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淵城的城牆之上,守軍將士身披重甲,手持利刃,弓弦緊繃,刀鋒出鞘,嚴陣以待。
然而,每個人的臉龐都被凝重、疲憊與深切的憂慮所籠罩,那是無法掩飾的情緒。
王城外圍的數道機關與屏障早已盡數告破,如今僅余一道半透明的巨型光罩,其上流轉著無數繁復的金色符文,宛如一只倒扣的琉璃巨碗,將整座龍淵城穩穩護住。
這光罩,乃是龍淵城最後的防線,亦是數千年來從未被正面擊潰的榮耀——
護城大陣。
此刻若是細觀,便會察覺光罩的光芒極不穩定,時明時暗,時而璀璨奪目,時而黯淡至近乎透明。
尤其在邊緣地帶,因持續不斷的猛烈攻擊,已泛起細微的水波狀漣漪,伴隨著扭曲的波動,還隱隱傳來低沉而令人不安的嗡鳴。
顯然,大陣正承受著前所未有的壓力,瀕臨崩潰的邊緣。
城內的大型靈源正以驚人的速度瘋狂消耗,一車又一車的靈玉被源源不斷地運往核心陣眼,卻仍似杯水車薪,難以緩解燃眉之急。
丞相李維身著一件略顯陳舊卻擦拭得 亮的戎裝,佇立在最高的箭樓之上。
花白的須發在夾雜著硝煙的風中輕輕飄動,他神色肅穆,目光穿透迷霧,望向城外那漫山遍野、一直綿延至地平線盡頭的敵軍營寨。
身後,數位身經百戰的將領與幾位王室供奉並肩而立,皆神色嚴峻,空氣中彌漫著沉重而壓抑的氣息。
“相國……”一位負責維護城防大陣的皇室供奉上前一步,面色蒼白,聲音因過度疲憊而沙啞,“城西‘艮’位陣眼的靈源即將枯竭,新補充的靈玉品質參差,所蘊靈氣遠不及前,恐怕……最多再有兩個時辰,該區域的防護便會大幅削弱。”
李維沉默不語,只是眉頭緊鎖,微微頷首,目光卻始終緊緊鎖定在敵陣中央。
那里,一片濃郁得化不開的黑色邪氣翻騰涌動,隱約可見一座由慘白獸骨與幽紫黑曜石構築的巨大法壇。法壇高聳入雲,遠超周遭營帳,顯得格外突兀而詭異。
法壇之上,一個高大模糊的身影端坐于由某種巨獸脊骨煉制的猙獰王座之上——那便是鬼帝。
即便相隔甚遠,又有重重光罩阻隔,李維仍能隱隱感受到一股深邃如淵、冰冷死寂卻又蘊含著狂暴毀滅之力的恐怖威壓,令他這位修為深厚的文臣也不禁靈魂震顫,道心動搖。
那威壓之強,竟絲毫不遜于國主全盛時期的煌煌氣勢,且更添幾分陰冷與負面侵蝕之意。
“鬼帝至今尚未真正出手。”李維緩緩開口,聲音沉重如鉛,道出了一個令眾人心頭寒顫的事實,“他在消磨我們,耐心而殘酷地耗盡王都大陣最後的靈源儲備,同時也在等待。”
“等待什麼?”一位年輕將領忍不住問道,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他在等待陣法因靈源耗盡而自行崩塌,”李維頓了頓,眼中閃過一抹更為深沉、近乎絕望的憂色,“或者……他在等待城里有人與他里應外合,徹底瓦解大陣的防御。”
此言一出,眾人心頭俱是一凜,仿佛被冰水澆透。王朝衰微至此,人心渙散,誰也不敢保證,在這巨大的壓力與黑暗的未來面前,還能有多少人堅守絕對的忠誠。猜疑與不安如同毒蔓,悄然在守軍心中蔓延。
就在這時,敵陣之中突然響起一聲淒厲尖銳的號角,宛如萬鬼齊哭,穿透力極強,瞬間響徹四野,蓋過了戰場上所有的喧囂。
剎那間,叛軍陣營沸騰起來,爆發出震天動地的喊殺聲,充斥著無盡的殺戮欲望。成千上萬的叛軍士兵與低階修士,在頭目與黑袍修士的驅使下,如同瘋狂的蟻群,朝著龍淵城的巨大光罩發起了新一輪的猛攻。
一時間,各色法術光芒交織綻放,如同節日的煙火,卻暗藏致命殺機。熾熱的火球、冰冷的冰錐、鋒利的風刃、裹挾著靈能的巨大岩石……
無數力量如狂風暴雨般傾瀉而下,狠狠砸向城防光罩。
光罩表面劇烈震蕩,金色符文瘋狂流轉,發出不堪重負的嗡鳴,仿佛隨時都會破碎。
城牆上,守軍弓箭手與修士們奮力反擊,灌注靈力的箭矢與低階法術如飛蝗般落下,不斷有沖在前面的叛軍慘叫著倒下,或被法術轟成碎片。
但後續的叛軍踩著同伴的尸體與殘肢,面無表情地繼續沖鋒,仿佛不知疲倦,用數量與生命消耗著守軍的力量與意志。
更有修為高深的邪修駕馭著陰風或詭異法器,如同毒蛇般靈活穿梭,專找光罩上靈能薄弱之處發動沖擊,企圖撕開一道缺口。
整個戰場瞬間化為一座巨大而殘酷的絞肉機,生命在每一刻消逝。怒吼聲、喊殺聲、慘叫聲、爆炸聲、城牆的震動聲、光罩的嗡鳴聲……各種聲音交織在一起,奏響了一曲血腥而殘酷的地獄樂章。
血腥與硝煙混合的氣味隨風飄散,甚至滲入城內,令人作嘔。
李維緊握雙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滲出絲絲血跡,他卻渾然不覺。
望著眼前這末日般的景象,看著那些在城牆上下、光罩內外拼死搏斗、不斷倒下的忠誠將士,他心中充滿了無力與悲憤。
他意識到,個人的勇武與忠誠,在這浩蕩的戰爭洪流面前,是如此渺小與脆弱。
王都還能堅守多久?
三天?
五天?
一旦靈源徹底耗盡,一旦某個陣眼被突破,一旦鬼帝那令人恐懼的真身親自出手……後果不堪設想。
這座歷經滄桑的古都,上京王朝的象征與最後堡壘,已然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
巨大的陰影不僅籠罩著高聳的城牆,更深深刻入了每個守軍的心中。
圍城之困,如同一條逐漸收緊的絞索,讓人窒息,令人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