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歷十二年臘月,長安城的雪粒裹著細沙,打得人臉生疼。朱雀大街盡頭的元府朱門緊閉,門釘上的鎏金在暮色里泛著冷光。元載握著狼毫的手頓了頓,《百官考課錄》上的字跡被墨團暈開——他听見牆外傳來禁軍甲冑的踫撞聲,像極了八年前肅宗皇帝臨終前急促的喘息。
"大人!"管家撞開書房門,白發上落滿雪,"神策軍已封了東西轅門!"
元載抓起案頭的玉鎮紙砸向銅鏡," 當"碎裂聲驚飛檐下寒鴉。銅鏡殘片里,他看見自己鬢角的白發,突然想起發跡前在長安街頭啃冷餅的模樣。那時他攥著《平叛十策》,在宰相府外跪了三天三夜,終于等到命運的轉機。
禁軍踹門的聲響震得梁上積灰簌簌掉落。元載被鐵鏈拖出時,瞥見夫人王韞秀立在回廊下。這位太原王氏的嫡女裹著素絹斗篷,發間僅插一支銀簪,倒比平日戴鳳冠霞帔時更顯威嚴。"記住,你是我王家的女兒。"出嫁前父親的話突然在耳畔響起,她望著丈夫扭曲的臉,指尖無意識摩挲著內襟的刺繡——那里用金線繡著《女則》全文,是她嫁入元家時的底氣。
三日後的西市刑場,血腥味混著雪水漫過青石板。元氏男丁的頭顱滾落在地,百姓們舉著饅頭蘸血,說是能闢邪。王韞秀被押往掖庭時,監刑官展開詔書"元氏女眷,入宮為奴。"
"慢著。"她突然開口,聲音清冷如冰。素絹斗篷被風掀開,露出內里染血的中衣,衣襟處用朱砂寫著"寧碎不辱"四個大字。監刑官的瞳孔驟縮——這字跡,竟與當年她父親在朝堂上彈劾奸相時的血書如出一轍。
"撕了這身囚衣,讓她知道什麼是規矩!"監刑官惱羞成怒。兩個壯漢撲上來時,王韞秀突然高聲背誦"《唐律疏議》卷三,"五品以上命婦,非謀反大逆,不得褫衣受刑"!"她的聲音穿透風雪,驚得全場鴉雀無聲。遠處閣樓里,躲著的史官悄悄將這話記進袖珍本——他知道,這將是今晚最轟動的長安夜話。
代宗皇帝在大明宮听聞此事,把玩著西域進貢的夜光杯冷笑"太原王氏的威風,也該殺殺了。"當杖刑的梆子聲響起時,王韞秀咬碎口中藏著的金箔,血沫噴在監刑官臉上。兩個時辰後,她的尸體橫在階前,血水滲入青磚縫隙。來年開春,那里竟長出一叢赤色野菊,花瓣上的露珠,像極了未干的血。
元載倒台撕開了大唐潰爛的膿瘡。抄家時,東市商人的"飛錢"賬本、吐蕃使節的密信、節度使們的賄賂清單鋪滿大殿。代宗皇帝翻到《節度使饋贈錄》時,手突然顫抖——原來自己默許的"安撫手段",早已養出吞噬國庫的巨獸。更駭人听聞的是,元載書房暗格里的"密奏"顯示,半數以上的邊軍調動,竟都繞過了兵部。
王韞秀的死,卻在民間掀起暗流。浙東漁民偷偷供奉"素衣娘娘",說是能保佑出海平安;劍南驛卒戴著刻有"寧碎"的護身符,賭咒發誓不與貪官同流合污。洛陽鬼市流傳著無頭女尸案,仵作驗尸時發現,死者胸口都繡著褪色的《女則》片段。有人說,這是元載舊部的報復;也有人說,是王韞秀的冤魂在索命。
四十年後,黃巢的起義軍攻破長安。當他們闖入大明宮,在含元殿蟠龍柱上發現深深的抓痕時,老卒們嚇得跪地——那痕跡與傳說中王韞秀受刑時留下的印記分毫不差。黃巢撫摸著柱身冷笑,命人將這截梁柱拆下,做成戰旗的旗桿。血色菊花繡在旗面,在風中獵獵作響,像極了當年掖庭階前的野菊。
這場風暴的余波仍在蔓延。曾監刑的楊綰因清廉被提拔為相,卻在漕運查貪時暴斃,茶湯里檢測出吐蕃特有的蓖麻毒素;元載門生韓𢤦墾o隆肚 嚷邸罰 礱娓鐨濾爸疲 翟蚪 鮮Φ奶案 佷胃牧汲篩 氐南辭 酢6 烊該徘澳強美匣筆鰨 易 quot;罪臣元載伏法處"的木牌,樹干上的焦痕訴說著雷劈的往事——據說雷擊當夜,有人看見紅衣女子捧著帶血的《女則》,在火光中翩翩起舞。
長安的夜市依舊喧鬧,說書人敲著醒木,講著這段驚心動魄的故事。听客們或許不知道,那朵血色野菊的種子,早已埋進了大唐的根基深處。當元載的血染紅白雪,當王韞秀的傲骨化作菊花,一個盛世的崩塌,早已在這血色交織的命運里,寫下了注定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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