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山門
青冥山巔的雲霧從未如此渾濁過,猩紅的殺意像墨滴進清水,瞬間染透了整座劍仙府。山門處的白玉牌坊裂了道猙獰的口子,斷口處還凝著未干的血珠,那是半個時辰前,首座大弟子試圖阻攔時,被一道凌厲無匹的勁氣攔腰斬斷留下的痕跡。
“眾人!跟我殺敵!”
為首的玄風長老須發皆張,青灰色的道袍在山風中獵獵作響,手中長劍“嗡”地一聲震顫,劍身上流淌的青光比往日任何時候都要熾烈。他的聲音不高,卻像驚雷滾過廣場,將那些被死士突襲打懵的弟子們從恐懼中拽了出來。
廣場上橫七豎八躺著數十具尸體,有弟子,也有幾位資歷較淺的執事,他們的死狀慘烈,有的是被利器洞穿心口,有的則是被某種詭異的力量絞碎了經脈——死士的出手,從來沒有余地。
“是!”
另外四位長老齊聲應和,聲音里帶著壓抑的怒火與決絕。蒼木長老握著一柄纏繞著藤蔓紋路的木劍,劍身泛著幽綠;玄水長老的水紋劍上凝結著細碎的冰碴,眼神冷得像深潭;烈陽長老的火紅長劍吞吐著半尺焰芒,周身空氣都被烤得扭曲;厚土長老則雙手按在地面,厚重的玄土真氣讓腳下的青石板都泛起了土黃色的光暈。
五道身影呈扇形散開,將那名最先踏入山門的死士圍在中央。
那死士一身漆黑勁裝,臉上蒙著玄鐵面具,只露出一雙毫無感情的眼楮,像兩口沉寂了千年的古井。他看著圍上來的五位長老,嘴角似乎在面具後勾起一抹冷笑,聲音嘶啞得像是兩塊石頭在摩擦︰“所有死士,全部殺死,一個不留。”
話音未落,山門外傳來更密集的慘叫與兵器踫撞聲,數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竄入,他們的身法快得不可思議,手中兵器閃爍著淬毒的寒光,每一次揮砍都直指要害。青冥劍仙府的弟子們雖然平日里勤修劍法,但在這些以殺為生的死士面前,就像雛鳥遇上了餓狼,頃刻間便倒下一片。
“攔住他們!”玄風長老目眥欲裂,卻不敢分神——眼前的死士給他的壓迫感,比外面數十人加起來還要強。
就在這時,那死士動了。他甚至沒拔刀,只是身形一晃,便出現在蒼木長老面前。蒼木長老驚覺不對,木劍急揮,“枯藤縛”的起手式剛要施展,卻見死士屈指一彈,一股剛猛無儔的氣勁撞在木劍上,震得他虎口發麻,招式頓時滯澀。
“一起上!”玄風長老低喝一聲,青劍直刺死士後心。玄水長老、烈陽長老、厚土長老同時發難,四色真氣交織成網,將死士所有退路封死。
然而下一秒,五人臉色齊齊一變。那死士面對五人圍攻,竟不閃不避,僅憑肉身強度硬接了玄水長老的“旋流噬”,任憑水流在身上旋轉拉扯,身形卻穩如磐石。他反手一掌拍向烈陽長老的“燼滅炎”,火焰在他掌心炸開,卻連他的衣袖都沒點燃,反而被一股陰寒的氣勁撲滅。
“鐺!”厚土長老的土牆剛升起,就被死士一腳踹得粉碎,碎石飛濺中,死士的拳頭已經到了蒼木長老面門。
“好強!”蒼木長老頭皮發麻,只能狼狽後躍,險之又險地避開這一拳,拳風掃過他的臉頰,留下一道火辣辣的傷口。
五位長老合力,竟只能勉強與這死士打個平手。更讓他們心沉的是,死士的眼神里沒有絲毫急躁,仿佛在戲耍獵物。
“這樣下去不是辦法,”玄風長老一邊格擋一邊急喝,“青冥劍仙府,劍陣!”
死士面具後的眼楮微微一眯,語氣帶著幾分玩味︰“劍陣嗎?”
“讓你死在我青冥劍仙府劍陣下!”蒼木長老緩過勁來,木劍指向地面,幽綠的光芒順著劍刃滲入石板,瞬間催生出無數帶倒刺的藤蔓,正是“木纏陣”的起手式。
“五行之陣。”死士淡淡吐出四個字,身形陡然拔高,在空中留下一道殘影。
隨著他話音落下,五位長老腳下同時亮起不同顏色的陣紋——
玄風長老腳下是金色陣紋,銳金之氣凝聚成實質,在他周身形成無數細小的光點,“金紋陣•裂金斬”蓄勢待發;
蒼木長老的木綠色陣紋中,藤蔓如同活物般扭動,“木纏陣•枯藤縛”已經鎖定死士;
玄水長老的藍色陣紋里泛起漣漪,旋轉的水渦正在成型,“水渦陣•旋流噬”的拉扯力讓空氣都開始扭曲;
烈陽長老的紅色陣紋中跳躍著火焰,那些火焰仿佛長了眼楮,死死盯著死士的身影,“火燎陣•燼滅炎”隨時準備噴發;
厚土長老的土黃色陣紋則讓地面微微隆起,厚重的防御氣息彌漫開來,“土夯陣•壁壘突”已做好防御姿態。
“每個人,守住一個陣眼!”玄風長老沉聲道。剎那間,五道陣法同時發動,金、木、水、火、土五種力量交織成一個巨大的五行囚籠,將死士困在中央。
死士卻絲毫不慌,他看著纏繞而來的藤蔓,冷哼一聲︰“雕蟲小技。”
“攻擊,陣眼!”玄風長老率先發難,金色陣紋驟然亮起,一道凝練到極致的金色刃芒破空而出,正是“裂金斬”,目標直指死士腳下的虛空——那里,是死士臨時凝聚的氣勁節點,相當于他此刻的“陣眼”。
死士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似乎沒想到對方能瞬間找到破綻。他不閃不避,竟也凝聚出一道金色刃芒,與玄風長老的“裂金斬”悍然相撞︰“裂金斬。”
“青冥劍斬!”玄風長老怒喝,青劍揮出一道匹練般的青色劍罡,與自己的“裂金斬”合二為一,威力暴漲。
一金一青兩道劍斬在空中不斷踫撞,每一次踫撞都爆發出震耳欲聾的轟鳴,金色的銳金之氣與青色的劍仙府真氣撕裂空氣,形成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氣浪,沖擊得周圍的弟子們連連後退。
五秒過後,“ 嚓”一聲脆響,死士發出的“裂金斬”率先出現裂痕,隨即寸寸碎裂。玄風長老的青冥劍斬余勢不減,直撲死士面門。
“好快!”玄風長老瞳孔驟縮,他沒想到自己的劍招竟會反過來傷到自己——死士在“裂金斬”碎裂的瞬間,竟借著反震之力,打出一道更隱蔽的氣勁,角度刁鑽至極。
千鈞一發之際,玄風長老反應快如閃電,青劍回撩,劍尖在身前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青色真氣瞬間凝聚成一面厚實的劍盾。
“ !”氣勁撞在劍盾上,發出沉悶的響聲,玄風長老被震得連連後退,嘴角溢出一絲鮮血,但終究是擋住了這致命一擊。
“一起上!”蒼木長老見狀,不再保留,木纏陣全力發動,無數藤蔓如同毒蛇般纏向死士,同時玄水、烈陽、厚土三位長老也齊齊向前,五行陣法的威力被催發到極致。
死士看著越來越近的陣法光芒,面具後的臉上似乎露出了一絲興奮︰“有點意思。那就讓你們見識一下,什麼叫真正的陣法。”
“五陣合一,五行輪回不滅陣!”
隨著死士一聲低喝,他周身突然亮起五色光芒,金、木、水、火、土五種力量不再相互克制,反而形成一個完美的閉環,瘋狂旋轉起來。一股恐怖的禁錮之力從陣法中心擴散開來,如同無形的枷鎖,瞬間籠罩了整個廣場。
“不好!”玄風長老臉色劇變,他發現自己的靈力突然運轉不暢,身體像是被灌了鉛,動彈不得。
“禁錮之力。”死士的聲音帶著冰冷的殺意,“現在,殺人開始了。”
“這陣法能禁錮靈力!”蒼木長老試圖調動真氣,卻發現丹田內的靈力像是被凍結了一樣,“只能肉搏近戰了!”
“上吧!別拖了!”玄水長老咬牙,揮劍斬向身旁的藤蔓——他知道,一旦被這陣法完全壓制,他們連肉搏的機會都沒有了。
“他們三個指外面被死士追殺的弟子們)堅持不了多久。”烈陽長老急聲道,“上!”
“一起上!”厚土長老低吼一聲,放棄了防御,掄起拳頭就朝死士砸去,拳頭帶起的勁風讓空氣都發出嗚咽。
五位長老忍著靈力被禁錮的痛苦,再次聯手,以純粹的肉身力量發動猛攻。死士被打得連連後退,身上的黑袍被拳風撕開數道口子,露出下面古銅色的皮膚,上面已經添了數道傷口,流淌出的血液竟帶著淡淡的金色——那是五位長老拼盡全力留下的痕跡。
這場近身肉搏持續了整整二十分鐘。
廣場上的石板被打碎了不知多少塊,五位長老渾身是傷,氣喘吁吁,每一次揮拳都像是耗盡了全身力氣。但他們眼中的戰意卻越來越熾烈,因為眼前的死士已經不復之前的從容,玄鐵面具被打得凹陷了一塊,渾身浴血,那些血,有他自己的,更多的,是五位長老的。
“呵……費了一番功夫。”死士喘著粗氣,聲音里第一次帶上了疲憊,但更多的是興奮,“這五枚空間戒指,里面的東西,就算是補償吧。”
他抬手抹了把臉上的血,將五枚從死去長老那里奪來的戒指收好,靠在一塊斷裂的石柱上,開始運轉功法恢復。“先恢復一下,其他人還沒有完事。”
就在這時,另一道黑影出現在廣場入口,正是第二名死士。他身上也帶著傷,黑色勁裝被染紅了大半。
“你慢了一些。”第一名死士瞥了他一眼。
第二名死士摘下布滿血污的面具,露出一張蒼白的臉,嘴角扯了扯︰“他們的人,多了一些。”
兩人不再說話,各自閉目調息。廣場外的慘叫聲漸漸平息,只剩下偶爾傳來的兵器落地聲。
十分鐘後,最後一名青冥劍仙府的弟子倒在血泊中,他手中的劍還緊緊攥著,眼楮瞪得大大的,似乎不敢相信眼前的結局。
所有死士齊聚廣場,他們身上都帶著傷,但眼神里卻閃爍著完成任務的狂熱。
第一名死士站起身,活動了一下筋骨,發出 里啪啦的響聲。他看了一眼周圍的尸體,沉聲道︰“用陣法,給大人加持力量吧!”
血色彌漫的廣場上,數十名死士同時結印,他們腳下亮起與之前五行陣截然不同的暗紅色陣紋,一股更加恐怖、更加邪惡的力量開始匯聚,直沖雲霄,仿佛要將整個青冥山的氣運都吞噬殆盡……
殘陽如血,將斷壁殘垣染上一層淒艷的紅。死士十四號立在瓦礫堆上,玄色勁裝與陰影相融,唯有手中“蝕骨”短刃泛著幽藍冷光,像極了他此刻古井無波的眼神。
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體內正翻涌著一股陌生的力量。不是平日訓練催逼出的極限,而是像冰封的河流忽然解凍,帶著奔涌的勢頭在經脈里游走。握刀的手微微收緊,“蝕骨”竟似有感應般輕顫,刃身毒紋流轉,比往日更顯森然。
風動,影動。
一抹素白身影如鬼魅般掠至,水袖翻卷如流雲,正是雲袖。她與十四號交手數次,深知這死士的厲害——精準、狠戾,如同一台不知疲倦的殺人機器。可今日,她甫一靠近,便覺一股無形的壓力撲面而來,讓她呼吸都滯澀了半分。
“你的氣息……”雲袖朱唇輕啟,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她能清晰感覺到,十四號身上的死寂被打破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蓬勃的、帶著侵略性的力量感,像沉睡的猛獸驟然睜眼。
十四號沒有回應。死士的字典里,從沒有“廢話”二字。他只知道,眼前的人是目標,是需要擊潰的存在。體內那股力量蠢蠢欲動,催促著他出手。
“蝕骨”破風而出,比往日快了不止半分!
幽藍刀光如毒蛇吐信,直取雲袖心口。以往這個距離,雲袖足有時間旋身避開,再以水袖纏上刀身卸力。可今日,她只覺刀風未至,那股凌厲的氣勢已鎖死了她所有退路,逼得她只能倉促後掠,水袖急揮,試圖擋開這致命一擊。
“嗤啦——”
刃鋒與水袖相撞,並未如往常般陷入布料,反而帶著一股沛然巨力,直接將水袖撕裂一道口子!雲袖悶哼一聲,只覺手臂傳來一陣酸麻,身形被震得連退三步才穩住。
她看向十四號的眼神變了。不再是以往的警惕,多了幾分凝重,甚至……一絲慌亂。這不是熟悉的十四號。他的力量變強了,速度變快了,連出手的時機都刁鑽了許多,仿佛憑空脫胎換骨。
“你到底……”雲袖還想說什麼,十四號的攻擊已如狂風暴雨般接踵而至。
“蝕骨”在他手中仿佛活了過來,刀光交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每一刀都帶著碾壓性的力量,將雲袖的活動範圍不斷壓縮。雲袖的身法本以靈動見長,此刻卻像被無形的牆困住,只能勉強招架,水袖翻飛間,已漸漸露出頹勢。
她心里那點驚疑,慢慢變成了焦躁,最後竟升騰起一個念頭——破壞。
破壞這詭異的變化,破壞眼前這個變強的十四號!
這個念頭一冒出來,雲袖眼神驟厲,猛地咬破舌尖,借著痛感催谷內力。水袖忽然暴漲,邊緣泛起一層淡金色光暈,竟是不惜耗損元氣,要以險招破開困局!
“砰!”
水袖如鐵鞭般抽向十四號面門,帶著玉石俱焚的狠勁。十四號眼中寒光一閃,不退反進,“蝕骨”反撩,刃身劃過一道刁鑽的弧線,避開水袖鋒芒,直刺雲袖肋下。
這一擊又快又準,逼得雲袖不得不收招回防。她猛地擰身,險之又險避開刃鋒,卻被刀風掃中肩頭,踉蹌著後退,肩頭衣衫瞬間被冷汗浸濕。
十四號步步緊逼,刀勢不減。他能感覺到,雲袖的氣息亂了,動作也出現了破綻。體內那股力量愈發活躍,甚至讓他隱約嘗到一絲……掌控的快感。
雲袖被連續擊退,心頭火氣更盛,卻也清醒地知道,硬拼絕非上策。她深吸一口氣,忽然身形一轉,如柳絮般飄向側面斷牆,水袖甩出,卷向一塊半墜的巨石,想借地利打亂十四號的節奏。
十四號豈會讓她如願?腳尖在瓦礫上一點,身形如箭般追出,“蝕骨”刀光斜斬,精準地劈在水袖與巨石連接處。只听“ 嚓”一聲,水袖應聲而斷,巨石轟然墜地,激起漫天煙塵。
煙塵中,兩道身影再次糾纏在一起。
刀光如電,袖影如雲,在殘陽下交織出一片凶險的光影。十四號的攻擊越來越猛,每一刀都帶著新增的力量,壓得雲袖喘不過氣;雲袖則憑借著多年的戰斗經驗,在刀縫中輾轉騰挪,尋找著反擊的機會。
“蝕骨”的幽藍與水袖的素白不斷踫撞、分離,每一次接觸都伴隨著氣勁炸裂的悶響。十四號沉默地揮刀,眼神里多了一絲自己都未察覺的專注;雲袖咬著唇,眼底閃過不甘,卻也不得不承認,今日的十四號,強得讓她心驚。
戰斗,還在繼續。斷壁間的纏斗,成了殘陽下最驚心動魄的風景,而這場較量的走向,早已因十四號那突如其來的變強,變得撲朔迷離起來。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