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在窗外織成密網，紀委辦公室的燈光將周志高的身影拉得很長。桌上的錄音筆還在反復播放著那段關鍵對話，柳行來與趙萬豪的聲音透過電流傳來，每一個字都像重錘敲在人心上。
私家偵探送來的照片被攤開在文件上——夜色里，柳行來與趙萬豪並肩走進會所的側門，趙萬豪的手親昵地搭在柳行來肩上，兩人的姿態透著非比尋常的熟稔。
“周部長，檢察院那邊已經準備好了。”習正元推門而入，手里攥著剛打印出的協查通報，“柳行來現在正在法院主持萬豪案的庭前會議，趙萬豪的代理律師也在現場。”
周志高將錄音筆按下暫停鍵，指節敲了敲桌面︰“庭前會議？他倒是沉得住氣。”
他起身從保險櫃里取出一份密封文件，正是張啟明電腦里恢復的調查筆記復印件，“你帶一隊人去法院，以配合調查名義請柳行來過來。記住，態度要客氣，但手續必須齊全。”
“明白，”習正元接過文件袋時，觸到周志高掌心的溫度，“那趙萬豪呢？”
“我親自去萬豪酒店。”周志高戴上外套，目光掃過牆上的大陽市地圖，“趙萬豪不是喜歡在酒店頂層的雪茄室會客嗎？我們就去那里拜訪。”
法院大樓的長廊里回蕩著高跟鞋敲擊地面的聲響，柳行來正與幾名法官討論案卷，領帶打得一絲不苟，金絲眼鏡後的眼神透著慣常的溫和。
當習正元帶著刑警出現在會議室門口時，他臉上的笑容淡了一瞬，隨即便恢復如常︰“李隊長，這是……”
“柳副院長，”習正元將協查通知遞過去，語氣公事公辦，“周部長請您去紀委協助調查張啟明案相關情況。”
會議室里的空氣驟然凝固。幾名法官交換著眼神，柳行來接過通知的手指微微發顫，卻仍保持著鎮定︰“協助調查？啟明的案子我一直很關注，配合組織是應該的。”
他頓了頓，轉向主審法官，“王法官，庭前會議先暫停，我去去就回。”
走出法院大門時，柳行來抬頭看了眼陰沉的天，一輛黑色轎車悄無聲息地滑到他面前。坐進後座的瞬間，他瞥見後視鏡里習正元的眼神——那是獵手鎖定獵物的銳利。
與此同時，周志高的車停在萬豪酒店門前。
門童打著傘迎上來，笑容諂媚︰“先生，您是要入住還是……”
“找你們趙總。”周志高徑直走向電梯，按下頂層按鈕。電梯鏡面映出他緊繃的下頜，電梯上升的失重感讓他想起張啟明死不瞑目的眼楮。
雪茄室的門虛掩著，雪茄的甜膩氣味混著威士忌的醇厚飄出來。趙萬豪正背對著門欣賞落地窗外的雨景，听見動靜頭也不回︰“柳院長，你怎麼才……”話音未落，他轉過身看到周志高，臉上的笑容瞬間僵成石膏。
“趙總，打擾了。”周志高走到吧台前，拿起一瓶未開封的威士忌，瓶身冰涼，“听說你最近很忙，忙著跟柳副院長‘溝通’案情？”
趙萬豪的喉結滾動了一下，強作鎮定地坐下︰“周部長說笑了，我跟柳院長是正常的工作交流。”
“正常交流？”周志高將錄音筆放在桌上，按下播放鍵。
當“張啟明那邊我已經搞定了”這句話響起時，趙萬豪的臉色從紅潤褪成青白，手指無意識地摳著真皮沙發的紋路。
“你……你們偷听？”他猛地站起來，卻被周志高一個眼神逼回座位。
“證據面前，就別談手段了。”周志高翻開張啟明的調查筆記復印件，“張主任記錄的證人李偉，原本要指證你脅迫商戶，結果第二天就翻供說‘記憶錯誤’。巧合的是，他賬戶里多了二十萬——跟你打給柳行來的五十萬，是同一個開戶行。”
趙萬豪的呼吸變得粗重，雪茄煙灰掉在昂貴的西裝上，他卻渾然不覺。周志高繼續道︰“還有你會所的監控，我們已經調取了。”
“半個月前你和柳行來見面時，他離開後十分鐘，你的司機就去了張啟明家附近的便利店——那個便利店的監控，剛好拍到他當晚十點半出現在張啟明住的樓道里。”
“不是我！是柳行來自己動的手！”趙萬豪突然失控地吼道，“他說張啟明擋了他的院長路，讓我給他找‘解決麻煩’的人，錢也是他要的！”
周志高看著他扭曲的面孔，心中只有冰冷的厭惡︰“誰動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們沆瀣一氣，草菅人命。”他拿出手機，屏幕上是刑警隊發來的照片——柳行來的司機正在審訊室里低頭認罪，手里拿著凶器的照片清晰可見。
“你以為買通證人、除掉障礙，就能讓萬豪集團逃脫法網？”周志高的聲音像冰錐，“張啟明同志用生命守護的正義，不是你們用金錢和權力就能玷污的。”
此刻的紀委辦公室里，柳行來坐在問詢椅上，面前的台燈照得他臉色蠟黃。習正元將一疊證據甩在桌上︰“柳行來，你司機已經全說了。他收了你十萬塊，負責踩點和制造入室搶劫的假象，動手的是你找的社會閑散人員。”
柳行來盯著桌上的凶器照片——那把帶血的水果刀，刀柄上還留著模糊的指紋。他的肩膀垮了下去，金絲眼鏡滑到鼻尖，聲音嘶啞︰“是……是我讓他干的。”
“為什麼？就為了院長的位置？”習正元的聲音里帶著怒火。
“不止……”柳行來抬起頭，眼里布滿血絲，“趙萬豪答應我，只要案子判下來，他會給我一大筆錢，還能通過關系讓我調到省高院。張啟明他太礙事了，每次都拿著那些‘破證據’不放，他要是不消失，我的一切都完了……”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最後變成了嗚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可我走到這一步，已經沒有回頭路了……”
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一縷夕陽穿透雲層，照在紀委大樓的玻璃幕牆上，反射出耀眼的光芒。周志高站在審訊室的單向玻璃外，看著里面頹然崩潰的柳行來，心中沒有勝利的喜悅，只有沉重的嘆息。
張啟明的辦公桌上，那摞未結的卷宗還保持著他生前的模樣，鋼筆帽沒有蓋緊，墨水在紙上暈開一小團痕跡。
周志高拿起其中一份萬豪案的卷宗，扉頁上有張啟明用紅筆寫的批注︰“證據鏈不完整，需補充人證物證，絕不能讓涉黑勢力蒙混過關。”
字跡剛勁有力，透著一股不容置疑的正直。周志高輕輕合上卷宗，對身後的習正元說︰“通知法院，萬豪案暫停審理，重新組建合議庭。張啟明同志沒走完的路，我們接著走。”
“是！”習正元立正回答，目光落在周志高手中的卷宗上，眼神堅定。
走出法院時，夕陽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
街道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晚高峰的車流匯成光的河流。周志高抬頭望向天空，烏雲散盡後的晚霞絢爛奪目，像一幅被洗去陰霾的畫卷。
他知道，張啟明的案子告破，只是大陽市掃腐除惡的一個逗號。那些隱藏在權力陰影里的蛀蟲，那些試圖踐踏正義的黑手，終有一天會被連根拔起。因為總有像張啟明這樣的人，用生命守護著公平的底線；也總有像他們這樣的人，願意在黑暗中擎起正義的火把。
手機響起，是張啟明女兒發來的信息，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周叔叔，謝謝你們。”
周志高看著信息，眼眶微微發熱。他回復︰“這是我們該做的。你父親守護的正義，我們會一直守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