動︰“不是，我還是很好奇你是怎麼知道的？”
“唉，這……不好說……哦，還有！”壯漢似乎想起了更重要的事，警惕地再次掃視了一下巷口，然後從懷里掏出一個油紙包，小心翼翼地展開，里面是一張用炭筆畫得歪歪扭扭、但標識還算清晰的草圖。“高陽縣城底下，藏著一條暗河！能串通小半個城！你看，這里，這里，還有這里，都有通地面的閘口，位置隱蔽得很！”
王二狗一把奪過草圖，看都沒看一眼就塞進了懷里，他猛地抬頭，看向眼前這個平時看起來憨厚木訥、甚至有些笨拙的壯漢，眼神里充滿了難以置信和重新審視的意味︰“好你個木頭！平時看你木木樗樗的，像個悶葫蘆，沒想到……心這麼細，膽子這麼肥！”
壯漢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狗子，我得走了，待久了怕出紕漏。這個……”他指了指王二狗手中的圖，“千萬收好！替我……向少爺問聲好。”說完，不等王二狗再問，他龐大的身軀異常靈活地一閃，再次消失在堆疊的雜物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