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冥府山斗錄
一、風起青冥
青冥劍仙府的晨霧還未散盡，松針上的露珠墜在半空，像被無形的手捏住了下落的勢頭。十四號站在丈許外的青石上，玄色衣袍被山風掀起邊角，露出腰間懸著的七枚青銅環，環身刻著細密的鎖鏈紋，在霧里泛著冷光。他的聲音沒有起伏，像山澗里的冰︰\"受死吧。\"
雲袖在他對面的老松虯枝上站著，月白的裙裾被風推得貼在腳踝，露出的銀靴尖輕輕點在樹皮上。她抬手將被風吹亂的碎發別到耳後，指尖掠過耳墜上的碎玉，笑意清淺如晨光︰\"來吧。\"
話音落時，十四號腰間的青銅環突然齊齊震顫，發出細碎的嗡鳴。他左手虛握，第一枚環\"錚\"地彈起，在空中化作一道玄色鏈影，鏈節上的倒刺閃著幽光，像極了蟄伏毒蛇亮出的獠牙——正是鏈縛影第一式︰\"蛇潛\"。
鏈影貼著地面滑行，帶起的碎石碾過青苔，發出細微的脆響，卻在接近雲袖三尺時猛地拔高，如毒蛇昂首，直取她心口。
雲袖足尖在虯枝上輕輕一點，人如柳絮般向後飄出半尺，同時右手成劍指，腕間的銀釧\"叮\"地一聲脆響，月白裙袖突然鼓起，一道瑩白氣勁順著袖擺沖出，氣勁前端凝著細碎的光點，像極了白蛇吐信時舌尖的寒芒——白蛇穿袖第一式︰\"吐信\"。
兩道氣勁在半空相撞，玄色鏈影被瑩白氣勁撞得一滯，倒刺上的幽光淡了三分。十四號眉頭微蹙，左手猛地回拉，鏈影在空中折出一個刁鑽的角度，繞過氣勁攻勢，轉而纏向雲袖的腳踝。
雲袖借著後飄的勢頭旋身，裙裾在空中畫出一道圓弧，銀靴踏著無形的氣浪，險之又險地避開鏈影。鏈影纏了個空，重重砸在老松樹干上，玄色鏈節陷入樹皮半寸，震得松針簌簌下落，在兩人之間織成一道細密的綠簾。
\"你的鏈縛影，比三年前快了半分。\"雲袖的聲音從綠簾後傳來，帶著笑意，\"只是還是太急。\"
十四號不答話，右手猛地拍向腰間第二枚青銅環。那環應聲飛出，在空中與第一枚鏈影合二為一，鏈身暴漲三尺，倒刺更密，幽光更盛，再次發動攻勢時，鏈影上竟帶著細微的破空聲，像是有無數條毒蛇在同時吐息。
二、霧鎖鋒芒
松針還在簌簌下落，十四號的鏈影已如潑墨般鋪展開來。兩道鏈影交錯成網，網眼間的倒刺反射著霧中的微光，將雲袖周身的退路封得密不透風——這是鏈縛影第一式的變招，\"蛇網\"。
雲袖落在另一株稍矮的柏樹上，看著步步緊逼的鏈網，突然旋身，月白裙袖在空中甩出兩道圓弧。兩道瑩白氣勁從袖中飛出，不再直來直去，而是貼著鏈網的邊緣游走，像兩條靈動的白蛇，順著鏈影的軌跡逆向而上，正是白蛇穿袖第一式的變招︰\"纏鱗\"。
氣勁與鏈影相觸的瞬間，發出細密的\"滋滋\"聲，像是蛇鱗摩擦著金屬。十四號只覺鏈影上傳來一股綿密的巧勁，每一次踫撞都讓鏈身震顫，倒刺上的幽光明明滅滅，仿佛隨時會被氣勁磨去。
\"鏈縛影講究鎖、纏、絞，可你只學到了形。\"雲袖的身影在樹間穿梭，銀靴踏過的地方，樹皮上留下淡淡的白痕，\"三年前在斷魂崖，你也是這樣急著鎖我的氣脈。\"
十四號的喉結動了動，左手捏了個奇特的印訣，鏈網突然向內收緊，網眼驟縮，倒刺尖端爆出刺目的寒光。這一下收網又快又猛，連空氣都被鏈影割裂，發出尖銳的呼嘯。
雲袖卻像是早有預料，在鏈網收緊的前一瞬，突然沉腰墜肩，月白裙袖如水流般垂落，將周身裹得密不透風。瑩白氣勁在袖擺內側流轉，形成一道半透明的屏障，鏈影撞在屏障上，發出沉悶的\"咚咚\"聲，倒刺竟無法刺入分毫。
\"白蛇穿袖，不止有攻，更有守。\"她的聲音隔著屏障傳來，帶著一絲溫和的提醒，\"就像真正的蛇，懂得什麼時候該縮起鱗片。\"
十四號猛地收招，鏈影在空中打了個旋，化作兩枚青銅環落回他掌心。他看著雲袖身前那道漸漸散去的氣勁屏障，指節捏得發白︰\"你的白蛇穿袖，比三年前沉了三分。\"
\"因為我學會了等。\"雲袖從柏樹上躍下，落在鋪滿松針的地面上，銀靴踩出細微的聲響，\"就像蛇在草叢里等待獵物，不是不動，是在等最好的時機。\"
山風突然轉急，吹得兩人衣袍獵獵作響。遠處的雲海翻涌，露出一角青冥劍仙府的飛檐，琉璃瓦在霧中閃著微光。十四號將青銅環重新系回腰間，環身相撞的脆響在山谷里回蕩︰\"還要繼續嗎？\"
雲袖抬手拂去肩頭的一片松針，笑意里多了幾分認真︰\"你我之間，總要分個明白。\"
話音未落，十四號突然踏前一步，腳下的青石\" 嚓\"裂開一道細紋。他腰間的七枚青銅環同時震顫，這一次，環身不再是幽光，而是燃起了淡淡的赤芒——鏈縛影第一式的最終變招，\"蛇怒\"，要來了。
雲袖深吸一口氣，月白裙袖無風自動，袖擺上的銀線在光下流轉，仿佛有無數條白蛇在袖中甦醒。她的眼神清亮如洗，輕聲道︰\"那我便讓你看看，白蛇穿袖真正的"吞"。\"
三、鋒芒初錯
赤芒鏈影如火龍出海，十四號這一擊不再留力，鏈節上的倒刺泛著灼人的光，空氣被鏈影割裂，發出\" 啪\"的爆鳴。鏈影在空中扭曲盤旋，真如發怒的巨蛇，張開獠牙撲向雲袖，所過之處，松針瞬間焦黑。
雲袖不退反進，月白裙袖猛地向前一揚，瑩白氣勁如潮水般涌出，這一次不再是細流，而是化作一道寬約丈許的氣牆，氣牆表面流轉著細密的白光，像是白蛇的鱗片層層疊疊。氣牆迎向赤芒鏈影，沒有驚天動地的踫撞，只有氣勁與鏈影相觸時，發出的\"嘶嘶\"聲，如同沸水澆在寒冰上。
\"蛇怒的火勁，是用自身靈力催發的吧？\"雲袖的聲音透過氣牆傳來，依舊平穩，\"三年前你用這招時，靈力耗損過半，今天...好像還是沒改。\"
鏈影上的赤芒果然淡了幾分，十四號的額角滲出細汗，他咬了咬牙，左手猛地向前一推，鏈影突然加速，赤芒再盛，竟硬生生在氣牆上撕開一道裂口，鏈尖帶著殘焰，直取雲袖面門。
就在此時，雲袖突然旋身，月白裙袖在空中劃出一個完美的圓弧，氣牆瞬間收縮，順著鏈影的裂口逆向而上，像白蛇張口，竟要將整條鏈影吞下。瑩白氣勁纏上鏈影，發出\"滋滋\"的聲響，赤芒鏈影上的火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減弱。
\"這才是"吞"。\"雲袖的聲音帶著一絲清亮，\"不是硬接，是借勢。\"
十四號臉色微變，猛地回拉鏈影，卻發現鏈身像是被無數根無形的線纏住，每回撤一寸，都要耗費三分靈力。他看著鏈影上的赤芒一點點被瑩白氣勁吞噬，突然低喝一聲，右手捏碎了一枚玉符。
玉符碎裂的瞬間，一股精純的靈力涌入鏈影，赤芒猛地暴漲，竟將瑩白氣勁逼退半尺。十四號趁機發力，鏈影在空中掙脫束縛，化作一道赤光飛回他手中，重新變回青銅環，只是環身的赤芒已黯淡無光。
雲袖也順勢收招，瑩白氣勁化作光點消散在空氣中。她看著十四號微微顫抖的手腕，輕聲道︰\"用玉符催發靈力，終究是外強中干。\"
十四號將青銅環攥在手心，環身的涼意讓他冷靜了幾分︰\"你贏了半招。\"
\"是你急了半分。\"雲袖搖搖頭，轉身看向遠處翻涌的雲海，\"青冥府的霧，要散了。\"
山風漸緩，晨霧如潮水般退去，露出層巒疊嶂的山峰，青冥劍仙府的飛檐在陽光下閃著金光。老松樹上的露珠終于墜下，落在青石上，濺起細碎的水花。
十四號看著雲袖的背影，突然開口︰\"三年後，斷魂崖。\"
雲袖沒有回頭，只是揮了揮手，月白裙裾在晨光中劃出一道淺痕，人已飄出數丈之外︰\"那時，我再教你什麼是"蛇靜"。\"
鏈影與袖風的余勁還在林間回蕩，松針繼續下落，在兩人站過的地方，鋪成一層深淺不一的綠。青冥府的山，終于徹底亮了起來。
四、二式驚瀾
霧散後的青冥府山林，日光透過層疊枝葉，在地面織成斑駁的金網。十四號腰間第三枚青銅環突然浮空，環身不再是幽光或赤芒，而是泛著暗紫色的電紋，鏈節相撞時竟爆出細碎的火花——鏈縛影第二式︰\"雷縛\"。
\"這式，三年前你沒見過。\"十四號的聲音終于帶了些波瀾，左手虛引，暗紫鏈影突然分裂成三道，每道鏈尖都纏著寸許長的電弧，如三條蓄勢待發的雷蛇，呈品字形撲向雲袖。鏈影過處，空氣被電離，發出\"滋滋\"的銳響，連周圍的草木都微微震顫。
雲袖足尖點地，身形如陀螺般旋起，月白裙袖在空中甩出兩道更大的圓弧，袖擺上的銀線亮起，竟在周身織成一道半透明的銀網。銀網中，無數道瑩白氣勁凝結成小蛇形態，首尾相接，順著銀網脈絡游走——白蛇穿袖第二式︰\"千鱗\"。
\"雷蛇雖烈，卻怕纏縛。\"雲袖的聲音混在袖風里，清越如環佩相擊。銀網迎向三道雷鏈，網眼間的白蛇氣勁突然暴起，或咬或纏，與雷鏈絞在一處。電弧炸裂的強光與瑩白氣勁的柔光交織，將兩人身影籠罩在一片變幻的光影中。
雷鏈爆發出的沖擊力讓雲袖連退三步，銀靴踩入松針層，陷下寸許；但白蛇氣勁的纏縛也讓雷鏈寸進不得，暗紫電弧被氣勁消磨，發出不甘的嘶鳴。十四號眼神一凜，右手快速結印，三道雷鏈突然改變軌跡，放棄正面沖撞，轉而繞向雲袖兩側，鏈尖的電弧驟然加粗，顯然是要以雷霆之勢鎖她雙臂。
雲袖旋身的勢頭未止，借著退勢突然矮身，銀網順勢下沉，網中白蛇氣勁如潮水般涌向地面，在她身前織成一道弧形屏障。雷鏈撞在屏障上，爆發出刺目的白光，震得周圍的松樹劇烈搖晃，松果\" 啪\"墜落，砸在兩人腳邊。
\"第一百回合了。\"雲袖的聲音從白光後傳來，帶著喘息，卻依舊穩當，\"你的雷縛夠快，但破綻比蛇潛多了三分。\"
十四號不答，引動雷鏈再次猛攻。三道鏈影時而合一如巨蟒擺尾，時而分裂如群蛇噬咬，暗紫電弧在林間穿梭，織成一張密集的雷網。雲袖的千鱗式也隨之變幻，銀網時收時放，白蛇氣勁或聚成束直刺雷鏈薄弱處，或散成星點消解電弧之力。兩人身影在林間高速移動，衣袍帶起的風聲、氣勁踫撞的爆鳴聲、鏈影掃過樹干的裂帛聲交織在一起，震得整座山林都仿佛在微微顫抖。
五、百回無分
日光漸烈，已過正午。山林間的松針落了厚厚一層，不少樹干被鏈影與氣勁擊出深淺不一的凹痕，空氣中彌漫著草木焦糊與濕潤松脂混合的氣息。
此時已是第三百一十七回合。
十四號的雷縛式已練至極致，七枚青銅環此刻只剩最後一枚未動，其余六枚所化的雷鏈在他周身盤旋，暗紫電弧幾乎連成一片，將他整個人裹在紫色光繭里。鏈影的攻勢愈發凌厲，時而如驚雷炸響，鏈尖帶著丈許長的電弧直劈而下；時而如細雨無聲，縴細的鏈絲纏著微電，從刁鑽角度鑽向雲袖防御的縫隙。他額角的汗滴剛滲出就被電弧蒸發，玄色衣袍已被氣勁撕裂數處，卻眼神明亮，絲毫不見疲態。
雲袖的千鱗式也已催動到極致。月白裙袖早已被汗水浸透，貼在手臂上，露出的皓腕上布滿細密的紅痕——那是氣勁反噬留下的印記。但她周身的銀網卻愈發凝實，網中白蛇氣勁不再是細碎光點，而是化作一條條尺許長的白蟒虛影，鱗爪分明，隨著袖擺揮動而游走。這些白蟒虛影或用身體纏繞雷鏈，或用獠牙啃噬電弧，防守時密不透風，反擊時則如潮水般涌向十四號周身要害，逼得他不得不回鏈自保。
\"第三百五十回合！\"雲袖清喝一聲，突然收網，銀網瞬間縮成一團，無數白蟒虛影凝聚成一條丈長巨蟒，張開大口咬向十四號心口。
十四號眼中精光一閃，不退反進，六道雷鏈驟然合一，化作一條暗紫雷蟒，迎著白蟒虛影撞去。兩蟒在半空相撞，沒有驚天動地的巨響，只有兩股巨力交擊時產生的氣浪，如狂風般席卷山林，將周圍的松樹攔腰折斷，地面裂開數道丈長的溝壑。
氣浪散去，兩人都踉蹌後退。十四號退出七步才穩住身形，嘴角溢出一絲血跡，六枚雷鏈化作青銅環墜落在地，環身暗淡無光。雲袖也退出五步，扶著一棵松樹才站穩，喉頭一陣發甜，強行將涌上的血氣咽了回去，周身的銀網與白蟒虛影早已消散。
日光透過斷裂的樹枝照在兩人身上，一人玄衣染血，一人白衣帶痕，隔著滿地狼藉對峙。
\"你贏不了我。\"十四號擦去嘴角血跡，聲音有些沙啞，卻帶著篤定。
雲袖喘息著笑了笑，抬手抹去額角的汗水︰\"你也贏不了我。\"
山林間一片寂靜，只有兩人粗重的呼吸聲，以及遠處偶爾傳來的鳥鳴。數百回合的激戰，鏈縛影第二式與白蛇穿袖第二式的踫撞，終究是不分上下。
十四號看著雲袖，突然彎腰拾起地上的青銅環︰\"歇半個時辰。\"
雲袖點頭，靠在松樹上閉目調息︰\"好。\"
陽光穿過枝葉，在兩人之間投下交錯的光斑，仿佛在無聲地記錄這場未完的較量。風再次吹過山林，帶著遠處的花香，卻吹不散彌漫在空氣中的戰意。
本集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